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波
小波到静默谷已经好几天了。 姑妈带着小波走了几天，快到静默谷的时候遇到了乔大人派来接应的两个中年妇人，还带了个八九岁的女孩儿，她们收到了乔大人的飞鸽传书。 静默谷在无数的大山之间，如果不是那两个女人带路，外人根本找不到进山谷的路。 四面都是崇山峻岭，只有一条路进出山谷，谷里极其安静，只有风声和松涛声在谷里回响，小波觉得这里很安全。 迎接众人的是一位老妇人，那老妇人一见到小波就和气地把他拉到身边紧紧搂住，让小波叫她李婆婆，老妇人拉着小波的手走到几栋瓦房前，指着其中的一间说：“小波，这是你和你姑妈的房间，我们先吃点茶，吃完你先去休息一会，路上一定累坏了。”然后边走去拿茶和点心，边摇着头叹息：“可怜的孩子……” 自从到了静默谷，小波因为思念父亲，变得相当沉默寡言，小波每天晚上自己睡一张床，姑妈睡在对面的床上，李婆婆时常带着他去湖边散步，时间一长，小波白天就开始在谷里自己走动起来，晚上在篝火边陪着姑妈和李婆婆，更多的时候是一个人呆呆地发愣。 那两个妇人并不和她们住在一起，她们去远处山坡上搭了一间草房子，离开有半里地的距离，平时她们并不常来，但小波白天可以远远地看见她们在山坡上，那个小女孩整天在坡上跑来跑去。 李婆婆总共有三间瓦房，一间给小波和姑妈住，一间老妇人自己住，还有一间总是锁着，小波自己心事重重，也从来没有关心过里面有什么。有时隔着门缝往里看，黑漆漆的也看不见什么。 小波非常想念父亲，除了父亲以外，小波只和姑妈亲近，这个世界上其他的人对小波来说都是极为陌生的，眼前的这位李婆婆，倒是慈眉善目，对小波也非常和善。 山坡上那几个妇人有时会下来串门，她们总是远远地看看小波，也不和他说话。 小波觉得非常寂寞，他更想念父亲了，父亲以前每天都带他出去，有时候他们会在森林里寻找动物的踪迹，父亲会教他怎样分辨狼的痕迹，怎样设陷阱，有时候在空地上练习拉弓射箭，在父亲的指导下，小波已经可以用他的小弓箭射中几十米外的靶子。父亲砍柴的时候小波就捡树枝，晚上父亲喜欢点起一堆篝火，慢慢地喝着他的酒葫芦，一边给小波讲故事。 小波每天都在想着：父亲会不会哪一天突然出现？ 这天下午，姑妈觉得疲惫，想睡个午觉，她到了房间外刚要进去，就听到屋子里传出轻轻的哭泣的声音，姑妈有点慌，便从窗子里小心翼翼地张望，只见小波坐在一把椅子上，身体趴在桌子上，两手抱住头，哭得惨极了。小波的肩膀剧烈地起伏着，他努力想控制住哭泣的声音，但却不由自主地抽泣着。姑妈大惊失色，赶紧走进屋子紧紧抱住小波，小波放声大哭起来，姑妈的眼泪也流了下来。 姑妈等小波慢慢情绪平复下来，便搂着小波说：“小波喜欢听故事吗？”小波点了点头，姑妈又说：“姑妈我也不会讲故事，但是有一个人会讲。”小波疑问地看着姑妈，姑妈走到李婆婆的屋子里，又走了过来，手上拿了一把大钥匙，拉着小波走到那间紧锁着的房子前，用大钥匙打开了挂在上面的大锁，推门进去，小波发现屋子里黑黑的，还有一股檀香味，姑妈走进去，打开前后两扇木窗，阳光和风一下子就进来了，原来屋子里有好几排木架子，架子上放了好多书，靠里面的墙边有一个长桌子，桌子上供了一个雕像，有半人高，是一个女子，披着头巾，正低头看着怀抱中的孩子。 姑妈说：“小波，这是你mama，也是米莉亚女神，你来拜拜她。”小波大吃一惊，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关于mama的事，小波听话地走过去躬身拜了几拜，他仔细地看了又看那个雕像，心里油然而起一股亲切感。姑妈又说：“这些书都是关于你mama米利亚女神的，现在开始我来教你认字，这些书里有很多很多有趣的故事，你学会认字就可以看这些书了！” 从那天开始，姑妈每天都花大量的时间教小波认字，让姑妈惊异的是，小波学认字犹如神助，一般的孩子每天记不了几个字，小波简直过目不忘，小波学得快，姑妈便教得越加认真，时间便也过得飞快，很快小波就开始自己翻书看了，虽然不认识的字还有很多，但是小波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有一天，坡上的妇人又下来找姑妈，带了那个孩子下来，妇人们在同姑妈和李婆婆说话，那孩子颠颠地跑过来好奇地看着小波。那女孩梳了一条长长的辫子，一双大大的眼睛骨溜溜地转，脸上晒得两片红红的。 “你叫什么？”女孩很大胆。 “小波。” “我叫阿糯，mama说就是糯米的糯。”小女孩很淘气的样子。 “你喜欢钓鱼吗？”小女孩又问。 “喜欢，但是姑妈不让我钓，说湖里的水太深了，怕我掉下去。”小波老老实实地回答。 “那我们偷偷去钓鱼好不好？不要让你姑妈知道，我mama可不管我。”阿糯双眼闪着调皮的光芒。 小波一下子觉得和这小女孩很亲近，下意识地想和她在一起玩：“好呀，姑妈每天都午睡，明天中午吃完饭你就下来找我呗，我们去湖边钓鱼！” 阿糯拼命点头，两个人相视而笑。 第二天下午，阿糯果然在那棵大树后面探头探脑地招呼小波了，小波回头看看，见姑妈已经进屋子了，便磨磨蹭蹭地往大树那边走，走了几步便一溜烟跑了过去，两个孩子对着傻笑了一会儿，小波发现阿糯带了两根小小鱼竿和一个小桶，两人连蹦带跑地往湖边去了。 湖边有很多的大树，阿糯似乎对这里特别熟悉，找了一个大树遮蔽的地方，放下鱼竿和小桶，拿出两把小铲子，递给小波一把，示意他跟着自己，然后走到旁边泥地里开始挖，小波知道她在找泥鳅，钓鱼小波可不是外行，爸爸以前经常带着小波钓鱼，两个人不停地在泥里挖着，不一会儿挖到好几条，阿糯熟练地把泥鳅挂到鱼钩上，然后走到湖边用力一甩，鱼钩带着鱼线嗖一声飞落湖中，小波也依样把鱼钩甩进湖面。两个人一本正经地坐着开始钓鱼。 沉默了一会儿，阿糯忍不住开始说话：“你是没有爸爸mama吗？” “不是。”小波觉得在阿糯面前不愿意承认，“我以前和我爸爸在一起，后来姑妈说爸爸要睡觉了，要睡很长的时间，就把我送到这里来了，如果哪天我爸爸醒了，他就会来这里找我的。” “哦……”阿糯点点头。 “那我可以天天来找你玩吗？”阿糯问。 “那当然好啦！”小波觉得心里甜滋滋的。 两个人没有钓到鱼，便一起在湖边跑来跑去玩了半天，然后听见姑妈叫小波，阿糯便依依不舍地告别小波回坡上去了。 小波的生活变得有意思多了，每天上午就是跟姑妈学认字，然后去那间房间里找带图画的书来看，下午到湖边和阿糯一起玩，直到黄昏时分姑妈大声喊小波才离开。 姑妈对外来的人特别警觉，有一次有个猎人经过湖边，姑妈立刻让小波躲进屋子里，直到那个猎人走得看不见了才让小波出来。 小波发现自己对那间屋子里的书着了迷，里面凡是有图画的书小波都爱看，虽然看得不是很明白，但小波知道书里面很多都是关于mama米利亚女神的故事，他常常看看书又抬头看看那个雕像，想象着mama所遇到的那些人和那些事情。 书中提到米利亚来自大海，在陆地上遇到了相爱的人，便留了下来，米利亚懂得很多人们闻所未闻的事，比如怎样让庄稼长得又快又好，怎样消灭杂草和虫子，但是有一天，米利亚突然失踪了，她的丈夫带着孩子到处寻找她，却一直没有找到，人们感怀米利亚对大家的帮助，就把她尊称为米利亚女神。 每天下午见到阿糯，小波就绘声绘色地把书里的故事讲给她听，阿糯听得很是入迷，便每天都缠着小波讲故事，小波愈发地愿意看更多的书，只为了可以有更多的新故事讲给阿糯听。一来二去，小波把所有有图画的书看了个遍。 两个孩子偶然会钓到几条小鱼，小波可不敢拿回家，怕被姑妈知道了不让他来湖边，有一天，阿糯说想晚上来钓鱼，因为她mama说过晚上可以钓到大鱼，小波有点犹豫，但想了想还是答应了。 那天晚上，小波等姑妈进了房间，便一直在自己的床上坐着，因为他怕自己一躺下就会睡着。一直等到姑妈睡着了，小波便蹑手蹑脚地溜出房间，趁着明亮的月色向湖边走去。 阿糯早就已经等在那里了，两个孩子一见面不禁小声咯咯地笑了起来，笑了一阵子，阿糯从水桶里拿出白天准备好的蚯蚓，挂在钩子上准备甩出去，小波忽然发现湖的中央有一片绿色的微光，随着波浪四处散开。 “你看那是什么？”小波一指那个发光处。 “咦，好奇怪啊！”阿糯惊叹，“是不是一条会发光的鱼啊？” 小波凝视了一会儿，摇了摇头说：“好像不是，因为它一直没有动地方。” 小波说：“我去看看！”说着就要下水，阿糯吓了一跳，赶紧去拉小波，小波咯咯笑了起来，“阿糯meimei你放心吧，我游得可好了，我很小就跟着爸爸在海里游泳啦！” 小波踢掉鞋子，脱了外衣，悄然无声地下了水，果然小波水性了得，不见他怎么使劲，便已经游到了湖心，小波慢慢向那个发光的地方靠近，然后一个猛子扎了下去，过了一会儿，小波从水里一下子冒了出来，手上举着一个发光的东西朝阿糯使劲挥着，绿色的光映着小波的脸，阿糯有点着急了，招手示意小波赶紧上岸。 小波快速游回岸边，一扬手把那东西扔在阿糯脚边，然后爬上岸找自己的鞋子。阿糯俯身一看，发现是一块石头，这块石头是扁扁长长的，表面圆润无比，通体发出柔和的绿光。阿糯把石头握在手里，感觉微微发热。 “这到底是什么啊？”小波跑过来问。 “我也不知道，你看你湿透了，我们先回家吧，明天再说。”小波在树下刨了一个坑，把石头埋了进去，盖上一层厚厚的土，插了根树枝做标记，然后站起身拉着阿糯往回跑，到坡边，小波目送阿糯提着鱼竿和小桶向坡上跑去，然后自己也悄无声息地回到房间，偷偷脱掉湿透了的衣服，小心翼翼地擦干身子，侧耳听听，姑妈早已睡着，于是也放心地上床睡觉了。 第二天一起床，小波就开始盼望着下午和阿糯的见面，好不容易熬到中午，小波三两口扒完饭，就往湖边跑去，到湖边一看，阿糯还没有来，小波走到昨天晚上埋那块石头的地方，挖开浮土拿出石头，小波感觉那块石头比昨天晚上更热了，依然发出绿色的光，小波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石头，父亲也从来没有提到过。小波试着把石头浸在水里，发现绿色的光更强了。 这时阿糯来了，手上提着鱼竿和小桶。 两人拿着石头研究了半天，完全没有头绪。正在这时，忽然听到坡下传来呼喝声，两个人四处张望没有见到人，便扔下鱼竿往坡上跑，想看个究竟，二人跑上坡往下一望，不禁大吃一惊，那两个妇人和姑妈个个都手持着剑，围成一个圆圈，圆圈中央有一个人，一身的黑衣服，那人看上去又高又瘦，脚离开地面，好像漂浮在那里，双手抱在胸前，似乎对周围这几柄剑完全不看在眼里。 小波没有看见李婆婆，阿糯看见了她mama，就是两个持剑的妇人中的一个。阿糯想喊，却没敢出声。 那黑衣人突然就动了，像一个旋转的陀螺飞速地转了起来，那几个持剑的妇人飞快地后退，似乎颇为忌惮。黑衣人突然向其中一个妇人掠去，脚下轻飘飘好像完全不着地，那妇人虽然早有准备，但是那黑衣人速度快得惊人，瞬间就到了面前，她的剑看似刺入了黑衣人的身体，但黑衣人完全不为所动，好像刺中的是空气一样，那黑衣人伸手就向那妇人头上抓去。 阿糯不禁轻呼了一声，那黑衣人立刻转头向坡上扫了一眼，姑妈和另外两个妇人持剑逼近，黑衣人完全不理，转身向坡上飘来。 小波一见那黑衣人过来，拉起阿糯就向湖边跑去。但那黑衣人转瞬间就来到了二人面前，挡住了去路。小波又拉着阿糯向坡上跑去，刚跑几步那黑衣人又挡在眼前。 这回小波看清楚了，黑衣人的脸几乎是透明的，两只眼睛像两个黑色的漩涡，深不见底。那人手中没有武器，但是却长着长长的蓝指甲。 小波拉着阿糯步步后退，后面是湖，已经没有退路，小波转身一把把阿糯推开，大喊“阿糯快跑！”阿糯拼命向坡上跑去，但立刻又转身看小波，眼神里透出万分的担心，那黑衣人速度更快，一闪身就赶上了阿糯，眼看他伸长的手指甲就要触及阿糯的手臂，小波情急，想起手中的绿石头，便向那黑衣人狠狠扔去，那石头正好扔中了黑衣人的背部，只见那石头居然穿过了黑衣人的身体，然后骨碌碌地滚下坡掉进了湖里。黑衣人忽然变成一团水雾消失了，一股腥味弥漫。 这时姑妈和那两个妇人仗剑已赶到，看到黑衣人不知去向，其中一个显然是阿糯的mama，她大声招呼阿糯，另一人四处张望，正在奇怪为何看不到黑衣人的踪迹，姑妈则一把拉住小波，看他有没有受伤。 众人回到婆婆的屋子，发现李婆婆倒在地上，喉头有一道浅浅的红线，婆婆已气绝身亡。 小波又惊吓又伤心，趴在李婆婆身上大哭起来。 大家掩埋了李婆婆，回到那间放满书的房间。 阿糯mama说：“小波，既然他们能找到这里，那后面一定还有人会来，我们必须离开。”她又转身对另一妇人说：“阿乐你留下看守静默谷，我们去大丰城找乔大人。” 阿乐答应着。 姑妈和阿糯mama简单收拾了些东西，从坡上牵下来两匹白马，把小波和阿糯抱了上去，然后自己也踩蹬上马，向另一个妇人挥了挥手，策马向谷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