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杂记
两天之后，7月19日，格林威治时间零点，所有的电视节目都会被打断，然后所有人都会看到这样的消息： 朋友，你相信神吗？ 一年之前，他们获得了特殊的能力，也担负起特殊的责任。这一年中，他们为地球的安全作出了重大贡献。他们就是能力者。 而今天，他们即将启程远行，去往远在木星的神族世界，成为出色的战士。我们感谢他们为我们所做的一切。他们将会被铭记。 如此简短。没有过多的介绍和解释，也没有重复。他们一年的战斗，换来了夹杂在大众声色之愉之中的十几秒的集体记忆。 人类的各国政客并不感谢这些人，也不感谢神族。相反，他们更倾向于把这场变动的责任全都归结到神族头上。 平民百姓想来也不会过多地感谢这些人。他们对于能力者的了解仅仅限于：他们出现，他们同魔物抗争，他们走了。 这些都无可厚非。毕竟，在这场突如其来的文化冲击和对流之中，人类无论如何不可能是受益者。他们真切地希望神族收拾完地球上的一切之后赶快离开，然后强迫自己，装作从来无事发生的样子。 但无论如何，相信那些在现场或是指挥室目送他们登上载人火箭的那些领导和主管，他们的眼中，还是含着敬意的。而这些能力者本来是可以自己飞到绕地轨道的，或者由神族的飞船落地接送。但人类的领袖们还是执意要求，用人类的力量为他们送行。 人类并非不懂感恩，只是在这突然的变故之中，显得有些不知所措而已。 而那些能力者们，不管他们现在是怎样的五味杂陈，怎样的依依不舍，都无法阻挡离别时刻的到来。他们也只好回望之后，匆匆登上那连接飞船和大地的最后一段阶梯。 火箭发射和飞行过程，对于能力者们，倒是没有太大的特别。毕竟他们已经习惯于飞行了。 近地轨道，神族的飞船正在等待着他们。 这艘飞船看上去似乎很意外地被设计成了流线形。因为，如果不需要考虑在有大气的星球起降的话，流线形的外形似乎是没有必要的。不过随行的神族随即向他们解释道：飞船同时还需要在四维能量中航行。当然，普通的三维飞船也完全可以使用，但是乘坐人员在上面就不能够运用任何神力，否则，一旦接触到以超高速相对运动的能量流，人的四维结构会受到致命的破坏。所以，后者一般是用于急行军，提供短时休眠、营养供给、温度维持等等保障，以保证乘坐人员在不使用能力的前提下还能正常生存。 而这艘飞船显然是前者，因为能力者们还要在这里进行一系列适应性的训练，主要是让他们适应不同环境的重力、能量密度和温度等等。毕竟，虽然对于人类来说，太空环境都是差不多的，但是对于神族，越向外，环境就越恶劣。如果想把这些能力者编入队伍之中，这些训练无疑是必要的。 这艘飞船将以正常重力-微重力-失重-微重力-正常重力的顺序加减速，从地球到木星，一共需要三十天左右。此外，能力者们还需要服用调节生物节律的药物，以把节律周期调节到26小时——这是神族一天的时长。 对能力者们来说，想要融入神族，漫长而艰难的适应过程从他们登上飞船这一刻起就已经开始了。 而对于队长们来说，这趟旅程反而是很轻松的。他们终于可以回到正常的作息节律，并且那些适应训练他们也可以不参加。 特别是对于李耀晴来说。最近她可真是忙的团团转。大战之后，她，特尔顿，还有几位队长，作为代表，与上面商讨关于把能力者改编到队伍中的事情。特尔顿执意要给他们多争取一些福利；耀晴也了解特尔顿，她明白，特尔顿如果想要做一件事，他便总能找到方法达成目的。所以她也帮衬着特尔顿，一块跟神族谈判商讨。来来回回，便过了好几天。 随后就是哈莫斯从重症病房出来，又观察几天之后，便由第十四分队这边照顾——其实也就是由耀晴照顾，毕竟队里耀晴跟他最熟。要说魔龙的这一招龙神灭世可真够狠的。虽然是哈莫斯抱住耀晴，被火球追赶上，但随后不多时，也就被冲击波推了出来。饶是如此，哈莫斯四翼外侧的羽毛尽数烧焦、皮肤三度烧伤，在ICU里躺了好几天。为了修复他的皮肤，神族的医生们又犯了难。若是普通的皮肤受伤，只需要移植一部分完好的皮肤就可；但这翅膀是覆着羽毛的，总不能移植完皮肤之后，变得外侧光秃秃的吧？便只好用干细胞培养出翅膀外侧皮肤再移植。这一倒腾，哈莫斯也受了不少的罪。等到病情基本稳定，转到耀晴队里养伤，也还是只能趴在床上，一动不敢动。耀晴每天给他上药，时时陪着他，以防病情有变。 等到哈莫斯病情好一些了，昭又捅出篓子来。耀晴又去忙活昭的事。总之，事情一件接着一件。这一个月，队员们是有伤养伤，无伤养神，自然是清闲；可耀晴这一个月就没闲下来过。而登上飞船之后，事情就反过来了。队员们要上课，便忙起来了；她自己倒是清闲。她甚至感觉有些开心。她即将要回到那个最熟悉的世界了；各种杂事也基本都结束了…… 不，还有一件事没有结束。她坐在床沿，想到这里，不禁看着床上的哈莫斯。 因为自己的失误，让他受了不少苦啊…… 每每面对哈莫斯，耀晴总是感到深深的内疚。 不过哈莫斯倒是心态还算好。即使再疼，也忍着，有时还反过来开导耀晴。 “喂，你看什么呢？”看到耀晴发呆，哈莫斯说道。 “没，没什么。”她说，“想事呢。” “想什么事啊？” “没什么。就，前一阵子忙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现在突然闲下来了，还有点不适应呢。说起来，你的伤，怎么样了？” “好一些了。这些天不怎么疼了，就是痒；痒还不敢碰。挺磨人的。” 耀晴叹一口气，垂下头。“我……我对不起你。不论是作为队长，还是战友……” 哈莫斯本是趴在床上，见耀晴如此，索性坐起来，靠在耀晴身边，说道：“这有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既然是战友，当然是以战胜敌人、减少我方损失为目标了。你有危险，我去救，这不是很正常的吗？” “可是让你受了这么多苦……” “那也不能怪你。既然是我这样去选择，无论如何责任不在你。” “……谢谢。” 她虽然这样说，可心里也明白，这件事，这份内疚和自责，恐怕永远要刻在心里，抹不掉了。 哈莫斯却是话锋一转，揶揄道：“不过啊，当时，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对着能量球就冲过去了！把我都吓一跳。” 耀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当时……当时确实是心急了嘛。一看明华身后，跟着那么大一招龙神灭世，一下子就慌了，只想着怎么保全明华。我当时盘算，我只要能抢在明华和能量球之间，用聚合束抵住冲击波，就能把明华救下。没想到还是那巴哈姆特技高一筹。” 哈莫斯白了她一眼，半开玩笑地数落道：“就你这，还战神呢！人家可是龙王啊，你以为它就只会傻乎乎地等着能量球自己爆炸？你倒好，跟赶着转世投胎似的，我想追赶都来不及……“ 耀晴虽然知道哈莫斯是在开玩笑，但她也须得承认，他说的在理。如果当时，她与哈莫斯会合，她保明华，哈莫斯保他们两人，三人可无虞。她也不辩解，就是说道：“我承认，当时确实是，慌了。” 哈莫斯又多了几分认真，说：“你可是堂堂战神啊，还会慌？” “战神……那不都是他们叫出来的嘛？我可从来没说过自己是战神。再说了，你的水平其实跟我差不多，就别再调笑我了。” “这份责任啊，实在是太沉重了……连战神，有时都难以背负。” “确实是这样的。”这段在地球上的时光，任务比学校里轻了不少，但这份队长的责任，却给了她更重的负担。不过，说到这里，耀晴又想起些什么，“所以，你选择不当队长，当联络员，是不想承担这种责任吗？” “哎哎，我在你眼里就是这种人吗？”玩笑之中，似乎有些不满。 “我不是这个意思……其实啊，我倒是一直都没看透你。咱这一届，我认识的不算少吧，唯独一个法神特尔顿，一个你，我就是没看懂。特尔顿，他是因为汇聚了特殊的身世和强大的力量，城府深，倒也正常；就是你，你啊……我是真的看不懂你到底在想什么。明明实力不逊于我，毕业赛却非要一路放水，排名直接从特优掉到了中等偏上。之后吧，上面以为你是失误了，还想给你个队长的名额，你还不要，非要来这当什么联络员……” 哈莫斯看上去有些哭笑不得。“你……你是真不懂？” 耀晴点点头。 “这，我该怎么说……”哈莫斯又一改往日的悠闲的语调，有些无措了。他想了一阵，说道：“这么说吧。你，不管怎么说，算是欠了我一条命了吧。这点，你认吗？” 耀晴点头。“没有你，我早灰飞烟灭了。这是事实。” “那，如果，我说如果——等到你欠我三条命的时候……” 耀晴听得一头雾水。这什么意思？当是打游戏呢，还等到欠三条命？“我说，我就算实力再不济，也不至于让你再救两次吧。”她说道。 “别打断我——”看到哈莫斯反常地认真，耀晴也不开玩笑了，便听他说。 “等到，你欠我三条命的时候——你就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耀晴怔住了。这……这是什么逻辑？ “你……你是认真的吗？” “我对着所罗门王起誓。百分百的认真。” 沉默。 耀晴一时搞不清状况，还傻傻地问了句：“这……算是表白吗？” 哈莫斯有些哭笑不得：我都说得这么明显了，你还要问？于是他也只好点点头。 耀晴大脑中的理性逐渐发挥了作用。其实这样想来，哈莫斯之所以放弃队长的职务，却要当联络员，也就合理了——准确地说，不是为了当联络员，而是为了留在耀晴身边。 “但是……为什么啊？” “我只是想证明自己，有能力保护你。” “其实我是想问，你……为什么喜欢我啊？” “这……或许是因为你长得漂亮？” 耀晴笑了。“谢谢夸赞，但这个理由不是很充分。” “那，我也说不清了。这种事情，谁能说得清呢？” “是啊，谁说得清呢……”信息量太大，耀晴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所以……你是怎么想的呢？” “我……我其实一直没想过这个问题呢。我一直的态度是，该来的，等缘分到了，自然会来。所以没有很刻意地去找寻。” “你不怕不经意之间错过了那个他吗？” 她微微一笑，“世界那么大，错过一些又怎样？既然真的有缘，又怎么会错过？” “那……你对我的看法呢？” “这个嘛……我其实一直是把你当做战友来看的。在这之前还真没有过这方面的考虑……作为战友的话，该说不说，你给我最大的感受就是，可靠。当然啦，也与我的战斗风格有关，我总是偏进攻一点，于是就把你当成了防御手……至于说男朋友这方面……也并不是不可以……” “这么说你答应了？！” “也不是。你别着急嘛。总得给我点时间考虑考虑。” “哦……” “别这么失落嘛。这不是搪塞。我是真的需要点时间考虑一下。相信我，某时某刻，我会给你答复的。” 哈莫斯点头。于是耀晴起身，向外走去。 也不知为何，她回首，莞尔一笑，说：“好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