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赐婚（二）
自顾长廷来了以后，这夜宴似乎也有了些味道，感觉倒是不似往年般无趣了。 兴许喜欢他也不错呢？傅若瑄这么想着，转过头去看顾长廷，他身边围了好些想搭话的女人，却又碍于矜持，不敢上前，顾长廷又自带冰冻屏障似的，只是一张冷冷的帅脸便将人置于千里之外了。 “姑娘们，如此可得不到顾长廷这种人。”傅若瑄自言自语道，嘴边浮起志在必得的微笑。 皇帝姗姗来迟，宴会终于是开始了。 几盏酒过后，皇后给圣上使了个眼神，皇帝了然的看向了傅若瑄，开口道：“瑄儿出落得是越来越标致了，朕还记得你当时在宫里的样子，时光飞逝，如今几岁了？” 傅若瑄起来行礼道：“回圣上，臣女年方十七。” “十七了，说来你从小在宫里长大，也算是朕半个女儿了。你父亲生前为国家鞠躬尽瘁，如今你兄长又在边疆保家卫国，是以我季国才得以国泰民安，海晏升平啊。” “一切仰仗于陛下圣明，不敢居功。” “呵呵，你这丫头，总听皇后说你乖张，朕看着分明毓秀钟灵，温良敦厚嘛。” 傅若瑄心想这话说出来皇帝老儿您自己信不信。 “可有许人家？” 话已至此，堂上众人皆已明了，这是要当堂给傅家幺女赐婚！ 虽然傅家出了一个皇后，一个太子妃，唯一的男丁又是骠骑大将军，满门荣耀，但是这傅家幺女……实在是性子顽劣，不是良配。 于是一众家中有适龄未婚男丁的老臣皆暗自捏了把汗。 无论傅若瑄多顽劣，皇上已经铺垫好了，他说傅若瑄温良敦厚，她就是温良敦厚，君无戏言。 真要赐婚到自己家，没有任何人可以拿她的性子顽劣来反驳。 傅若瑄心想，姑母做事真是快速，只是自己固然对顾长廷有几分欣赏，却实在浅显，自己也摸不清他值不值得嫁。便推辞道：“未曾，但臣女现下无心婚娶。” 皇帝继续开口道：“诶，朕的公主都是十五十六的年纪便嫁了，你已然十七，该考虑一下了。” 傅若瑄在心底兀自叹了一口气，她也明白，皇帝这是有心赐婚，自己是想推也推不掉的。想想能嫁给顾长廷，起码在家里养养眼还是不错的…… 皇帝在堂中扫了一眼，缓缓开口道：“小五，你跟若瑄年龄相仿，朕将她许给你做王妃如何？” 宁王从宴席中走出，脸上看不出悲喜，沉稳谢恩道：“谢父皇恩典，儿臣定将好好待若瑄。” “宁王？”傅若瑄震惊的看着皇后，姑母啊，怎么跟计划的不一样啊！顾长廷她尚且没有想清楚是否想嫁，但这宁王，自己从小在宫中与他厮混，一直到他外出建府，对他从来只有兄弟之情啊！想到要嫁给他，傅若瑄要多别扭有多别扭！ 皇后轻哼了一声，声音不大不小道：“皇上，这是要傅家的女儿都嫁入皇家么？” 众人都听出来了皇后不悦。 皇帝自然也听出来了。 “皇家不好么？朕是希望瑄儿能嫁的尊贵！”皇帝声音骤然冷了下来，明显在表达对于皇后当众指责的不满。 堂中的臣子们是何等的人精，连忙一齐起身跪拜：“恭贺皇上，恭贺娘娘，假偶天成，天作之合！” 皇后见事已至此，再多不满也不便于发作，只是声音沙哑道：“如此，便一年后再成婚吧？本宫无儿无女，瑄儿自小在本宫身边长大，自是想多留在身边一段时日，再来本宫身子也不硬朗，也想等着养好身子，好好为她置办一份嫁妆。如此微愿，还望皇上允许。” “自当如此。”皇帝知道皇后这是退让了，便也顺着台阶而下。 事已至此，傅若瑄明白姑母尽力了，只是朝堂之上，许多事情全在皇帝的筹谋之中，由不得自己不愿，只是她从不是愿意遮掩之人，兴趣寥寥的匆匆谢恩，便借口退下了。 皇后也自称身子不适，提前退下了宴席，皇帝冷漠的瞟了一眼，颇为不满。 未央殿中，傅若瑄颓然的坐在地上，劝自己接受事实，无论想不想嫁，身为傅家的女儿，婚姻大事便由不得自己。 “瑄儿。”皇后走到傅若瑄身旁，俯下身轻轻的抱住了她，哽咽道：“你受苦了。” 傅若瑄抬起头为皇后擦去眼泪，努力挤出一丝笑脸，安慰她道：“姑母，我明白的。皇上是帝王，傅家的长女已经当了太子妃，如果我嫁给顾长廷，就意味着锦衣卫这股重要势力也会向太子殿下这边倾斜，皇上决计不想看到如此形势。而嫁给宁王，则会把这个难题丢到哥哥那里，作为手握兵权的大将军，手心手背都是rou，即使哥哥倾向一边的势力，也不会做的太绝。” 皇后心疼的摸摸傅若瑄的头，仿佛母亲般温柔：“虽然外人常说你嚣张跋扈，不识礼仪，可姑母知道，你聪明通透，只是不愿参与这些暗涌诡谲罢了。你放心，这件事还不算尘埃落定，只要你是真心喜欢顾长廷，咱们还有一年的时间慢慢谋划。” “姑母，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喜不喜欢顾长廷，我还不怎么了解他呢。” “那你干嘛在青楼非礼他！” “啊……我……”傅若瑄一时语噻，总不至于说自己饮酒过量，色上心头一时兴起吧。 “如果今天将你赐婚与他，你会开心么？” 傅若瑄认真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嗯……至少不别扭吧。” “我今日可是有看到你在偷看他。”皇后打趣道。 “我只是觉得他好看！”傅若瑄理直气壮！自己不过是在欣赏美丽风光而已，这跟出门看风景是一个意思！ “哈哈。”皇后朗声笑道，“傻孩子，要不说情人眼里出西施呢。宁王不也好看么？可是圣上宣布赐婚时你脸色都黑了。” “啊？那么明显么？” “可不是？”皇后认真道，“瑄儿，前些日子听若嫣说你似乎有心事，来宫里也少了，少有的几次在东宫用膳也是心不在焉，总是走神发呆，有时候来得早，看你的眼睛也是红的肿的。本想过问，又想着你年龄大了，有自己的主张，少女有些心事也是正常的。可今日才发现，你见着那顾长廷，眼里才算有了几分光彩，所以姑母无论如何也会想办法帮你讨到这个夫君的！我们傅家的女儿，不能各个都沦为政治的牺牲品！” 傅若瑄听皇后说的神，自己也不知道真假。难道自己对顾长廷还真有那么点意思？只是自己没发觉？竟不是因为单纯觉得好玩或是想利用他让齐然吃醋？ 齐然？ 对了，齐然呢？伤害自己那么深，自己竟然就将他轻轻放下了么？ 只因……遇见了顾长廷？ 傅若瑄糊涂了。 从未央宫出来，已是深夜。 傅若瑄坐着马车出了宫门，正好看见了宁王。 宁王的手下截停了马车。 “哈哈哈，好巧啊，兄弟。”傅若瑄尴尬的大声打着哈哈，她实在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个未来的夫君。 “不巧，我在等你。”宁王沉吟道。 “哦，干嘛？”傅若瑄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难不成要跟自己商量婚礼的细节？ “这两年我在江南处理水患，回来才听说你跟顾长廷的事情。”宁王开口道。 “嗨，我跟他没什么事情。”傅若瑄有点烦，怎么见人就要提到顾长廷，搞得他们之间真有什么似的。或者说真有什么倒也罢了，明明没什么，还累得自己的名声跟他捆绑在一起。 “哦，那就好。”宁王温润道。 傅若瑄看着他，心想这人还真是没变。除了长开了，眉眼凌厉了些，身子高了些，还是跟从前一样，温文尔雅的，似乎什么事都提不起他的兴趣，也不值得他过多关心。 “宁王不好看么？”傅若瑄突然响起姑母的话。 宁王自然是好看的，他是黎妃的儿子，继承了母亲的美貌，端的是秀丽高贵。一件淡蓝镶金边袍子，宛如一块无瑕美玉熔铸而成的玉人，即使静静地站在那里，也是丰姿奇秀，神韵独超，给人一种清爽超脱感。 他的好看跟顾长廷不同，他是清雅的，韵致的。而顾长廷是凌厉的，深不可测的。 “宁王，有件事我觉还是需要与你说清楚。”傅若瑄想起今晚与姑母的谈话，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不应该欺瞒眼前的人，几番思索，艰难道，“你知道，我自小与你一起长大，从未想过要嫁与你。而你满腹诗书，清雅高贵，一定值得更好的女子。” 宁王抬眼看着傅若瑄，眼神中的光芒立马变得黯淡，好在夜色深，傅若瑄看得不是很真切，宁王也随即掩饰道，“嗯，本王明白的。” “嗯。那我走啦。”傅若瑄说道。 “这个给你。”宁王深处袖长的手臂，手中是一枚云纹玉佩，在月光下越显皎洁无暇。 “太贵重了，你自己留着。”傅若瑄看了一眼，丢下这句话便回头坐上马车，扬长而去。 留下宁王还在原地的落寞身影。 傅若瑄想不到回去的街道上还能看见顾长廷。 他没有坐马车，而是与手下快步而行，步伐沉健有力。 傅若瑄掀起帘子目光直勾勾的欣赏着——这高挺的鼻子，薄薄的嘴唇，剑一般的眉毛斜斜飞入鬓角落下的几缕乌发中。英俊的侧脸，面部轮廓完美的无可挑剔啊。 看到这好看的侧颜，傅若瑄忍不住起了逗他的心思，于是从马车的小窗边伸出脑袋，高声喊道：“千户大人，可是回府呀，远不远？我送送你吧。” 顾长廷瞥了一眼，并未理会，仍快步朝前走着。 傅若瑄吃了瘪，不甘心，眼珠一转，计上心头，并不叫停马车就从马车上冲出来往顾长廷身上跳去。 顾长廷下意识伸出手抱住她，她才不至于摔个狗爬式。 傅若瑄趁机双手挽住顾长廷的脖子，脸上飞出笑意，眼神如碧波般清澈，嘴角的弧度月牙似的，红润的鹅蛋脸明媚皎洁， 傅若瑄直勾勾的盯着顾长廷，娇媚道，“千户大人为什么不理人家呢？” “松手。”顾长廷放下她，转头警告道，声音中有明显的克制。 “你不敢看我？”傅若瑄感觉到了他的克制，嘴角笑意更深，于是得寸进尺，踮起脚尖，脸凑的更近了，差一丁点就要亲上去。 顾长廷一只手掌附上她的嘴唇，另一只手在她腰间点了一下，随即拉开她的手，邪魅一笑便转身离开。 “顾长廷你居然点我的xue！白明！”傅若瑄反应过来立马大叫到，只是顾长廷头也不回，宛若没有听到。 本在驾车的白明立马过来准备给自家小姐解xue，只是手停在空中突然无法下手。 “白明！”傅若瑄催促道。 “小姐，这个位置……属下实在不敢僭越……”白明低头回道。 “傅三小姐，不消半个时辰这xue就自动解啦，不要着急，反正夜深了，这街道上也没什么人，不打紧啊！”付武憋着笑解释道，随即赶紧往前去追自家大人。 “你……”傅若瑄气的说不出话来。 付武看到傅若瑄气炸的样子，有点后悔嘲笑她了。他知道傅家小姐在上京城霸道惯了，可能没有吃过这样的亏，未免这位姑奶奶日后报复，又转身回来劝她道：“傅三小姐，您已然被赐婚了，我家大人心性高，断然是不喜欢与您拉扯的，您还是就此放弃吧，免得伤着自个儿。” 傅若瑄怎么听怎么觉得他是在讽刺自己，不禁骂粗口道：“放你的屁，来日方长，我就不信拿不下你家大人！” 付武心想这傅三小姐还真是变幻无常，刚刚面对自家大人的时候还是柔情似水的，娇媚的跟朵花儿一样，这会便拿出泼妇骂街的气势来了……心想说下去也是无趣，便道：“可没有来日方长了，明日我家大人就要去江州执行公务了，需要一段时日，傅三小姐还是别费心了……”说完大步流星的走了，去追顾长廷了。 傅若瑄此刻还被定在原地，又被一个小小的锦衣卫欺负，心里憋屈的很，心想是不是自己对顾长廷表现出了太大的兴趣，连他的手下也觉得自己跌份儿了？可恶，太可恶了。 越是如此，傅若瑄便越想得到顾长廷。 早晚有一天我要你追老娘到天上地下。 傅若瑄恨恨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