第一章 第十六节 考验的延续
小卜的反应是这么的平淡,从各处伤口的愈合来看小卜并不打算结束这个梦境:在被玻璃划伤的手和脑袋全部恢复正常以后,小卜显然已经做好了开始讲故事的准备。“那么,你想从哪里开始听呢?” 我觉得他这样的开场就令人完全摸不着头脑,如果讲述者反而要我这个无知的人来提问,前提条件难道不是我对整件事的大体结构有了初步的了解,因此可以选择一个突破口来提问吗?现在我对于“血统”可谓一无所知,我怎么可能提出一个适当的问题呢? 或者说,这意味着考验还没有结束? 仔细回想之前陆姐给我的指导,总结一下应对考验大概的原则就是:不要太聪明,也不要太愚笨。那么,在这样的原则下,我该提什么样的问题呢? “你说的血统,具体的在你身上的就是能把人拉进梦境的能力吗?”我尽量小心翼翼地问。总之在这种情况下还是应该更加保守一些,守住理性的底线等待转机。 “说的既正确又不正确”,小卜的声音理性而又精确,“正确是因为血统给予了我做到你目前所了解到的一切超自然事情的能力,但不正确是因为血统能给予的能力远不止这一种,我拥有的与梦境相关的能力只是其中极为稀少的一支。” “所以,就是因为你这一支的稀少,你就现在已经是干部了?”我刚说完就有些后悔了,这样的判断是不是有些过于冒失了呢。 “这确实是一部分的原因”,小卜出乎意料的对这一点并不否认,“但是毫无疑问我的实力也是超群的,以我目前的经历来看,除了两个人以外,其他人都可以被我以人偶的形式拉入梦境,然后我可以对人偶的记忆进行调查。” “一个是我,另一个就是你老哥对不?” 小卜流露出相当骄傲的眼神轻微地点了点头,这无疑是一个在这一领域“久经沙场”的老将才会表现出的自信。看起来这个时候小卜对自己的血统以及能力的自信正处于一个暂时的巅峰,我想,如果可以在现在这个时候将此次进入梦境之后最大的发现抛出来,想必将是一份现在交到贤者会手中的最合适的投名状了。 “恐怕关于这一点你要失望了。”我尽量压制住轻微抽搐的嘴角,装出冷静的样子卖了个关子。 小卜的眼神顿时变得锐利起来。这样的表达怕不是否定了小卜目前最为骄傲的能力,直接冲击着他最引以为傲的信念,“你在胡说什么,那么你倒是举出一个例子证明还有其他的人也可以做到这一点呢?” 其实在之前陆姐消失的一瞬间我就注意到了一件相当奇怪的事情,我能清楚的感觉到,这个梦境是由两个车厢组成的:一个是我们所处的车厢,一个则是后面那节的餐车。 通向前面车厢的门始终紧紧地关着,即便有乘客在刚开始时尝试去两节车厢的交界处上厕所,那乘客的人偶也是在尝试打开门未果后选择回到了座位。这样的事情发生其实是非常合理的,小卜在构筑梦境的时候有个习惯:将有限的注意力投注在更值得关注的事物上。先前在医院中的那些夜晚,每个梦境无一精致地刻画了病房和从病房到楼下大门路程的全部细节,而至于其余的病房,我只是一瞥便不愿多看:房门上的窗子后是一片虚无。 而后面的餐车却拥有着令人生疑的待遇:有诸多人偶在其中走动,甚至连梦境中可能出现的最大变数——李哥也在人群中,不过此时的他只是个人偶,只是在机械地拿着一个包子往嘴巴里塞而已。连接两个车厢的车门也始终保持着开启的状态,直到最后有乘客从中穿过,我的猜测才彻底的得到印证:小卜既然完全没有到后面的车厢的意思,但是又下意识地构筑了其中的绝大部分细节。因此后面的餐车车厢一定有某种极为特殊的地方。 在彻底通过考验这件事上,在这个利维坦的庞大组织面前,我是个绝对的弱势者。天生处于这种劣势地位上时,只有冒一点风险才可能带来局势的转机,只有具有冒险精神的赌徒才能脱离这种困境。 一个合格的赌徒必定是要敢于在适当的时候虚张声势的,但这也建立在对对手的了解与观察上。此时的我必须要赌一件事。后面的车厢中必定藏着什么秘密,倘若小卜在里面藏了什么物件的话,餐车中可以藏匿物件的空间与这节车厢较为接近,因此要藏匿在这节车厢也未尝不可。那么只剩下一种可能性了,餐车车厢里的人群中藏匿着一个人,一个在梦境中意识清醒的人。而从小卜的表现来看,他对这个人的存在一无所知。 那么,cao作的空间就此出现了。我要利用这一点信息差,来献上我进入贤者会此次行动核心组织的投名状。 我果断站了起来,顺手拿起了刚刚敲碎的玻璃瓶——现在我能拿到的顺手的“武器”仅此一件,而刚刚在小卜修复伤口的过程中破碎的玻璃瓶也恢复如初。 “我现在就证明给你看。”其实,我这个时候已经不太敢直视着小卜的眼睛掩盖我的紧张了。我直接转身走进了餐车的车厢,我相信,我会在这里找到我期待的证据。 餐车里的人偶并不多,但相比我们原本身处的车厢要拥挤了很多,因此真正要找起来也并没有那么容易。所有人都维持着机械的表情,重复着原先设定的动作,我还没有在梦境中见过如此多的人偶同时出现在我身边,这场景属实可怖。 这时小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节餐车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我记得非常清楚,我没有构建它。”我能听得出他的疑惑,显然此时的他也已经意识到了这件事的蹊跷之处。因此必须要抓紧时间了,可是我需要的证据究竟该从哪里找起呢? 这个时间点比较微妙,就是早饭留下的些许尾声,而距离真正意义上的午饭又比较遥远。我环顾四周,此时大部分旅客不过是在吃之前由于赶火车而错过的早餐,根据经验来看,小卜通常给身处不重要位置的人偶都只会设置简单的行动逻辑,此时在这里吃饭的李哥因此就遭了殃,自从梦境开始流动到现在,我已经看到他干啃完第三个馒头。我想,作为人偶身处这个梦境中绝对不算一件美事。 在这样一群几乎表现的一模一样的人偶中找出那个意识清醒的人绝对不算一件简单的事情,我最热切的期冀已经全部落在了李哥身上——我本来以为他身为贤者会的行动目标,因此反而是最有可能性的人选,可是此时他完全没有表现出清醒意志的迹象,他正开始努力干啃第四个馒头。正当我快要陷入绝望时,我听到后面靠近车门的位置传来一阵咳嗽。
那是坐在门口附近的一个年轻小哥,刚刚我眼睛扫过的时候完全没有察觉到一点异样,只是他在假装持续不断地喝牛奶的时候还一边留意观察我的行为——看起来我直接冲进这节车厢出乎了他的意料,因此呛到了自己。 我惊恐地将目光投注在他的眼睛上,那眼神显然是不属于一个只会简单重复的人偶,我能感觉到其中和我一样的惊恐、以及极其深刻的敌意。就在我钉在原地一动不动时,小卜却彻底反应了过来。他直接赤手空拳地扑了上去,气势汹汹而又门户大开毫无章法,但显然这个陌生人是个经过专业搏斗训练的专家,只是一个简单的侧身闪避外加肘击,小卜的下巴便遭受重击随即便躺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如果说刚刚还是二对一的话,转眼之间局势就已经被逆转了。而且最关键的是,此时的我心里唯有跑路的想法了。见识了这样的身手,我显然不是眼前这个精瘦男子的对手。 “我最讨厌执行局的莽夫了,总是对自己的实力有不切实际的评估。”他轻蔑地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小卜,“自我介绍一下,贤者会内部负责调查的风纪队,直属于大贤者,你应该喊我左使。” 那就没有什么好思考的了,我本来心中已经开始思考如何在小卜失去意识后掌握这个梦境,然后对他再进行反击。此时我放弃了心中已经预演好的尝试,眼前这个人必然是与小卜分属贤者会不同下属分支的,但从地位上来看,这个自称“左使”的男人明显高于小卜,且最关键的是,他也可以在梦境中保持清醒的意识,想必之前陆姐提到的监视者也就只能是他了。唯一值得关注的是“左使”这个称呼更像是一个职位而非名字。 顺着他的眼神我乖乖在他对面坐下,我只能恭敬地喊道,“左使,刚才是我们无礼了。” “这倒不是什么大问题,”左使此时完全是一个上位者的形象,“你们不知道我的存在是很正常的,我到这里也只是为了监视你并且对你进行评估而已,但很明显你表现得远超所有人的预期。等他醒过来你跟他解释一下情况。” “他没事吧?”我还是有点担心小卜的情况。 “应该就是昏过去了而已。之后的行动你就听他的指挥。”左使从怀里抽出一支古朴的匕首,就像划开帆布一样就划开了身边的列车墙壁。 下一秒我就是身处现实的列车上了。我回头看了一眼餐车,李哥才刚刚坐下来。 确实,这场梦境中的考验,如左使所说,我应该算是彻底通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