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 乌衣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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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赵窦八岁。 太师总教他一个叫做“权术”的东西,他不喜欢,可是所有人都告诉他,他一定得学那些东西。 他不懂。 有天小仆从叫他阿窦,被太师撞见,便被拖出去斩了。太师告诉他,有个前朝的亡国皇帝就叫阿斗。于是不久后他被改名叫赵雁。可是,他又不会因为一个称呼变成其他人。 他不懂。 他跌破了一个叫做“玉玺”的玉雕,从此他最讨厌的太师不再过问他,转而教授他机灵的弟弟,而父皇则暴打了他一顿。 也是在那天,他成了瘸子。 他,不想弄懂了。 ————————— 自他腿瘸以后,他便不爱出门了。 挂名宰相王莽成了他的好友。 照世俗人的眼光来看,王莽很怪。 他永远带着斗笠与面纱,从未有人见过他的真容。 他为赵鼎打下天下,最终却只要了十亩农田。 他自己杯酒释兵权,把大权分发给亲信后作了个挂名的宰相。 很多人说,他可能在密谋谋反,不安好心。 但赵窦—不—赵雁,并不这么觉得。 他可以带来木工工具,他能够教他诗文墨戏,他知道四海轶事奇闻。 赵雁喜欢作画,喜欢木工,喜欢墨戏。他觉得王莽知道这么多,一定是天下最伟大的人。 但弟弟并不认可。他说,王莽不过一个弄臣,不堪大用,要不是会点法术早就被父皇赶出皇宫了。赵窦很生气,和弟弟打了一顿,然后父皇又把他打了一顿。 接着,父皇打碎了他的木雕,撕碎了他的水墨画,夺走他的许多东西,还说他是废物。 他不想呆在皇宫了。 ————————— 宰相问他,想不想逃走。 他想。他做梦都想。 宰相和他说,等。 然后宰相就离开紫禁城,消失在人间。 五年后,宰相回来,带回一口泉水,一方砚台,以及一个传说。 就在这时,圣上与二皇子被敌国的刺客锤杀,一辆马车,两条人命。车夫的命,皇族理所当然地忽视。 天下沸腾,赵雁的存在变的十分微妙,有人想杀他,有人想保他。这在王莽的意料之外。 王莽在那天对天空发了很久的呆。 可赵雁不管,他只想着离开。王莽告诉他,他有办法。 他悄悄塞给赵雁一个纸团。 “明日三更后,撕碎这张符咒,到乌衣巷找我。” ————————— 月夜晚鸦寒云渡,新秋旧巷青雨濛。 撕碎了王莽的符咒后,赵雁翻出宫墙,在朦胧的夜雨中潜行。漆黑的夜色,如件乌衣一般罩住他,令他安心。 王者爱人,爱光明,爱支配,他都不喜。他想,他一定不会成为一个好皇帝。他命中注定逃离。至于谁来接替,与他无关了。 远处的灯火宣誓着人的存在。他躲在阴影中从容地踱步,与守夜人保持着适当的距离。一步,两步……他悄然行进着。 无人发现,无人在意,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的存在。只有在无人注视的地方,他才能感到一种所谓自信的情感。对,他的心还无法独当一面,至少要有什么依托,容许他像并蒂莲般地生长。 守夜人的眼忽然在暗夜中放出光芒,金色的瞳孔震慑着躲在暗处的行客。 “谁?!”守夜人油灯中的火焰飞出,在他周围环绕。飞火四散,惊扰了在夜中觅食的猫儿。 夜幕缓缓被剥去,而人影不见。火凤鸣叫了一声,回应它的是守夜人疑惑的沙哑嗓音:“没人?”他环视一圈后缓缓转身,火凤随后消散,飘散的火焰被收入油灯中。 而他身后的微光,却映出三个影子。 ————————— 王莽拉着他的手,在黑暗的入口处等待。 “是时候了,走。” 乌衣巷的入口在夜中迷蒙,不知将通往何处。 走。只是走。 赵雁放弃思考,放任思绪胡乱地发散。 若我出生在木匠家中,将会何如?若我出生在画家世家,将会何如?若我出生在说书人家中,将会何如? 若我从未出生……又将何如? 会有什么改变吗? 夜色一点一点将赵雁的瞳孔中的苍茫放大。 将会……何如? 王莽停下脚步,闭目掐诀,把夜幕撕开一条裂缝,从中飘出的幽渺鼓声击破了无边的夜。 未知的空间吞没了两人的身影,与钟声一同隐去。昂扬的火焰在夜中四散,空寂的小巷昭示着守夜人的再一次徒劳。 一片飞炎后,守夜人的眼中金色光芒四溢,可无目标的火焰又能烧毁什么? ————————— 王莽停下了脚步:“别来无恙,灵婆。”
鼓声未歇,清冷的声音夹杂于暮鼓中:“为何来此?” 王莽俯首:“他的袍子太重了。” 灵婆笑笑:“龙袍安能不重?” 王莽低着的头又低了几分:“这个袍子不适合他。” “难道适合你?” “更不适合我。但我得替他背一阵子。” 灵婆眯了眯眼:“你占卜过了。” 王莽颔首:“是的。” “那你觉得,以你千年的修为又背得了几时?” “能背几时,便背几时,直到他的儿女来接替。若赵家的血脉就此断了……我便替他背到此国灭亡。” “值得?” “不值得,也得去做。” 鼓声终于停了。 “没有下次。” 王莽点头。 灵婆转身对着赵雁,在他肩膀上摩挲了片刻,提起了一件纹有金色小龙的黑色纱衣。 灵婆的眼很亮,似要刺破赵雁的灵魂来辨识什么。 “少年人,我问你,你一定要逃开么?即使要付出寿命与地位?” 赵雁点头。 灵婆把纱衣缓缓褪去:“一月之内倘若后悔,便来乌衣巷找我。” 金色小龙试图咬在赵雁身上,却被灵婆阻止了。一旁的王莽俯身于地,龙袍加身。 王莽痛苦的嘶吼,灵婆皱眉:“不出三十年,你就会变回一棵荒草。” 王莽咬破舌尖,喷出一口鲜血,小龙被血淋过后缓缓安静下来。 赵雁的意识一点点远离。 披着染血乌衣的王莽低声喃喃:“赵鼎,你的恩情,我还清了。” ————————— 当赵雁再次醒来后,感到从所未有的轻松。 天是自由的天,地是无拘的地,再也无人说教管束。他看向眼前清澈的湖,镜湖倒映出一个中年男人的面庞。手中的纸团展开后,只留有一段文字: “若你回心转意了……恐怕不会。若你有了子孙欲成帝业,不妨送她到乌衣巷。 祝君平安。 王莽谨启” 而一个月后,赵雁未归。 从此宰相不在,皇储变心,世间多了个平平无奇的乞丐。 旧时王谢堂前“雁”,飞入寻常百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