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之途（三十七）
堆满药材的医馆里，刀子哥躺在床板上，愣愣的看着屋顶，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的血已经止住，也上了药，伤势没有了大碍，只是精神还迷迷糊糊的，脑子里乱糟糟的，不时回想起刚才甘棠的问话。 会不会是沈正南派人来杀他的？ 他无声的笑了笑。 是又如何？难道又躲回那条肮脏黑暗的小巷吗？ 这番捡回了命，总是要回去搏一搏的，沈正南总不能当着所有人的面，再杀自己一次。 而且，若能证明自己的价值，说不定就能和袁峰一样，得到真正的信任。 沈正南的信任，就是财富和权势。 所以他干脆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不去多想。 至于那两个救下自己的人为什么会这么在意沈正南与林长歌的关系…… 他晃了晃脑袋，只能装作没有听到、没有见到。 …… 在刀子哥躺在医馆时，宵征与甘棠已经悄悄离开了医馆，前往林长歌的府邸。 远处恶人巷的喧闹已经渐渐平息了，这一番混乱，也让凌子夜找到机会，带着手下赶来查看，并顺势接管了医馆内的刀子哥。 但也仅止于此了，城主府的卫队可以来平息sao乱，也能够以救护伤员的名义控制医馆，可如果借此侦查林府，便太容易引起对方的警惕。 于是在凌子夜控制住医馆后，宵征与甘棠便默默离开，绕道潜向林府。 由于武侯卫的出动，附近的各条街道早已没有了人影，宵征与甘棠不必在躲避何人，于不醒目处急行，不过片刻，就毫无阻碍的来到了林府的墙下。 相比城主府和沈正南的府邸，林府的院墙并不高，宵征很轻松的就翻墙而过，侦查一番，见无人警戒后，才唤甘棠进来。 此处是林府的前院，仆人们已经忙碌完毕，回屋歇下，所以院落中显得有些空荡。 宵征看了一会，确定没有其他人后，走出藏身的树丛 一棵大大的松树在院子中央，孤独的影子在月下弯弯曲曲，像老人佝偻的脊背。 仍然青绿的叶片，在深秋的寒风中落了下来，发出莎莎的声响。 不过这些都没有影响宵征审视的目光。 前院不大，他很快就找到了通往后院的道路，与甘棠二人径自潜行，没有惊动任何人。 后院倒还亮着一些灯火，阴影中有人来来往往，应该是伺候林长歌一家人休息的仆人还在忙碌。 林长歌一妻两妾，膝下三子二女。除了女儿都已嫁出，不在府中，幼子远在长安为官外，长子与二子都住在府中，各有家眷数人，着实人丁兴旺。 所以即便是夜深如此，林府后院还有仆人婢女悄声往来。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宵征与甘棠暂时隐伏在树丛之后，远远的观察着林长歌的房间。 来之前，他们已经从叶千言手中拿到了林府的布局图，很轻松就找到了林长歌的卧房。 可还没等他们有所行动，便看到有人自林长歌卧房所在的院落中跑出，狂奔急呼。 一时间，周遭数座院落接连亮起灯火，无数人纷纷从各处涌出，向林长歌的卧房聚拢。 仆人、婢女、护卫，一时间挤满了小院，闹哄哄的议论着什么，哪怕藏在远处的宵征二人，也能感受到他们的惊恐。 可即便如此混乱，也没有见到有人前来管理局面，任凭惊恐的叫喊声在林府各处响起。 “情况好像有些不对。” 宵征皱眉看着远处来回奔跑的仆人，缓缓向前潜行。 “恐怕林府出现了什么变故，我们需要再往前看看。” 甘棠点点头，但没有向前。她看了看远处，又望了望身后的院墙，说：“既然这里真的出了乱子，凌都统也有了进府查看的理由。你先去探查一二，我去通知凌都统。” 宵征显然也十分赞同，二人定下计策，各自行动。 宵征如魅影般潜行在树影之下，早已混乱不堪的林府，根本不可能有人能够发现他。 等到他来到院落旁，趴在一处阁楼的檐角下，终于能够看清其中的情形。 几名仆人正被一群护卫围在中间，显然是在盘问着什么，其余数十名婢女、童子等人，则惊慌无措的站在一旁，哭哭啼啼，惹人心烦。 可当宵征看了一圈后，却没有发现林家有任何一人在此主持局面，不管是林长歌本人，还是他的两个儿子，都没了踪影。 这个时候，他们会去哪里？ 宵征心里的疑惑刚刚出现，就听到下方为首的护卫大声喊到：“老爷、大公子都死了，你却说你没有看到任何可疑之人进入府中，难不成是府里出了白眼狼，杀了林老爷一家不成！” 那位大概是林府护卫长的人大喝到，一双怒目死死瞪着其中一名仆人，坚如铁铸的拳头紧紧握住，好像这人若不能好好回答，便要将他一拳打死。 那仆人浑身战栗，几乎站不稳身形，磕磕巴巴地回道：“我……我也不知道啊，老爷被管事扶进进了卧房后，说有事相商，让我就等在外边。可……可没过多久，我就听见……听见屋内有几声闷响，我唤了几声，没有听见屋内的应答，就，就推门进去……老爷和管事两人都……都倒在血泊里……我，我真没有说谎啊，屋里除了老爷和管事，根本没有其他人……” “混账！” 那护卫长将仆人一把推倒，就要一拳打上去，幸好及时被其他人拦住，才救的仆人一命。 “老爷和管事两人都死在房里了，你竟然还没有发现，要你有何用？” 那护卫长被人拦住，却仍旧怒号不止：“老爷死了，大公子、二公子连同家眷，也被杀了。你们……你们竟然连个人影都没有看到，荒唐、荒唐！” 他不停的责骂终于是引起了其他人的不满，一个年轻的仆人指着他说道：“守卫府邸，保护老爷周全不是你们的职责吗？怎么现在全怪到我们头上了！” 他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在了他的身上。一众护卫慢慢走过来，将他团团围住。 那名护卫长脸色铁青的走上前，手扶刀柄，看着那名仆人。 “你是想说，是我们害死的林老爷？” 仆人被对方的气势吓住，一时不敢吭声。他左右转头，想要求助，但数名护卫已经将他围死，根本看不到其他人，只能低下头逃避对方的目光。 “住手！” 护卫长正要伸手抓向仆人，其身后传来一个年迈的声音。 他转头看去，原来是林府的另一名管事到了。 这名管事姓李，是林长歌到了暮西城才招募来管理仆人的，不算什么心腹，但在府内也还算受人尊重，所以他的到来，让所有人似乎都找到了主心骨，甚至几名仆人第一时间就跑到李管事身前，状告护卫们的恶行。 护卫长这时也没有了其他动作，只是与其他护卫站在一起，静静看着李管事。 场面僵持了起来，而藏在一旁的宵征也终于弄清了情况。 林长歌竟然死了，其儿子家眷居然也被杀了干净！ 这短短的一个时辰内，暮西城中突变至此，他甚至不知道幕后黑手是谁！ 不对，一个身影忽然出现在宵征的脑海中。 那名冒充不良人的神秘人！ 若有他的身手，暗中杀掉林长歌等人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事，而且自己两次遇到对方，都是在距离林府不远的恶人巷。 其中必有关联，说不定那就是灭林府满门的凶手！ 抓到了线索，宵征就要离开，但身下的院落里，又起了新的变化。 ...... 当甘棠到达医馆的时候，凌子夜正准备带刀子哥离开，前往监牢，罪名是纵火。 但当听到林府的情况后，凌子夜当机立断，只留下两人在医馆看守刀子哥，带着剩余所有人前往林府。 城主府的骑士们一路上气势汹汹，吸引了无数目光。当看到这群人是朝着林府而去时，这些目光更是多了几分惊讶。 林长歌乃前任户部尚书，三朝元老，怎么今日陪城主吃了个饭，就好像犯了事儿，要被兴师问罪？ 不管他人怎么想，凌子夜却是无比坚定，他跟着叶千言在暮西城扎根十年，深知其为了铲除城中往生门势力，做了多少努力。十年中，叶千言光是遭遇的暗杀就有三十七次，一次比一次凶险，朝堂争斗更是难以计数。 今日，终于在不良人的帮助下，抓到了林长歌这么关键之人，他怎么能不严阵以待！ 医馆到林府路程并不算远，凌子夜等人片刻及至。 一名骑士翻身下马，前去叩门。可敲了半晌，都无人应答。 “凌都统，林府事急，迟则有变！” 听到甘棠有些焦急的提醒，凌子夜只沉吟了片刻，便准备强行撞开府门，忽听府内传来一片惨叫之声，其声悲切，如杜鹃啼血。 府内竟又出现了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