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车子在小巷里弯来绕去的，白轩维忽然突兀道：「我要去拿汽水！」

    周绍竟原本还在兀自难受，听见这话便从悲伤中回过神来，翻了个白眼。

    「去去去，幼稚！」周绍竟不晓得他为何对弹珠汽水如此坚持。

    白轩柠趴在周绍竟的椅背上，「还有王子面。」

    周绍竟：「你们干脆把东西都搬走得了。」

    「真的吗？」

    「好勒！」

    车子开到了大马路上，白轩维加快速度，周绍竟从后照镜能看见感染者一个个冲出来追在后面，但车子速度太快，一下子就把它们抛在后头。

    车子开到了杂货店前，兄妹俩下了车，驾轻就熟地移开店前的摆设柜，然后捡起地上的钥匙打开门。

    周绍竟倒车入库，把车尾对着大门，方便他们将东西搬进后车厢里。他也拔了车钥匙下车，拿着球棒站在门口盯梢，周绍竟觉得自己像在把风似的。

    白轩维咧着嘴笑开，搬了两大箱的弹珠汽水。白轩柠抱着一个箱子，晃着两条纤细的腿在店里四处搜罗东西，周绍竟忍不住去观察她到底都拿了些什么。

    他觉得白轩柠真的是一个很细心的女孩，她每塞一个东西就会整理一下箱子，像在努力腾出更多的空间来放食物。反观白轩维，只是随手把东西扔进箱子里，空间没了就抬起箱子粗鲁地晃一晃。

    换做是周绍竟自己，大概也只会像白轩维那样用力摇两下箱子来腾空间。他忽然觉得逃亡路上有个细心的女孩跟着好像也不错。

    不得不说他们兄妹俩说的是对的，这个时候什么都比不上水和食物来得重要。就算有空间躲藏，没有食物和水终究也只是等死。

    白轩维拿了几包干粮，把纸盒都拆开丢在地上，把干粮放进箱子里。后车厢已经放满了，周绍竟便打开后座的车门，让他们把箱子放进去。

    白轩柠最后拿了一包王子面和一瓶铝箔装饮料攥在手中，钻进后座缩在所剩不多的空间里，转头笑着看他。

    「换你去拿吧。」她显得心情很好，迫不及待拿吸管戳进铝箔包里吸了一口，一边拆开手里的王子面。

    周绍竟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走进杂货店里。

    白轩维看到他迎面走来，赶紧把箱子放下来要走出去。

    他责备地道：「你怎么丢我妹一个人在外面。」

    周绍竟不晓得白轩维对「丢下」两字的定义到什么程度，他也才刚踏进店里，车子尾巴不过就在他屁股后头一两步远。

    离得太近嘛又被说是觊觎，离得几步远而已嘛，又被说是丢着人不管。

    周绍竟甩着球棒斜眼看他：「那你还不快点出去顾着？」

    白轩维咻一下就跑出去，周绍竟还能听见他甩上车门的声音，一边想他会不会一怒之下把车给开走了。

    喔不，车钥匙在自己的口袋里，他安心了一点。

    四处张望了一下，发现能存放得久的干粮都被兄妹俩搬得差不多了，水更是被搬得一瓶都不剩，他好像也没什么可拿的。

    逛了一圈，周绍竟只拿了一盒小熊饼干，还有一瓶冰箱里不冰的铝箔装红茶。走出去之前他想了想，还是顺手搬了一包放在架子上的白米。

    天知道他多想吃白饭。

    周绍竟回到车子上的时候，白轩维正一脸满足地啜着弹珠汽水，后座的白轩柠则低头掏面，嘴里咬得嘎嘣脆响。

    他把钥匙丢给白轩维，「呐，拿去。」

    白轩维发动车子，看到他把真空包装的米放到自己脚边，显得有点无语。

    「拿米干麻呢，还要煮，多不实际。」

    周绍竟转过去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英俊的脸上端着极其友善的笑容：「拿弹珠汽水干麻呢，又吃不饱，多不实际。」

    说完拆开小熊饼干，丢了一个到嘴巴里。

    白轩柠在后座捧腹大笑。

    白轩维是个道路知识通，什么巷子什么桥什么高速公路，都能举一反三讲得毫不磕巴。周绍竟告诉他周卓毅在东部念大学，白轩维立刻就知道他在说哪里。

    「山里那个Ｌ大？」

    「对，你知道怎么去？」

    「知道，以前带柠柠去玩过。」

    周绍竟笑了一下。他觉得白轩维这个人某方面来说很有趣，对外人像个刺猬一样，但对自己的meimei却出人意外地照顾，连旅游都是带着meimei，而不是带着女友。

    「怎么？你没去过。」

    「去过，怎么没去过，我弟在那嘛。」

    「那你笑什么？」白轩维问他。

    周绍竟从后照镜看了一下白轩柠，她正用手支着头往窗外看。

    「你很常带这样柠柠四处玩吗？」

    周绍竟看到白轩维也透过后照镜看了一下白轩柠，她的侧脸看起来没有什么表情，一副不晓得神游到哪的模样。

    「嗯，家里就只有我跟柠柠。」

    周绍竟内心诧异，但表面上淡淡的。

    他瞥了白轩维一眼：「嗯？是因为疫情吗？」

    白轩维将方向盘右转，车子在十字路口转了个弯。

    「不是，我爸妈很久以前就车祸死了，亲戚不想顾我们，所以就剩我俩。」

    周绍竟没想到他们背后还有这样一个故事。得了个这么出乎意料的答案，他一时之间不晓得该说什么。

    车子里很安静，周绍竟想想又问：「既然这样何必回北部？北部现在比这里严重，回去的话应该四处都是感染者，至少不像这里，巷子里还能躲一下。」

    他回北部是因为家人在北部，但兄妹俩大可不必冒险回去。

    白轩维笑了：「你觉得留在这里和回去有什么差别吗？都是逃命，哪里都一样。我爸妈在北部郊区留了一栋房子给我们，那房子有后院，后面是菜园。我带她回去可以在那里自给自足，活下去不会是问题。」

    周绍竟问他：「你觉得政府会空投食物吗？」

    他是真的很想知道政府是不是放弃了，想知道救援是不是就在路上，救难队是不是有事耽搁了。想知道还有多少人跟他们一样还在为活命挣扎逃跑，为了活命必须亲自对付亲朋好友。

    逃命的马拉松早已拉开帷幕，可是他们没有旁边呐喊着加油的观众，没有中途设置的水站让他们补充水分体力，有的只是在身后张牙舞爪的感染者，还有前方看不见尽头的长空薄暮。

    活下去这么困难，无穷天际，他们不过是底下的几只蝼蚁。

    白轩维嗤笑：「小竟竟，你他妈真的太天真了。要有空投我们需要等到现在？你想想疫情爆发到现在都多久了。我就当政府都死了，要活下去只能靠自己。」

    白轩维又道：「再说空投，空投到哪？到大马路？谁拿得到？你也不是没看到那些感染者都躲在哪。到房子顶楼？你确定一路到顶楼没有感染者？投到巷子里或许还有点可能，但他们能投得这么准吗？」

    一连串问得周召竟无话可说。

    白轩维讲得完全没错，他原本的租屋处早就已经充满感染者，更不用说其他地方也是。

    白轩柠忽然道：「哥，别说了。」

    车子里的气氛沉重起来。

    白轩维看了一下后照镜，「柠柠，你睡一下吧，今天很早就起了。」

    「睡不着。」

    周绍竟突然抓住白轩维的手：「开慢点，你听。」

    白轩柠上半身也凑到前座，三个人都安静下来，接着听见咻一声，然后是烟火炸开的声音。

    「应该是冲天炮。」周绍竟道。

    车子正巧经过火车站入口，四周没有看见什么感染者，白轩维把车速放慢，三个人四处打量起来。声音听起来距离他们非常接近，但一时之间找不到发射地点。

    「没了。」

    白轩柠刚说完，忽地睁大眼睛指着前方大叫：「前面小心！」

    车子猛然打住，三个人的身体都往前震了一下，眼睁睁看着一个东西飞窜到车子前方炸出一个火花来。

    「我靠，吓死我！」白轩维吓了一下跳，打挡往后退了一小段路。

    几个人都往前靠，研究地上被火花炸到的痕迹。

    白轩柠上半身几乎都已经往前钻到前座，她抓住白轩维的手，「这是同一个人放的吧？」

    「柠柠妳坐好，安全带呢？系着！」

    「喔。」白轩柠不甘不愿地退回去，

    周绍竟困惑地四处张望，「应该是，但这样一直放是要做什么？」还在观望间，他眼角余光倏地捕捉到了什么。

    周绍竟激动地转过来放声大吼：「白轩维开车！开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