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六最后的宁静
尤文蒂尔是法赛罗城最高档的宾馆，并且没有之一。 精灵的使团下榻的地点正是此处，选择这个地点不单单是为了一个相对合乎精灵审美情趣的地方，更是他们所伪装的身份的要求——要知道绝大多数贵族都娇贵的很，入住那些专门为佣兵们服务的旅馆档次低不说，鱼龙混杂之下走漏风声的可能性也非常大，甚至有可能会莫名其妙的引来杀身之祸，实在不是什么明智之选。 相反，显眼一点也不是什么接受不了的事情。 法师想到，然后推开了房门。 “呀，小莫妮亚回来了啦。” 相当欢快的声音——其主人正是精灵王权仅有的一位继承者，尤克特拉希尔血脉的拥有者，精灵之森的公主殿下伊西斯·让·尤克特拉希尔。 “嗯。”莫妮亚应了一声，然后抬起头——眼前这名精灵少女大约十四五岁，正值天真散漫的年纪，一袭洁白如雪莲盛开的公主长裙，一脸如冬日阳光一般温暖人心的笑容，苍蓝色的长发如流水般倾泻而下，与夜色相近的眸子洋溢着少女独有的某种灵动气息，即便是饱受其苦的法师，也不得不承认仅以外表气质而言她还是挺有公主范的。 但其内在本质……毫无疑问，与公主完完全全绝缘。 “我说你啊……”拖长的语调，并非刻意，而是……莫妮亚熟络的低下身子，躲开一次气势满满的扑击，然后说道，“有点紧张感好不？” “才不！”理直气壮的回复，精灵的公主殿下一直没有停止攻势，可惜没有一次捕获目标，“离开森林到抵达盖博之前，我们应该都处于相对安全的状态，这时候不好好放松一下，等之后进入群山之国，那还不得闷死。” 法师点点头，没有否决——离开精灵之森已经有十天，这段旅途确实安逸的有些过头，不说教会那边可能存在的埋伏，就连山路上近来越来越常见的盗匪也没有遭遇几支。不过……这样的平静，深究起来可并不让人愉快。 “即使是这样，也差不多该收心了。”莫妮亚说道，对于伊西斯她实在没有太好的办法——这名精灵公主虽然比她看起来还要成熟，但行事方法却意外的孩子气，着实是让人头痛的一个家伙，“你必须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我们这时的旅途越安逸，进入盖博之后面临的狙击也会越惨烈——现在这份宁静只不过是假象，敌人不会放任我们踏足群山之巅，他们也在积蓄着力量。” “好啦好啦，我知道啦。”精灵公主说道，但仅从她的表情上看不出来到底听没听进去，“话说回来，我好像听克劳斯爷爷说过，小莫妮亚好像是从人类社会来到精灵之森的吧？” “是的。”法师略微愣了愣，而后问道，“怎么了？” 这个话题的转换略显突兀，但仅从经历而言，她并不存在不可告人的秘密。 “没什么……”精灵的公主摇摇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相反，还瞅准这个空档，把法师扑倒在地，原本有些阴郁的神情转瞬间烟消云散，“抓到你啦！小、莫、妮、亚~” 一字一顿，拖长的尾音。 的确是大意了……被按在地上的法师没有说话，只是偏过头去。 “喏，这次是我赢了。”伊西斯以甜糯糯的声线说道，而后紧紧的盯着法师的侧脸，似乎在思索着什么，“该怎么惩罚小莫妮亚呢……让我想想……今天晚上就由莫妮亚来讲故事好了，我想听莫妮亚佣兵时期的故事！” “啊哈？”出乎法师预料的条件。 “小莫妮亚你不答应的话……”精灵的公主斜着眼睛瞅着她，恶狠狠的说道，“我就挠你痒痒，今天晚上都不让你睡安稳觉！” “好吧，我认输。”干净利落的，法师举起了双手。 “这样就对啦！”伊西斯得意洋洋的说道，让开了身子，其后似乎想起了什么，竖起食指抵在唇边，威胁似的说道，“事先说明，可别想反悔哟！” “是是是。”莫妮亚略麻木的点着头，但起身之后没有一口答应，反倒是说道，“不过稍微等下——结界还没有布置好。” “这样啊……”不知道为什么，精灵公主的声音有一些失落。 “放心，等下会回来的。”法师的心软了软，补充道，“要不了多少时间。” “嗯！”少女颇为孩子的应了声，用力的点点头。 还真是一个孩子啊……莫妮亚想到，随后迈开步子，围绕着房间的主体部分刻画出纹章的基本雏形，再在边边角角填塞一些符文陷阱，最后将中心区域的主体纹章定型，“这样……差不多了吧？” 她所选择的结界相对简单，只能起到最基本的预警以及防护作用。不过她现在身上的材料有限，也根本没那么多精力在仅仅停留一夜的宾馆中搭设高等级的结界——现在这个简易结界应付普通的好事之徒绝对是绰绰有余，哪怕有职业者参与其中，它所能争取到时间也足够她从睡梦中惊醒并采取行动。 “好了么？莫妮亚。”一旁眼巴巴看着的公主殿下终于出声，用带着些许紧张的声线说道，“快点，快点给我讲故事！” 真是一个心急的小家伙……法师摇摇头，她倒不至于为这种小事生气，反倒有一种好不容易夺回主导权的淡淡喜悦，不过她并没有将这份喜悦表露出来，只是以平静的口吻问道：“是讲我佣兵时候的事情？事先申明，我在人类社会的佣兵生涯只有短短几个月，你确定你要听吗？” “我要听，我要听！”少女叫喊道，与孩子没有什么两样。 “真拿你没办法。”莫妮亚说道，相当老成的语态，“成为佣兵，大概是三年前的事情，——那个时候我刚刚从学院毕业没多久，孤身一人离开流派，打算通过马斯坦来到精灵之森。当然，你也应该知道，精灵在人类社会独行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情，于是，我找了一家值得信赖的佣兵团……” 波澜不惊的语调娓娓道来，从伐木场的讨伐战到梅卡罗纳城的佣兵决斗，再到圣蔷薇之城与思依的偶遇，最后是艾妮吉那场因她而起的血雨腥风……往昔的一幕幕不自觉的浮上心头，原本渐渐有些模糊的记忆再一次的清晰。 也不知道，大家还好吗？ 法师不禁想到，随后为故事划上了一个句号。 “喂喂！莫妮亚，怎么到这就结束了？你逃入森林之后又发生了什么？”精灵的公主问道，不满的抓住她的衣襟，猛烈的摇晃起来，“不要让故事在一半就断掉嘛！” “佣兵的故事到此为止，之后没有什么好说的。”莫妮亚摇摇头，“就是借助森林里的怪物将复仇的狼群消灭，然后走森林这条路一路来到精灵之森。” 真名之路的事情她可不会这么天真的说出来。 “这样啊……”伊西斯没有善罢甘休，眼珠子转了转，而后说道，“我记得……小莫妮亚在故事之中提到过，你之前是一个人在人类的世界流浪？” “嗯，”莫妮亚没有否认，“没错。” “呐。”忽然的蹭了过来，“莫妮亚，再给我讲讲你以前的故事吧！” “嗯……好吧。”法师想了想，没有拒绝的理由。 如果仅仅是讲一些故事就能让这个难缠的小公主安静下来的话，并不是不可接受的事情——莫妮亚想到，她才不会承认她有些怕了这个小家伙。 不过，即使如此，她还是没有一口答应，只是摇摇头：“等明天吧。” “明天？不骗人？”伊西斯歪着头问道，然后伸出小拇指，“拉钩。” “我又不会骗你，只是今天有些晚了，明天还要赶路。”法师解释道，但没有拒绝，伸出小拇指，和她勾连在一起，“好了吧，这下总放心了吧？” “嗯。”少女点点头，“小莫妮亚最好啦！” “小”这个前缀是多余的吧？法师的眉头挑了挑，却没有发作，只是板着张脸，略有些不近人情的说道：“到床上去！” 用的是命令的语调，现在的时间的确已经很晚了，莫妮亚在讲故事时太过投入自己的感情，以致于完全没有注意周围的时间——明天早上还要早起，还要赶路，如果晚上不能保持一个良好的睡眠的话，那么明天的精神情况无疑会糟糕至极——之所以她会推迟讲故事的时间，有相当一部分原因必须要归咎于此。 “已经这么晚啦？”有些可爱的吐了吐舌头，精灵的公主并没有表示异议，很乖的爬上床去，卷好铺盖，只透过缝隙间露出一双黑色的大眼睛，等到法师把炼金灯熄灭之后，才探出脑袋，静静的道了一声“晚安”。 “晚安。”莫妮亚很自然的回了一句，然后躺下，天鹅绒柔软舒适的感觉加上一日的奔波疲惫，她很快的便进入了梦乡之中。 “喂喂，”耳边似乎有一个声音响起，“莫妮亚，睡了没？” 法师困乏的睁开眼，意识略微有些朦胧。 “还没睡啊？伊西斯。”她侧了侧身子，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没，有点睡不着。”精灵的公主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随后欲言又止的看着她，似乎有什么想说却又不敢说，但最终她咬了咬嘴唇，还是问出了问题，“喏，莫妮亚……嗯，你觉得……人类到底是一种怎样的生物？” “人类？”头脑有些不太清醒。 “嗯，人类。”伊西斯重复着，然后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补充道，“你觉得人类……真的很坏吗？” “很坏？人类？”莫妮亚停顿了一会儿，而后摇了摇头，“怎么可能。” 这是没经过大脑，潜意识的回答。 “是吗？”少女喃喃道，面色复杂的看了小小法师一眼，粉唇微启，似乎说了些什么——但半梦半醒间，莫妮亚并没有听清，也没有那个心思去深究，只是翻了个身，意识再一次的沉入梦乡。 ——直到。 清晨的第一缕光洒落。 “还好没睡过头。” 这般说道，法师起身，睡帽上毛茸茸的小球拉耸到眼前，晃悠悠，晃悠悠。 昨天晚上，似乎和那位缠人的公主殿下聊了些什么？意识渐渐清明的莫妮亚想到，但具体的记忆却有些模糊，在脑海中若隐若现——一只手捂住额头，她的视线不自觉的偏转到隔壁床位的精灵少女身上，然后正好对上那双灵动的大眼睛。 已经醒了吗？ 她想到，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问道：“公主殿下，昨天晚上你和我说了些什么吗？” “啊？这个……”伊西斯愣了愣神，不自觉的偏过头去，而后吞吞吐吐的说道，“没什么……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这幅表情不像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吧？莫妮亚想到，却不打算继续追问——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小秘密，在关系不够密切之前，追究这些毫无意义。 “好吧好吧，”于是她主动岔开话题，“既然已经醒了，那赶快洗漱打扮——集合的时间可马上就要到了。” “嗯！”精灵公主应了一声，然后跳下床去，一溜小跑向盥洗间方向跑去。 “真是一个奇怪的孩子……”目送着她背影的消失，莫妮亚低声自语着，然后望向橱窗外的远方——那是东南方向，群山之国所处的方向，而此刻他们距离踏入群山峰峦之间，只有最后不到三天的旅程。 三天之后，危机随时可能降临。 而那时……才是真正的考验。 法师不自觉的攥紧了自己的拳头——胜败、生死，尽在三天之后。 尽在那段最后的旅途。 Ps：只要再水几十字就是四千字大章。 Ps2：公主的这个角色我不知道刻画的如何，感觉上是差强人意，就是不知道你们怎么看——个人感觉主要缺陷就是性格略微有点幼？这方面请提出宝贵的意见。 ps3：赶完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