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笼中鸟
三年后平城 一日,天气晴好,裴湛想着念儿自从感染了风寒之后,一直在屋子里待着,已经月余,如今风寒好了,春暖花开,应该带她出门走走。 于是让人准备了马车,找来了余嫣然和她的夫君冯琪,四人一起出了门,他们先是去了郊外欣赏漫山遍野盛开的桃花,余嫣然贴心的准备了中午的饭食,他们四人在风景最美的地方享用午膳,也许是许久没有出门了,念儿心情不错,甚至在余嫣然的带动之下,在山间小溪里玩起了水,裴湛见她笑了,不自觉的也跟着高兴了起来。 傍晚时分,他们四人一起爬上了山顶,并排坐在山峰之上看夕阳西下的美景,一旁,余嫣然与冯琪如胶似漆,相拥着看落日,裴湛则小心翼翼的坐到了念儿的身旁,握住了她的手。 念儿转头,对着裴湛温婉一笑,自段长枫将她送来平城之后,她一直郁郁寡欢,如同木偶,他直白的告诉她,他用十万兵马换了她,她既不惊讶也不吵闹,一副rou在砧板任由他处置的模样,他见她这样,心里难受,自然是不会强迫她的。 可没想到,当天晚上,居然就有人闯入秦王府想要将念儿劫走,刺客被团团围住,经过一番激烈的打斗,才发现刺客居然是他手下门客冯琪和他的妻子余嫣然,念儿见了余嫣然,再不是心如死灰的模样,她哭求他放过她的师姐,他立马让人放了他们,然后念儿冲进了余嫣然的怀里,像个孩子一般哭得撕心裂肺,自那之后,他便让冯琪和余嫣然入住王府,有余嫣然每日伴着念儿,她的精神一天比一天好。 三年了,他终于将她养的活泛了一些,而她对他也不再是过去的冷漠疏离,裴湛觉得一定是自己的真情实意感动了上天,念儿看着他的目光柔和了许多,不排斥他的靠近,甚至有时,他偶尔有逾矩的动作,比如刚刚握住她的手,比如在赏月亮的时候,轻轻的将她揽入怀中,她也只是温婉一笑,并不抗拒。 看完落日之后,他们四个人来到了镇上的一家酒楼,那家酒楼菜色一般,但是常年请了一位说书先生,念儿喜欢听人说书,他便常常带她来这个酒楼吃饭,而今日说书先生又是老生常谈,讲得是李誉偕同项漠造反被镇压那一章。 这个故事,说书先生已经讲过许多遍了,一开始听到这件事时,裴湛还担心念儿的反应,但是念儿的眼内却一丝波澜也没有,仿佛听着一个完全与她无关的故事。 “话说这公主大婚之夜,镇国公也就是当时丞相李誉连同项严之子项漠,闯入皇宫,刺杀了孝明皇帝项辰,然后伪造遗诏,幸亏被东宫太子以及驸马段长枫及时发现,不得已,项严为了儿子起兵造反...” 说书先生滔滔不绝的说着那几场战役如何凶险,念儿早已听了几百遍了,最终的结果是项严父子兵败身死,李誉指挥御林军与段长枫的禁军发生了一场惨烈的战争,最后因赵王派了十万洛阳守军与段长枫合力围攻,李誉最终兵败,在亲信死士的保护下携夫人安乐公主逃亡蜀郡投奔儿子李秦川,蜀郡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这三年李誉躲在蜀郡倒也平安,在驸马段长枫和赵王十几万重兵的极力拥护之下,项诺登基为帝。 这个故事,余嫣然也听了好多遍了,一开始听了还很生气,可见念儿一点反应也没有,便也不再说什么,不过今日却不同,似乎格外的气愤:“我听说项诺整日沉迷于后宫声色,对朝政之事一概不理,朝政大权全都旁落到段长枫手中,太师傅看不下去,几次劝谏,项诺不但无动于衷,反而还斥责太师傅,自孝静皇后仙逝,太师傅早已无心朝政,不过念着血脉亲情,才对项诺出手相救,谁知项诺却不知好歹,不但不感激太师傅帮了他,还派师傅赵萧出兵攻打蜀郡,讨伐“逆贼”李誉。非逼着师傅与大师兄刀剑相向。” 余嫣然出生浮戏山庄,一直称呼赵王为太师傅。 冯琪见念儿脸色不对,连忙握住妻子的手,示意她别说了,裴湛倒是觉得这件事由余嫣然嘴里说出来,比他亲自告诉她要好,众人都等着念儿的反应。 念儿听完之后,只淡淡道了一句:“他这是要让舅父和姑父自相残杀,不论谁胜谁败,他的仇终究是报了一半,在舅父的一众弟子中,表哥是最得他器重的,舅父应该不会真的去攻城。” 说完,好似这件事与她完全无关,自顾自的吃着碗里的饭菜。 晚上,回到王府,裴湛想着念儿在山里奔波劳累了一天,让人早早地为她沐浴更衣,她入睡之前,他都会去探望她,亲自为她换上安神的熏香,为她盖好被子。 那晚,他如过去一千多个夜晚一样,去了她的房里,替她换上安神的熏香,为她盖好被子,见她闭上眼睛睡了,正想离开,不料却被念儿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他连忙问:“怎么了?” 念儿睁开眼睛,看着他,脸上的表情依旧淡漠:“我早已是你的笼中鸟,只要你想要,我无力反抗,无处可逃,你用十万大军换我,难道只是为了日日将我供奉,为何迟迟不碰我?” 裴湛轻轻的拉开念儿的手,将她的手放入被窝之中,深情款款地道:“念儿,我喜欢你,在遇到你之前,我从来对男女之情没什么感觉,可自从遇见了你,我的眼里心里就只有你,容不下任何人,任何事,能日日供奉着你,我已然心满意足,别的,我从不敢奢想!” 念儿眼睛看着床顶的帐子,道:“我心已死,你若想等到我心甘情愿爱上你的那一天,那是不可能的,我答应过我父皇,无论多艰难,我都会活下去,不然他魂魄难安,所以纵使行尸走rou,我也只想着要活下去!” “我无需你爱我,我只要日日看着你便心满意足了。”裴湛轻轻的抹去念儿眼角的泪水:“我知道有些伤痛不是那么快便能遗忘,但我相信时间长了,再深的痛也会慢慢淡化。” “可是段长枫不会放过你的。”念儿看向裴湛,缓缓地道:“他在我们大婚当夜用那种方式羞辱“我”,又害死我父皇,我早已成为他眼中钉rou中刺,若非你的十万精兵,我早已是他的刀下亡魂,他知道你对我一往情深,试问,他怎么可能留着你,你聪明绝顶,不会想不到这一点,他如今只是腾不出手来而已。” 其实这些裴湛早就想到了,也一直在想应付的对策,平城守军二十万,他借了十万给段长枫,虽然这些年他又暗自征了一些兵,但加起来也不过十五万人马,段长枫用兵如神,这些年东征西讨,将项氏皇族手中握有兵权的藩王都打得差不多了,他手上的这点兵马,只怕不是其对手。 原先,裴湛是有自己的想法,觉得项家毕竟经营了魏国数百年,基业还是在那里的,而项诺虽然荒诞,但是人并不愚蠢,不可能甘心做一个傀儡皇帝,再加上李誉和赵王,不管是哪一方势力,与段长枫必然会有冲突。 可那段长枫也不知从哪里弄来几个姿色不凡的小太监,整日与项诺厮混在一起,让项诺不思朝政,甚至于荒诞的让段长枫顶替了李誉做了丞相。 项诺本就是太子,被朝臣视为正统,如今李誉与项漠被陷害成谋反,赵王因血脉亲情也支持项诺,自从项严全家被诛杀之后,项氏皇族的那些藩王人人自危,时不时就冒出一两个造反的,有些时候,不是他们要反叛,而是项诺那个蠢货想方设法的挑他们的错处,逼得他们不得不反抗,一旦他们起兵造反,他就派段长枫本带兵镇压,那些藩王本就各自为政,没多久就被段长枫逐个击破。 项辰死后,原本强盛的大魏王朝分崩离析,如今手上有些兵权的藩王,要么明哲保身,要么就归附段长枫与项诺,而项诺依旧不理朝政,夜夜笙歌,据说这三年身子都快被掏空了,好在段长枫虽然是丞相,又手握兵权,但在朝廷根基不深,他想要手握重权还得依靠项诺这个表面上的正统皇帝。 “你放心,即使赔上身家性命,我也一定护你周全。”裴湛不想念儿忧思太多,段长枫与项诺设计杀害项辰之事,他早就知道,却一直默不作声,眼睁睁地看着项辰死,然后用十万兵马换得念儿,这些念儿不可能不知道,所以不管他如何待她,她都不可能爱上他,这一点他早就知道,但是能日日见到她,他已然心满意足,别的也不想强求。 “裴大哥,你手握重兵,又是魏国与柔然之间的屏障,你裴家在北部经营了上百年,你对段长枫又有知遇之恩,若是没有我,段长枫未必会对你动手,可我一日在你府上,他便一日难安,你已然救了我性命,我不想你因为我而赔上自己的身家性命,不如放我去蜀郡。” “不行。”裴湛想都不想的便拒绝了。
念儿直接坐了起来,一双手轻轻地抚过裴湛温文尔雅的脸,在他耳边悄声道:“我的话还没有说完,你若愿放我去蜀郡,这一个月,我心甘情愿委身于你。” “不行。”裴湛坚决道:“你舅父已然领兵去了蜀郡,大战一触即发,你若此时去蜀郡,太过凶险。” 裴湛看着念儿苍白憔悴的脸,怜惜道:“我不需要你委身于我,我只要你平安!” 裴湛的话让念儿彻底的震惊了,她一直都知道裴湛恋慕于她,但是从来没有想过,裴湛对她的恋慕竟然是如此不求回报,她从未被人如此相待过,心头剧震,眼眶也是红红的。 段长枫和裴湛将她像货物一样的交换,她心里原本对裴湛也是厌恶透顶,可是这三年,裴湛待她确实情深意重,她对他的厌恶之情,慢慢的消减了不少,毕竟他只是袖手旁观,并未真正的参与到那晚的计划。 这三年,她每时每刻想的都是要如何复仇,裴湛与她而言,就是一颗可堪利用的棋子,可是这颗棋子太复杂了,她不敢贸然尝试,思虑再三,她还是决定隐忍,直到今日得知段长枫竟要舅父去攻打蜀郡,她心中焦急,舅父和姑父,是她在这世间仅存的亲人了,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自相残杀。 所以今晚她必须得让裴湛为她所用,只有这样,余嫣然才有机会离开平城去蜀郡通风报信,平城剩余的十万兵马也能为她所用。 裴湛怕念儿着凉,想要扶她躺好,念儿却握住了裴湛的手,道:“给我一个孩子!” 裴湛突然睁大了要眼睛,不能置信地看着念儿,声音都是颤抖的:“你...你方才说什么?” “我想要一个孩子,来打发这漫长寂寞的一生,你可以给我一个孩子吗?”念儿看着他,目光依旧平静。 “你...”裴湛激动的有些语无伦次:“你是想要自己的孩子?还是想要...” 念儿微微而笑:“自然是自己的孩子,我要别人的孩子做什么?” “是...是与我的孩子?”裴湛只觉得自己的心就快要跳出嗓子眼了。 念儿点点头:“我如今被扣留在秦王府,时时刻刻被人监视,身上还有软石散,哪里都去不了,还能与别的男子生孩子吗?” 裴湛俯身便去吻她,却被她微微侧头避开,裴湛一惊,忙问:“怎么了?”是他误会她的意思了吗? 念儿道:“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什么?” “让余师姐和她的夫君去蜀郡,将真相告知我舅父,我不想看到我舅父与我表兄在战场上厮杀?” 裴湛一直都是明哲保身,从不参与到朝堂里的争斗之中去,对朝廷内外的斗争一直都是置身事外置之不理的态度,在如此关键敏感的时期,他又是与段长枫,项诺一起的人,要他放余嫣然回去通风报信,等同于背叛段长枫和项诺。 念儿见他犹豫,缓缓劝道:“求求你,放师姐去蜀郡,若是舅父和姑父两败俱伤,这世间无人再能克制段长枫和项诺,到时你我危矣!” 裴湛见念儿已然将他们两人看成一体,又想着若是蜀郡失守或者赵王兵败,这对平城确实不是什么好消息,他不可能放念儿离开,只要念儿在平城一日,段长枫和项诺对他就会心生忌惮,只要他们腾出手来,确实可能将目标转向平城。 裴湛想了想,道:“好,我答应你,明日就放余嫣然去蜀郡,通风报信!” 念儿终是放下心来,自己解开了身上的衣带,裴湛握住她解衣带的手,再次确认道:“你真的想好了?” 念儿点头,她嫁过两个人,早已不是什么黄花闺女,,难为裴湛还将她当作是宝贝,日日供奉在手掌心中,在经历大婚那夜的伤痛之后,对床第之事也看得淡了,就如父皇说的那般,有多少公主为了江山社稷而远嫁塞外,她如今只将自己当成被逼和亲的公主。 若是一个孩子,能让平城的兵马为她所有,她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裴湛再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俯身去吻念儿,而念儿配合着他的吻,两人一起倒在了床榻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