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祈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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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柱胸部右上侧里的两颗子弹成了全队最揪心最焦急的事。如果不尽快把子弹取出来，就会化脓、腐烂，命就保不住了。老持客与杀猪李着急忙慌到各村找郎中。可这里的乡村郎中没有一个做过枪伤手术，都摇头苦笑，不敢应承。苏水村的苏郎中是老持客姨表亲戚，告诉他俩，日本鬼子攻打SMX渡口时，下沅县城来了一百多个伤兵，日本医生忙不过来，就用刺刀逼着县城东关的方秉乾医生给帮忙。方医生起码做过这号手术，你们去看一看。老持客问：“这个方医生可靠吗？万一他向鬼子告密！”苏郎中说：“没事！方医生人品很好，当时他要是不去的话，日本鬼子就要杀他全家，他敢不去？我和方医生是好朋友，你就说是我让你们找他。”

    俩人按苏郎中说的地址，从北门进城，站岗的鬼子瞧了瞧他俩的手掌与额头，便放行了。顺北大街往前走，到李记粮店向左拐，走过十来家店铺，路左边有个磨坊，磨坊东面是个小胡同，顺胡同进去右手第三家，黑漆大门上方果然挂着“诊所”牌子。俩人急着推门进去，是个一亩大的院子，南房与西房的门上挂着白门帘。听得南房有说话声，急着掀开门帘进去，一个女医生正在向桌子对面的老汉把脉问病。女医生指着门边的凳子，对他俩说，坐那儿，等一会。老持客说：“苏水村的苏郎中让我们找方医生，有急事来！”女医生站起来，进了东边的隔厦，出来后说，你们进去吧。

    小隔厦迎面右侧的书架上摆满了书，靠窗的桌子后坐着个五十多岁的老医生，白白净净的，微笑着问：“你俩是哪个村的？”老持客说：“我们是苗后镇皂角岭村。”方医生吃了一惊：“就是打死了几十个鬼子的皂角岭？”“嗯。”“你们村的人可真厉害！”“那都是日本鬼子逼的！我们不拼命就没命了，敢拼命才能保住命。”“说得好，说得太好啦！”方医生一边赞叹着，一边站起来要给他俩倒水，老持客说：“不喝，不喝！方医生，我们有急事！”“啥急事？请说。”老持客便说了二柱枪伤的事。

    方医生听后为难了：“日本鬼子将麻醉药控制得很紧，我这里一点麻醉药也没有，这个手术没法做啊！”杀猪李问：“没麻醉药咋就没法做？”方医生知道这个乡村汉子可能没听说过麻醉药，便解释道：“没麻醉药，人就疼得受不了。SMX渡口战役时，日本兵营的医疗站没有料到一下来了一百多个伤兵，最后一个伤兵没有了麻醉药，疼得大声叫骂，脚踹手挡，后来几个护士硬按住来做手术，这个伤兵疼得昏过去了，手术只得停下来。”老持客与杀猪李扑通扑通给方医生跪下了，声泪俱下：你还是去看一看吧，不然，我们队长的命就保不住啦！

    三人出城时，正好站岗的一个鬼子在兵营的医疗站见过方医生，竖起大拇指：“你的，皇军的朋友！”便没有盘查。走了十来里平路，到苏水村时，太阳西坠，星斗渐现。向东开始上山，眼前是十来里陡坡路。方医生没有多走过山路，且年岁大，爬了二里多陡坡便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汗流浃背，越走越慢。杀猪李想到二柱正在家里受症，心里急成了一团火，便对方医生说：“老叔，我背上你走吧！”方医生说：“你是开玩笑吧，这么陡的路，空走都走不动啦，你再背一个人？”老持客说：“他是个羞死驴，能行！”方医生问：“咋叫个羞死驴？”老持客说：“有一次啊，他牵着驴到沟底驮水，回到半路，下起了雨，路面打滑，驴上不去了。他就把二百多斤重的驮桶从驴身上卸下来，自己背上，一直背到家里。回到家，给驴添上草料，驴羞得吃不下去啦！”把方医生笑得喘不过气来。杀猪李蹲下身来，方医生爬上杀猪李案板似的脊背，两手挽住杀猪李脖颈，杀猪李双手从背后抄住方医生屁股，站起后，就嘡嘡嘡地小步跑开了，浑身像是有无穷无尽的力量。上到坡顶后，路比较平了，方医生非要下来自己走。走了两三里，又是坡路。此后不管是坡路还是平路，杀猪李都不让方医生下来，一直背了三十多里地。

    三人到将军寨时，天还没亮。

    方医生给二柱检查了伤口后，缓缓地舒了一口气：“不幸中的万幸，两颗子弹都没有伤着内脏。”又微笑着对二柱说：“没有麻醉药，你敢让我做这个手术吗？”二柱说：“方医生，你做吧！三国的关公刮骨疗毒，我这算个啥！”方医生让二柱平躺在炕上，用药棉蘸了紫药水，把两处伤口都清理后，让二柱嘴里咬一条毛巾。先取靠里的那颗子弹。尖尖的镊子插进了伤口，血液和着脓液滋滋滋往外流，镊子越插越深，血流越多，想起那个鬼子伤兵疼得呀呀呀叫、脚踹手挡的情景，方医生的手微微有点颤抖。瞟了一眼二柱，小伙子眼睛睁得亮亮的，脸上还有点笑意，便放心了。镊子探到了子弹。镊头张开抓住了子弹。应抓住子弹的最佳位置，否则抓溜了就更麻烦了。再看一眼二柱是否昏过去了，小伙子满脸汗水，眼睛在说：没事！方医生紧紧地抓着镊子，慢慢地往出拔，子弹终于取出来了，“当啷”一下撂到碗里！

    周围的人松了一口气，都展起了腰，开始擦眼泪，擦汗水。把靠近右臂的那颗子弹取出后，二柱与方医生身上的衣服都溻透了。方医生仔细清理了伤口处的脓血，又往伤口上撒上红药粉，敷上药棉，用纱布包扎好后，擦了擦脸上的汗，指着二柱说：“真是个铁汉子！”又给了两种消炎药片，交代了口服方法。

    大掌柜、老持客、杀猪李、吴强娃和赵寨主等满屋子里的人都向方医生跪下了，虔诚地感谢他的救命之恩。慌得方医生不知所措，急着说：“我这双作孽的手，还给那小鬼子治过伤，今天能给英雄治伤，是我这双手的运气！”又指着杀猪李说：“要不是这位好汉背我上山，让我干一件好事，我真想把我这双手剁了！我该给这位好汉下跪……”说着就要向杀猪李下跪，被大家赶紧拦住了。

    方医生下山时，二柱要给方医生出诊费，方医生坚辞不受：“你们打鬼子连命都不顾了，我收了你们的钱，还算一个中国人吗！”二柱让人装了一驮摞木耳核桃等山货，搭在一匹黄骡上，扶着方医生骑上去，派两个队员护送下山。

    过了一会儿，方医生又返回来了。对二柱说：“听说驻守河南的有些国军军官，暗地里卖枪支弹药，你们可想法去买一些。”二柱忧虑地说：“这合适吗？他们也要打鬼子呀！”方医生说，这些国军军官是在发国难财，你们不买，他们就卖给强盗土匪了。枪弹在你们手里，才算是真正有了用武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