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之章 古樱赫拉的一天（一）

    今天又是在父母的争吵声中醒来的。

    古·樱·赫拉侧躺在床上，面对着墙壁缩成一团。她望着墙壁放空自己，试图将父母的争吵声从自己有限的精力中释放出去。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每当父母吵架时，她就喜欢去抠墙壁上的墙粉。日积月累下来，她已经抠出了一整块拳头大小的圆，洁白的墙面上有一块黑洞洞的墙砖，看上去十分丑陋。

    我是个坏孩子，古·樱·赫拉自己这样觉得。

    这面墙已经被粉饰了很多次，每一次父亲花钱粉饰墙壁的时候都要把古·樱·赫拉揍上一顿。之前抠出的小洞最多也只有半个拳头那么大，不过父亲已经很久没有来过自己的房间了，所以这个小洞的面积被古·樱·赫拉越抠越大，才有了如今一个拳头的规模。

    今天天气好冷，古·樱·赫拉没有心思再去重复以前的小动作。她望着那块黑漆漆的墙砖出神，黑色的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不断地变大，它像个怪物一样张牙舞爪地在墙壁上扩散起来，它先是占领了一面墙壁，然后是整个房间，然后它还要将古·樱·赫拉整个吞没，把她嚼碎进自己黑色的血盆大口之中。

    但是随着房间外传来破碎的巨响，古·樱·赫拉的意识一阵恍惚，那布满整个房间的黑色怪物消失了，墙壁上的黑洞还是静静地呆在那里，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墙壁先生，是我不好吃吗？”古·樱·赫拉嘀咕道，“但是宴会上的叔叔们都说我闻起来香香的，想要把我吃掉。”

    墙壁没有回答。古·樱·赫拉知道它也不会回答。

    房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慢慢变大，古·樱·赫拉赶紧闭上双眼装睡，但张开了双耳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脚步声伴随着急促的喘息声停在了门口，古·樱·赫拉还听到了细微的啜泣声。声音渐渐变弱，等到一切归于平静后，传来了一阵“咔哒”的响声，伴随着门被推开的“吱吖”声响，房门外的人走了进来。

    只不过相较之前，脚步声变得轻柔了许多。她走到床前，一道温柔的声音在古·樱·赫拉的耳畔响起：“起床了，小懒猫。”

    古·樱·赫拉不为所动，但耳朵却不受控制地抖了抖。

    “小船带你回到我的故乡，利姆萨·罗敏萨。

    “北洋之民筑起桥廊，骁勇海盗征服波浪。”

    温柔的摇篮曲被唱响，古·樱·赫拉才缓缓睁开了双眼，她翻过身钻进眼前这个猫魅族妇女的怀中，紧紧地抱住了她。

    “把她唱完好嘛。”她小声地说。

    “我美丽的故乡利姆萨·罗敏萨——

    “我的灵魂回归你的怀抱。

    “倾听海风吟唱，感受碧波抚慰，思考生命意义——”

    “早上好呀，小懒猫。”猫魅族妇女点了点古·樱·赫拉的鼻子，把她整个搂在了怀里。

    “早上好mama。”古·樱·赫拉蹭了蹭猫魅族妇女的肩膀。

    古·尼馨·尼斯是古·樱·赫拉的生母，她曾是个美丽的女人，但容颜却抵挡不了岁月的刻痕。尼馨的眼角已经出现了皱纹，神情也略显老态，就连她最骄傲的那头粉发也变得稀疏干枯，不再华丽。她抱着古·樱·赫拉，轻轻地抚摸她的后背。

    “mama。”古·樱·赫拉抬头看了尼馨一眼，她的眼角还有没干的泪痕，古·樱·赫拉伸手擦了擦，却怎么也擦不掉，“羞羞，mama这么大的人还哭鼻子。”

    尼馨只是苦笑了一声，把古·樱·赫拉搂得越发紧了，她在古·樱·赫拉的耳边小声说：“mama不是为自己哭，mama在为未来的宝贝哭，只要mama把眼泪流干，宝贝将来就不会再哭了。”

    古·樱·赫拉其实知道母亲因为什么原因落泪，但是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感受着母亲温暖的怀抱。

    “好了，该起床了。”尼馨拍了拍古·樱·赫拉，她瞥到了自己女儿在墙上抠的洞，但装作没有看见它，“再不起床，家教老师该要罚你抄写了。”

    “知道了。”古·樱·赫拉乖乖地从母亲的怀抱里钻出来，脱掉睡衣的时候冷的打了一个激灵。尼馨给古·樱·赫拉穿好了衣服和鞋，牵着她的小手下了二楼。

    古·樱·赫拉的父亲古·赫拉·努恩在利姆萨·罗敏萨是个小有成就的商业家，他的住所自然也得合他的身份，得是个大房子才行。房子有三层楼高，一楼是客厅、二楼是“家人们”的卧室和客房，三楼阁楼用来堆放杂物，还有一层地下室是佣人工作和生活的地方。

    家里的佣人说不上多，但大部分照顾的都是古·赫拉·努恩的衣食起居。而关于古·樱·赫拉的一切都是尼馨负责的，哪怕是清洗衣服这种杂活都得由她亲自去做，绝对不会交给佣人。

    早餐吃的是鲑鱼排，还有古·樱·赫拉最爱的果冻。吃完之后家教老师也来了，是个猫魅族男性。古·樱·赫拉觉得老师很温柔，不像父亲那样粗鲁，所以她很喜欢老师。老师今天讲的依旧是有关第六星历的历史，古·樱·赫拉听得很认真，尼馨陪着古·樱·赫拉一起学习了一上午，在一旁专心致志地给女儿做着笔记。

    下课的时候，尼馨给老师结算工钱时特意多塞了一些金币：“帝国军现在比较猖狂，你自己要小心。”

    “尼馨，你真的不跟我们一起去乌尔达哈吗？”老师问。

    “如果帝国军打进来，逃去哪儿都一样。”尼馨摇了摇头，“我还要照顾樱姬呢。”

    “等到了乌尔达哈我会给你写信。”老师走之前意味深长地看了古·樱·赫拉一眼，“答应我，要是这里待不下去了，就带着古·樱姬去我那里，好嘛？”

    “别在孩子面前说这些......”尼馨推搡着老师把他带出了家，一句话也没说便关上了门，把老师挡在了外面。

    “我明天出发，要是你回心转意了可以来找我，你知道地方！”老师在外面大喊道。

    尼馨用后背抵着门，眼泪又流了下来。家里的佣人默默地离开了客厅，假装没看到发生的这一切。只有古·樱·赫拉走到尼馨身边，矮小的她只能够到母亲的腰间。于是她握住尼馨的手，轻轻揉捏起了尼馨的手指关节。

    尼馨患有低血糖，发作的时候，古·樱·赫拉都是这样给她按摩手指的，这样会让尼馨舒服一些。后来她只要看到尼馨流泪，也会用这样的方式安慰她。

    尼馨用袖子擦了擦泪水，蹲下身抱住了古·樱·赫拉：“mama没事了。”

    “真的吗？”古·樱·赫拉问。

    “真的。”尼馨扶着古·樱·赫拉的肩膀，给她露出了一个微笑，“你看，mama笑得多开心。”

    古·樱·赫拉知道母亲是装的，为的是不让自己担心。为了让母亲心里好受些，她也装作开心的样子露出了微笑：“mama开心我就开心。”

    本以为这样会让母亲心里有些安慰，但不知道为什么，尼馨的眼泪却还是不停地涌出来。尼馨抱着古·樱·赫拉，难过地哭泣着，比刚才更狠了。

    古·樱·赫拉也想哭，但眼泪刚出来，她就想到了尼馨说的话：“mama不是为自己哭，mama在为未来的宝贝哭，只要mama把眼泪流干，宝贝将来就不会再哭了。”

    于是她忍住了眼泪，只是一下又一下不停地拍着母亲的后背。父母之间的事她懂很多，但又不完全懂。她知道母亲难过是因为父亲，但又不知道为什么父亲要让母亲伤心难过。

    古·樱·赫拉看向天花板，她好像看到天花板上也出现了床边的那个黑洞。黑洞又开始变大了，啸叫着想要吞噬她。古·樱·赫拉不怕自己被黑洞吃掉，但是她不想母亲被黑洞吃掉，于是她闭上眼摇了摇头，要把这可怖的幻觉赶出自己的脑海。

    这是一个8岁的孩子所能做出的最大的抵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