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石龟
白露时节，北京的天气也已经转凉。 中午十二点，一身黑色职场装的林辰东，走上过街天桥，朝着“金典典当行”豪华气派的金色大门走去。 跟很多人一样，林辰东并不属于这座城市，他来自京郊农村。 高三一年的努力并没有换来清华、北大的那张通知书，而是考上一所三流大学，学了古玩鉴定。 专科。 其实这还要感谢九九年以来近二十年的大学扩招，不然以林辰东当年那惨不忍睹的高考成绩根本没机会上大学。 林辰东生了一张大众脸，或许说比大众脸稍微清秀一些。 只是那款老旧的八百度近视镜，又将他拉回到了最平凡的那类人群。 四个月前，林辰东来到“金典”这座当今北京城最大的典当行实习，而金典所在的位置就更牛掰了潘家园古玩市场对面最豪华的那座大厦一层。 走进金典大厅，你能感受到的只有富丽堂皇。 宽敞的大厅一眼望不到头，十条柜台依次排开，柜台内的绝当品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你看不到的。 刚刚林辰东趁着吃饭，去逛了趟古玩街。 其他十几个鉴定师都去楼上吃饭了，现在只剩下两个实习生鉴定师。 林辰东进门的时候，两个实习生同事正在和对面柜台内两个漂亮的女销售员闲聊着。 “让开，让开” 随着几个人的大喊声，四个彪形大汉从店外闯了进来，他们身上穿着半袖的汗衫，壮实的胳膊上纹龙画虎。 四名大汉进门后，两个一组分别站在门口两边，指着眼前要出门的客人，让他们占时回避。 正要出门的顾客一看这架势，纷纷躲避着。 林辰东转过身看了一眼，也没说什么，径直回到门口柜台内，跟两个实习生以及两个女销售员站在一起。 这时，门口走进一个人高马大的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一身白色体桖衫，也无法完全掩盖身上大面积的纹身，只要露出皮肤的地方基本都被纹身覆盖。 中年男子手里抱着一只足球大小的石龟，另外一只手小心翼翼的搀扶着一个步履蹒跚、年逾七旬的老太太。 “鉴定师” 老太太步子加快了些，好似有什么宝贝急需要人鉴定。 “妈，您慢着点”中年男子一直扶着老人家，凭怕有个什么闪失。 几名要出门的顾客等老人进了门，才加快步走离开了，这阵势肯定是来者不善 眼看一帮人簇拥着老太太，气势汹汹的朝着门口柜台走来，两个实习生和另外两个女销售员相互看了一眼，脸上有些茫然。 “鉴定师，死哪去了，赶快给我出来” 四个大汉左右看看，没有人出来，开始大喊起。 两个女销售员就更紧张了，手心基本都湿了，也不知该怎么处理，其中一个干脆躲到了一名实习生的身后。 这时候，老太太已经走到了门口的柜台前，中年男子也将手里那石龟放在了柜台上。 不远处，林辰东和另外两名实习生的目光都投向了石龟身上。 “一眼假，老太太不会是碰瓷的吧”其中一个实习生皱眉道。 另外一名实习生，吞了口口水接着道：“是不是碰瓷的都不能去，说真的是胡说八道，说是假的，老太太在气出个好歹，她儿子还不把咱们吃了” 林辰东托了托眼镜框，一直没有说话。 “你们三个过来” 中年男子左右看了看，发现除了一帮女店员，只有三个青年，瞪着大眼珠子朝着他们喊了一声。 “怎么办” “说真的是骗人，说假的万一老太太接受不了” 两个实习生双手抓着西装下摆，一动不动，他们不过是来实习的，犯不着没事找事，可现在其他鉴定师们都在二楼吃饭。 “说你们三个呢，过来” “妈的，我大哥叫你们三个呢，还他妈不过来。” 四名大汉凶神恶煞一般，大有他们不过来，就动手去揍人的趋势。 “我去吧。” 林辰东托了托眼镜框，随后走了两步，隔着柜台看向老太太，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老人家，有什么可以帮您的” “小伙子，我想找个鉴定师帮我鉴定下我买的这个宝贝，看看能值多少钱”老太太说话很客气，不像中年男子他们那样呜呜喳喳的。 看到老太太的样子，林辰东觉得这帮人不像是碰瓷的。 同时，林辰东还注意到中年男子虽然看起来凶巴巴的，可手一直拖着老太太的胳膊，那份孝心显而易见。 林辰东抬眼看了下柜台上的那个石头龟，虽然只是个实习生，可这东西在北京街头随便都能看到。 总是有打扮成农民工样子的，将弄个石头龟放在路边销售。 “老人家，是不是在街边跟农名工兄弟手里买的”林辰东看完这东西，抬眼问了一句。 “对呀，花了我二百块呢” 老太太一口典型的京片子，虽然上了些年纪，可语速却还是很快，连珠炮一样。 “妈，您说您一块钱的大钢镚都能揉出包浆来，还真舍得花钱。”中年男子半开玩笑的说了一句。 “还不是为了你。” 老太太扭脸瞪了儿子一眼，“从小不学好，你这样下去早晚把自己搭进去，万一这要真是个宝贝，你也不用在外边干坏事了，好好跟妈再家过日子，臭小子。” “妈，爸死的早，我不也是为了您老不挨欺负，能过上好日子嘛” 林辰东听着两人的对话，观察着两个脸上的表情，心里觉得暖暖的，这典型的一对慈母孝子。 “小伙子，这个石头王八是古董吗它是哪个朝廷的我花了两百块钱值吗要是存上几年是不是更值钱” 老太太机关枪似的语速，向林辰东提出了一大堆的问题。 “小子，我提醒你别乱说话。” 就在林辰东琢磨着怎么回答的时候，中年男子将那大眼珠子瞪了过来，很明显他是怕老妈得知东西是假货后，一着急，犯了心脏病。 “臭小子，别吓唬人家。” 老太太抬手打了儿子的手背一下，中年男子立马露出个憨笑，可随后还是将那恶狠狠的目光看向了林辰东。 林辰东看了中年男子一眼，抬手托了托眼镜框，笑微微地问老太太：“老人家，您喜欢这石头龟吗” “喜欢呀，瞧见它我就高兴，时不时的拿出来看着它、用手摸一摸，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越看还就越喜欢” “那就成” 林辰东以温暖的笑意迎合着老人，微笑道：“只要您老喜欢就成，买古玩就是图一乐，花钱难买您高兴不是吗。” 老太太一听这话，苍老的脸上露出个开心的笑容，可随后还是问道：“那这东西到底值多少钱，我看大街上还有很多，要是真值钱，我再买” “妈，还要买啊” 原本，中年男子还觉得二百块钱让老太太高兴一下挺好，可谁想老太太已经盘算上了大街上的其它假货。 中年男子什么人，街上那些化妆成农名工的人时不时的就能看到，跟前摆上个石头王八，好像刚从工地上挖出来的一样 可现在如果让人拆穿这宝贝是假的，老太太肯定接受不了。 不拆穿吧，老太太肯定还会大肆购买，街头巷尾那些不值钱的东西还不都得搬回家。 “老人家，是这样的，东西不错，您二百块入手的，现在能值三五百块。” 林辰东说完，也没看对面中年男子脸色的变化，而是变得有些颇为神秘的口吻：“不过这宝贝市场上仅此一件真品，还真给您老碰上了。” “是吗” 老太太笑的更开心了，扭脸跟儿子那“耀武扬威”起来：“臭小子，你看我买对了吧” 林辰东的这句话，其实也打消了老太太继续购买其它那些假货的，因为唯一一件真品就在她手里。 “妈，您可真厉害。” 中年男子撇着大嘴，朝着老妈露出了一脸的笑容，同时也偷偷朝着林辰东竖起了大拇指。 “老人家，这可是个好宝贝，现在虽然不太值钱，可二三十年后，绝对能值大钱。”林辰东加重了语气，尤其是“值大钱”三个字生猛有力。 “好好说什么我也得在活它个二三十年” “这就对了，您活它个长命百岁，活它个万寿无疆。”林辰东附和了一句，随后抬眼看向了对面的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正朝着母亲大笑，看到林辰东看着自己立刻收起笑容，随后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当他再次看向满脸笑容的母亲，眼睛闪过一丝泪光。 “小伙子，您可太会说话了。” 老太太笑的满脸花，随后扭脸看了儿子一眼，“还不快谢谢人家。” “嗯。” 中年男子点点头，扭脸看向林辰东的时候，露出一脸真诚的笑容：“兄弟，谢了。” 林辰东只是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对了，小伙子，鉴定费多少” 老太太突然想起来，好像鉴定古玩是需要鉴定费的。 “哦，这个就不用了，以后您老或者亲戚朋友有什么需要，来我们金典看看就成。” “一定，一定” 老太太说完，亲自抱着那个石头龟转过身。 中年男子搀扶着老太太，随后扭脸看向林辰东，再次竖起一根大拇指：“兄弟，我先走了，以后有什么困难，记得找我，四九城的人都叫我声龙哥。” “这哥们儿，真有一套”跟在后面的四个大汉也不时将目光看向林辰东。 待一帮人走后，林辰东才摇了摇头，心里发出一声感慨：捡漏哪里有那么容易 “林辰东，真有你的。” “就是，刚刚吓坏我们了。” 另外两个实习生和一帮服务员走了过来，毫不掩饰的对林辰东夸奖了一番。 “耍个小聪明而已，我不过是个实习生，换成别的古玩，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