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无知的占卜者
在醒来之前，程云看到了一些他本不想看到的东西。 当人在做梦时，往往意识不到自己在做梦，但此刻，他却非常清楚，自己正身处梦中，身处一场他不愿面对的梦里。 此时的他正站在路边，看着侧翻着的货车撞碎了路牙，看到了驻足的人群熙熙攘攘，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挣扎着爬起。 书上说，人在极度激动、愤怒、悲伤的时候可以激发自己的潜能，而程云只记得那时自己连站都站不稳，耳朵里全是让人晕眩的轰鸣。他走上前去，想要抱起小时候的自己，却发现自己的手臂虚幻如光影，直接从小程云的身体里穿过。 回忆中，他第一次感觉自己离死亡如此之近，如果不是jiejie推开了他，那装满水果的车厢能把自己给压成rou泥，这样的场景也无数次的在程云的梦中出现。 “jiejie……” 面朝着车来车往的路口，程云看到了更多，他看见和如今自己一般大的少女满身鲜血，身体如同塑料玩具般随意扭曲着，不省人事地躺在烈日下的马路上。离踉跄爬起的小程云好远好远，明明几秒钟前，他们还牵着手走在一起。 画面一转，程云看到了jiejie。和往常不同，她没有躺在病床上，而是蜷缩在血色的大茧中。 周围的场景如同泡沫般崩碎，黑暗与血红笼罩了一切。 血茧中的程月睁开了眼，俯视着低处的程云。 “jiejie！” 然而程月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开口，也没有更多的动作。她如同明月一般蜷缩在高处，被重重血色包裹着。 「这是梦么？还是真实？亦或是幻境？」 程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对着空中的程月喊道：“姐，你能听到我说话么？” 和之前的毫无反应不同，这次程月轻轻点了点头。 她的动作幅度很小，但却被程云清清楚楚的看见了，那确实是点头，不是毫无意义的扰动。 “时间……快要到了。”程月极为缓慢地开口说道。 随后，血幕崩散，程云坠入了黑暗中，他猛地醒来，大口喘着粗气。 完成锻造后，程云便将两张锻造台拼成了勉强可供一人睡觉的小床，用之前拿出那几本书当做枕头，十分随意地躺着。 「还好是小孩子的身体，如果是长大后的那破腰破脖子，这么睡一夜第二天肯定全身骨头都要散架了。」 他突然感到自己左手掌心一阵刺痛，张开一看，手掌的皮肤上竟莫名出现了一个血红色的符文。 那是月光照耀大地的形状，象征月亮的红色圆形纹路旋转着，展示着月相的缓慢变化，而象征大地的菱形则轻轻颤动，像是万物在生长一般，又像是无数的小虫在缓慢蠕动。 程云意识到，刚才自己所经历的，恐怕并不是普通的梦。 “程月……jiejie……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跳的很快，恐惧、担忧等情绪不受控制的翻涌着，如同被风吹起的巨浪。 脑海中的思绪还未平静，程云就听到了略显急促的敲门声，伴随着一阵机械的开锁声，铁匠铺的门正在从外面被推开。 白光照亮了屋内的黑暗，程云还以为自己肯定一觉睡到天黑了，结果发现外面天色还早。 “程云，有人找你，女人，看上去很年轻。”黑烈的声音传来。 女人、年轻，程云顿时感到一阵恍惚，时间点的重合以及心底强烈的愿望让他觉得自己马上就要看见活过来的jiejie。他从锻造台上跳了下来，三步并做两步走到门口，看到了黑烈身后的人。 “本来不想打扰你休息的，但她好像是个高阶魔法师。”黑烈小声叮嘱了一句。 “没关系，我本来也醒来了。”程云揉了揉眼睛，很好地掩盖了自己不正常的情绪。 眼前的人并不是他预想中的人。 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一身黑色长袍彰显着神秘，宽大的帽子将面部完全藏在阴影中，如同惧怕阳光的鬼魂，让人难以看出具体的年龄。 “冒昧打扰，程云小友，吾名雷沐。”雷沐摘下帽子，微微笑道。 这并不是个陌生的名字，程云在海洛和古欣的口中都听过这个名字，她是穆恩学院的魔导师，是一位精通占卜魔法的女士，并且自己遭遇的一切背后也有她的引导。 “雷沐老师……有何指教？”程云对她并无恶感，从某种意义上说，雷沐从海洛的手里救过程云一次，又为他安排了古欣这样一个去处。 “看样子不用自我介绍了。”雷沐眯起了眼，脸上的笑意又浓厚了几分，她摘下帽子，露出了阴影下的面容。 那是很漂亮的脸庞，黑色短发干脆爽利，一双美眸黑得可怕，仿佛能看清一切未知。 而此时，周边的一切真实都褪了色，街道上的嘈杂人声也远去了，周围只剩了雷沐和程云二人。 “不用担心，只是防止窃听的小手段。” 程云摊了摊手：“有什么事？” 他并不是会被美色打动的人，即使摘下帽子，露出绝美的面容，那也只是个陌生人罢了。 「况且我根本不知道她说的是不是真话，万一不是雷沐呢？这世界上确实存在张口就是谎言的人，自称自己是别的人在魔法世界应该也非常常见吧。」程云想道。 “还真是无情的小孩子呢。”雷沐捂嘴轻笑了两声，似乎在观赏人类的各种情绪：“颁布给你一个委托，来自若多姆先生的委托。” 「若多姆，是那个在录取通知书上署名为校长的人么？所以是穆恩学院的校长要颁布给自己一个委托？所以，穆恩学院是知道自己的存在的，自己昨天听到的那一老一小，可能和穆恩学院有关系？也对，要是没关系他们也不可能留给自己一封穆恩学院的录取通知书。」 程云一边厘清思绪，一边问道：“报酬呢？” 雷沐似乎也没料到小孩会是这样的反应，一时失效道：“我都还没说委托是什么呢。” “反正是我可以完成的事情。”程云无所谓的摊开了手。 「不可能完成的事情应该也不会交给我做，当然，除非那个所谓的校长是个傻卵草包。委托总是会交给恰好能完成它的人。」 “如果我换个说法，说这是学院颁布给学生的任务呢？”雷沐转了转眼珠。 “那你正好错过了暗中吞掉这些报酬的机会，除非你能让时间倒流。”程云说道。 “哈哈哈哈哈哈”，对于程云的直言不讳，雷沐似乎非常满意：“校长说，报酬是四千万金币。” 程云瞳孔微震，他已经了解到，虽然这个世界的黄金比自己之前所认知的纯金要廉价一些，但金币的购买力依然很高。以普通人为例，一个月十枚金币的开销就可以过上称得上富足的生活。 这从海洛四百金币就把自己给卖了可以窥见一般。 四千万金币，估计可以买下数十个克林镇了。 「当然，这还是远远达不到我的身价，当初我可是被某个人花了十亿金币弄到这个世界来的……」 轻松自嘲一下后，程云点了点头：“这样的出价，无论是什么样的委托，我都会接的。” “委托的内容是，你需要在开学后的一个月内，找出学校中的一个危险者，这个危险者可能是学生，也可能是老师，她可能是任何人，对方拥有利用灵魂占据他人身体的本领。”雷沐缓缓说道。 程云皱了皱眉，虽然他对魔法的了解可以说是非常粗浅，但也意识到这样一个委托中所潜藏的危险：“线索呢？” “我们也不知道。”雷沐说道：“我们只知道这样一个人的存在，但完全无法预料她究竟会占据谁的身体，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若多姆说，你是被信任的人，因为你是额外被秘密录取的，也就是说，你的存在，对于对方来说，是一个例外。所以你也可以认为，你是唯二被校长先生信任的人，就连吾等在内，也可能早已经不是雷沐，内里的灵魂早已被替换。” 程云听的眼皮直跳，他一开始还以为这是什么来自学校的恶心人的考验，就像自己之前遇到的某些学校一样，啥也不教先来一个入学考。但从雷沐的话来思考，这完完全全是一个真实的危险，是要与一个真正存在的邪恶魔法师作斗争。 “唯二？”程云疑问道。 既然夸下海口什么委托都会接，那自然要尽可能获得更多信息。 “说起来，这是另一条线索，另一个被校长先生信任的人名叫利维，是今年入学的新生，而刚才提到的危险者，大概就是以利维为目标。”雷沐缓缓说道。 她的声音非常平缓柔和，完全没有学校遭遇紧急事件的紧迫感，似乎只是在讲故事。 “那你们安排人保护这个叫利维的小子不就行了？”程云提出了建设性的建议。 “你不接这个委托了？”雷沐反问道。 “这里面有非常明显的矛盾，如果你知道我已经被录取，而你也不被信任，那我自然也属于不被信任的。毕竟假如危险者是你，你今天就有机会占据我的身体。”程云分析道。 雷沐噗呲一声笑出了声，她伸手捏了捏程云的脸：“第四类永生魔法的本质可是灵魂互换，换而言之，如果我真的是危险者，想要侵占你，那你马上就控制了雷沐的身体，这是自寻死路，不是么？” 「第四类永生魔法又是什么鬼？」程云皱了皱眉。对方说的道理他听懂了，但信息太多，还有待消化。 “还有更多信息么？”程云脑海中想起了一个稚嫩的脸，他突然觉得如果这件事能够得到海洛的帮助，可能会简单许多。 「只要将全校人都制成傀儡，就行了，海洛可能会这样说吗？唔，还真的很有可能。」 「嗯，如果按照校长的说法，海洛本身应该也有嫌疑吧……这孩子给人的感觉就是身上藏着不少秘密的样子。」 “校长说，对方最后出现的地点是苏尔德城，按照这一条信息来看，我应该也是安全的，同理你心里正在想的海洛，目前为止应该也是安全的。命运告诉我，他今天并没有外出。”雷沐重新戴上了帽子，莞尔一笑后，身影凭空消失了。 程云顿时感到一阵恶寒，占卜者竟然真的能看到自己心里在想什么？这样的能力也太恶心了！ 之前海洛提到读心术的时候，自己还以为他是在开玩笑。毕竟能够辨别谎言的魔法已经足够不可思议了。 「那自己刚才回忆昨天的事情，雷沐也看到了？」 程云心中泛起惊讶，如果雷沐看到了自己穿越的秘密，那就是个大麻烦了。但对方似乎并没有什么反应，是看到了假装没看到？还是这种读心有其他的限制？ “刚才那大……那位女士就走了？”黑烈茫然问道。 在他的视野中，程云和那位女士相互之间就说了一句话，那位女士的身影就消失不见了。 “只是来打个招呼罢了。”程云自然不会将刚才的事到处传扬。 “没想到程云你竟然结识了这等存在，她是魔导师还是教识官啊？”黑烈摸了摸胡须，眼神中似乎有些憧憬。 这家伙不会开始白日做梦了吧？程云无奈地摆了摆手，明明白白地提醒建议道：“不要随便在背后议论。” 要是把人家惹火了，你一个普通人，被打成灰了都没人伸冤的。 程云看了眼太阳，估计了一下时间，随后说道：“我今晚要去找海洛，太阳落山前如果没有回来，那就是今晚不回来了。” 黑烈之前说过，夜晚的野外会比较危险，这里离血渊太近了，即便是高阶魔法师也不敢保证夜间行路的安全。之前就有女性魔法师在野外被变异血渊虫袭击的事情发生。并且除开这些异样生物，人也有可能成为危险的来源。 “没有问题，其实我建议你在那儿住几天，这铁匠铺里连个睡觉的地方都没有。反正古姐给你的任务都完成了，她也不会说什么的。”黑烈建议道。 “这样啊……我考虑考虑。”程云皱眉，在海洛家睡觉感觉不会比在野外睡觉更安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