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第三次回溯

    瀛洲，濑海市，靠海港口。

    上班时间与太阳相符的濑海号观光游轮终于停止运行，在港口停歇，黑色的海托举着白色的船体，濑海市依然飘着雨，一如一年四季。

    游轮中部的一处不起眼窗口，正亮着橙黄色灯光，淡淡雨雾将光晕染，在船体表面漾开。

    一个通体雪白的少女坐在窗边，双手环膝，静静欣赏着雨景。

    砰！

    船室的门被粗暴推开，几架家用型机器人进屋抬起少女，动作与推门时不同，温柔而轻巧，机体底部的机械步足快速起落，发出“哒哒哒”的声响，抬着少女往外猛冲。

    少女没有反抗，视线始终锁定着窗外雨景，直至眼睛被门板挡去。

    不远处，走廊尽头的观景酒吧，数名身着黑衣黑帽白面具的人围绕着吧台谈论问题，形似聚众祭祀的邪教徒。

    “外面开始疏散民众了，这是第几次回溯？”

    “第、第三次……还剩一次机会，最后一次机会。魅，答应我，最后一次回溯一定一定要用来逃跑，分散逃，往公海逃，总之快逃啊！你没有上几次的记忆，不清楚，不全信那龙人的手段有多恐怖，除了主上，我们全员，全员！在几息之间老去！仅仅几次呼吸，我的身体就失去了年轻人的活性，黑发变白发，皮肤堆褶皱，你明白那种绝望感吗！你们不走我带着主上走，被火烧死，无端老去，我真的真的真的……不想再经历一次诡异的死法了！”

    隐隐为首的黑衣人看了眼光屏监控，说话语气不同他问话的对象，平稳从容，声音很低沉，分辨不出男女。

    “你也和贰一样神志不清了？回溯只有能力者你记得所有记忆，恕我无法答应你任何要求。”

    “一、二、四……管它几号！方案都不可用！你压箱底的武器甚至蹭不掉那龙人一块皮！我不想再死得那么痛苦了，鬼知道这次又是什么奇怪死法，呕，咳咳……呜呜……”

    “好了，魉，冷静。看你样子，谈判肯定在第一二次就失败了。我不是迂腐之人，既然暴力和谈判都无法解决问题，手段用尽，撤退自然是最优选，等下情况不对你自行回溯就好。”

    “最重要的是——弄明白他是怎么精准追踪到我们的！这一点弄不明白，我们逃又能逃到哪去？清醒一点，魉。”

    “……好的，魅。”

    “冷静下来了？”

    “嗯。”

    “现在告诉我，埋好的业火芯片，潜伏在超管局总部的魍，可否威胁到李逸？”

    “不能，他有所依仗，反而怒火被我们的话语挑起。第一次回溯，就是因为我们的威胁激怒了他，他不再与我们谈话，直接用金色火焰把邮轮付之一炬。”

    “主上呢？总不能主上都反抗不了吧。”

    “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第一时间就死了，但估计……主上凶多吉少。”

    “第二次呢？照你刚刚的话，我的新四型近距激光炮，瞬爆白磷弹，还有毒气都对他无用？”

    “对！以至于你动用了近地轨道炮！开完一炮就会马上被东龙发现击毁的那架，可是才发射命令，我们身体活性急速下降，变得苍老，大批死亡，好像他留了几个活口来问话，后续我就不知道了。”

    “前两次我有无使用五号‘奉礼方案’？”

    “没有，你不是威胁便是试图消灭，如今看来我们太自大了，敌人的力量远超我们想象。”

    被称为“魅”的黑衣人魁首思考良久，开始下达命令。

    “魑，你没完全恢复，留一具分身在这，剩的那具去底层客房区看好人质，如果人质开始一个接一个的凭空消失，不用管，立刻通知我，真身躲到船尾等我们信号，随时准备联系魍。魉，等下你尽量不到最后一刻不要自杀回溯，敌人太强，我们需要尽可能多的把情报带回去，奉礼求生、跪下认错、磕头道歉，如何受辱都无所谓，一切的一切都为了获取情报。明白了吗？”

    “明白。”

    魅喝完最后一点啤酒，站起身，叫出几个人的名字，示意他们走到自己身前。

    “你们几个，去把我房间里装羽毛的箱子和可控仿生人搬过来，有多少搬多少，然后跟魑去船尾，迅速！”

    最后，他转过身，面向一直与他对话的，被称为“魉”的黑衣人。

    “你给我兜个底，说实话，还能不能再挤出一次回溯？”

    魉包裹在黑衣下的身体比之常人更臃肿，在脖颈右侧位置突出一颗人头大小的rou瘤，可仔细看，会发现rou瘤下方似有另一个下巴和脖颈，有口鼻形状在rou瘤表面黑布上凸显。

    一个人，两个头，亦或是两个人，一个身？

    突然，掩藏在黑衣下的头颅朝天仰高，猛烈扭动，从喉咙深处爆发出好似气管漏气的嘶吼声。

    “嗬——喔嗬嗬——”

    魉忙伸出左手，温柔地抚摸右边头颅的脸颊，轻哼着摇篮曲。

    “对不起，贰，对不起，我不该让负面情绪在我们身体中传播的，吓到你了，对不起，继续睡吧，乖。”

    头颅不再吼叫，渐渐低垂，魉呼了口气，对魅说道：“挤是能挤，但贰的记忆消耗光，再回溯只能消耗我的记忆，从没试过那样，很可能会出现意外情况。”

    魅瘫坐回位置，长长叹气，等待那个男人的到来。

    “无计可施了么……”

    …………

    “疏散完毕了么……”

    李逸从耳边摘下响个不停的辅助器，放进口袋，都是些劝阻他不要冲动，救完人质就让局里出手的话，没必要听。

    局里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刚入局时，以为他全力不过七阶上下，想要对付同阶鬼异还有一大堆恐怖分子比较勉强，殊不知李逸早已达到八阶，得到了『天地自在』之后，即使回到蓝星，实力也不是之前可比的。

    没错，离开山海界后，被动神技『天地自在』仍在运转！

    只是效用变弱，增幅仅有巅峰时的四分之一左右，正好与山海界和蓝星的融合进度相等，结合两者，『天地自在』仍能运转的原因一目了然。

    超凡、临神、真神，一共十二阶，越到后面差距越大，七阶八阶刚好卡在超凡和临神的区间，后者打前者，虽不至于大象踩蚂蚁，但是拿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里的黄雀和蝉比喻，就相当贴切了，在八阶眼里，七阶的反抗能力甚至不如夹在中间的螳螂，至多是只无害的蝉而已。

    濑海市的雨势陡然变大，雷鸣电闪接踵而至，大片积雨云在夜空的掩饰下聚集在港口。风暴中心，一名头生龙角的青年脚踩云雾，立于空中，睥睨着游轮。

    青年等候片刻，一阵阴风穿过雨幕，在他身边停留，又模糊变化为另一青年的躯体。

    “搞定了？”

    “嗯。”

    李逸反手将一个空置的辅助器抛过去。

    “把你眼镜摘了换这个吧，不沾水方便点。”

    说来有趣，嫁衣女鬼对陈才凝的病态保护是全方面的，去医院做手术，医生动刀也含括其中，所以陈才凝想要做个近视眼矫正手术都不行，只得一直带着近视眼镜，其他方面对他言听计从的女鬼唯独在这点上从不退让。

    陈才凝接过辅助器，试了试，视野不再被雨水模糊，见识到了李逸此刻的模样。

    龙角大而长，色似碧空，形似珊瑚，长度几乎与躯干同等，头发长至脚踝，从黑色渐变为暗金，有细密龙鳞装点在眼旁，像是眼妆。

    陈才凝默默看了一阵，幽幽问道：“龙角不沉吗？”

    正在熟悉文龙形力量的李逸猛地停顿，朝陈才凝翻了个白眼。

    “你会觉得自己的手臂沉重？”

    两人的上空，一条雨雾组成的长龙在雷云之中翻转腾跃，好不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