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何至于此

    正午刚过，文武百官便到承天门外的长安大街集合，站在金水河的南岸。

    在他们的身后，则是这次凑集起来的万余骑军，不但站满了承天门外的长安大街，而且还一直往大明门那边延伸过去，堵住了中军、左军、右军和前军都督府以及另外一侧的宗人府、吏部、户部和礼部大门，一直到达大明门。

    春风凛冽刺骨，似乎和冬日的寒风并无区别，但是，迎春花却已盛开。

    或许是前日大朝议的时候，皇帝大开杀戒，犹有余威，虽皇帝未至，却无人敢窃窃私语。

    至于骑军将士，那更不用说。

    每个骑军将士，皆和爱马并立，身穿盔甲，全副武装，站得笔直，犹如一棵松，唯有战马偶尔打鼻，才有那么一点动静。

    原本皇帝御驾亲征，是有一整套礼仪流程，地点也绝非承天门外。

    但是，如今的皇帝却是乾纲独断，令文武百官于此集合。要是换了往日，早有文官劝谏。然则这次，却无人敢说。

    不知过了多久，一身戎装的崇祯皇帝，在周皇后和太子朱慈烺等人的簇拥下，出午门至承天门处。

    文武百官皆全军将士，皆是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高呼声中，周皇后和太子等人在承天门侧停下，唯有崇祯皇帝继续骑马缓步前行。日光照耀在皇帝穿着的铁甲之上，反射刺眼光芒，真如天之子降临。

    踏入长安大街，来到文武百官中间时，崇祯皇帝勒马站住，看着跪伏一地的文武百官，并没有让他们平身，反而用力大喝，声传四方。

    “今天下大乱，民不聊生，生灵涂炭，何以至此？”

    他这一开口，顿时让听到的文武官员不由得都是心中一紧。所有人继续低着头，无人敢抬头去和皇帝对视。

    崇祯皇帝又开始驱马缓步前行，俯视跪在左右两侧的文武官员，继续大声喝道：“万历四十六年，粤地大雪，此后我大明天气变冷，南涝北旱，持续至今，甚至将来还有好些年都将如此，此乃天灾……”

    听到这话，文武官员不由得都松了口气，听皇帝的意思，好像是天灾的原因，那就还好，不至于又杀人吧？

    然而，他们才刚松口气呢，却听崇祯皇帝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更为严厉，厉声大喝道：“然则有如今之天下乱象，虽是天灾之因，但更为人祸所致。李贼原为驿卒，无有生计而反，携百万灾民之众而有今日之势，尔等听听李贼之说！”

    “君非甚暗，孤立而炀灶恒多，臣尽行私，比党而公忠绝少。尔等听清楚了否？此乃对当官之控诉！”

    李自成建国时候的檄文，京师这边自然早就收到了。在场的文武官员，自然大都见过，也没谁在意。但此时听皇帝把这段话摘出来说时，说什么佞幸擅权者极多，朝臣尽谋私利，结党朋比，顿时就感觉非常刺耳。

    崇祯皇帝在马背上盯着这些文武官员，继续厉声大喝道：“为官者何所谓？是上报君恩，下抚百姓！可朕看到的是什么？”

    在他胯下战马的踱步声中，缓慢却又饱含怒意的喝声响彻长安大街：“大小官员，欺下而瞒上，以权谋私，中饱私囊。在地方，不思救灾反而落井下石，趁机兼并粮田，压榨百姓；在军队，克扣军饷乃至吃空饷，奴役将士为私用；在朝堂，党同伐异于正事不顾，欺君罔上；朕虽勤勉却国事日坏，若非太祖皇帝提点，朕一直被蒙蔽而不知。”

    此时，崇祯皇帝已经驱马走到文武官员之队尾，轻松勒马转身停住，看着面前跪着的文武官员，看到他们一个个伏在地上一动不动，目露寒意，冷喝一声道：“都给朕起来，好好看着此等贪官污吏之下场！”

    没说“平身”，而是含着怒意说话，文武官员不敢怠慢，连忙起来，但是依旧低头不敢东张西望。

    等所有人都起来之后，崇祯皇帝便冲远处一直等他信号的锦衣卫指挥使李若链点了点头。

    于是，李若链那边一声吆喝，随后就见两个锦衣卫校尉拖着一个囚犯，从承天门内出来，一個又一个的囚犯，就在文武百官中间，列了个长队。

    这些囚犯，任何一个官员，都是认识的。就在前几日，一个个都是位高权重，人人巴结，如今却犹如死狗一般，耷拉着脑袋。

    这些罪囚有：原司礼监掌印太监兼东厂提督王之心，原御马监掌印太监王德化，原大明百官之首陈演，原内阁辅臣魏藻德，原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

    文武官员正看着呢，就见一队刀斧手紧随而至，直接就位，手起刀落，一颗颗首级当即滚落在地，血染长安大街。

    此时的崇祯皇帝，再次看到这个场景，却已经没有什么恶心之感了。驱马踩着血迹前行，重新来到了金水河畔，勒马转身，看着一个个低头的文武官员，冷声大喝道：“贪官污吏，便是此等下场，朕绝不会姑息。”

    说完之后，他扫视底下官员，看到血迹流到一些官员的脚下，但是那些官员都不敢有移动，便再开口，却是缓和了些语气，大声说道：“国难识忠臣，朕亦欣慰，终归还有铭记初心，上报君恩，下抚百姓之臣。”

    说到这里，他看向首辅，范景文一见，明白意思，当即出列，开始念之前就准备好的孙传庭祭文。

    文武官员听到这个，终于松了口气，该是不会再杀人了。而后听着首辅在念，不少人，特别是那些心怀忠义之士，又有点羡慕孙传庭被追赠太子太师、兵部尚书，并追谥“忠靖”，这是绝对会青史留名了！

    崇祯皇帝等范景文念完之后，又一次驱马缓步前行，走在文武百官中间，沉声道：“朕得太祖皇帝提点，领兵亲征，欲还天下一个太平，中兴大明。太庙之内，再置中兴阁，孙传庭、卢象升，而后还有谁，朕亦会看着。”

    文武官员听到孙传庭和卢象升要入中兴阁，不由得都是抬头看向崇祯皇帝，这是真的么？

    崇祯皇帝却没有过多解释，此时已经骑马到达文武官员的队尾，骑军将士的前头。

    他看着眼前的骑军将士，拔剑在手，大声喝道：“为天下太平，为万民安居乐业，为保家卫国，出发！”

    利剑挥出，万余骑军将士齐声大喝回应：“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