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1章 两只犄角
或是出于私心，又或是出于怜爱，当年傅重渊不是封印了她一段记忆，而是将她以前所有的记忆，全部封印了。所以现在的她，就是一片白纸。 摸着自己长出的犄角，红玉心里产生了极大的恐惧。使劲抓着挠着，差点没把脖子扭歪掉，然而犄角太小，比她的小指头还要小，所以怎么也抓不住拔不出，一颗颗豆大的泪水，就如珍珠般不断滑落，看得人好不心疼。 虽然已经有了二十年多年的记忆，然而她还只是个没长大的小女孩。自她记事以来，她就是这般大小，过了二十多年也只长了数公分高。虽然从来没有说过，虽然其他人在她记忆中，也没有怎么变过，虽然也有一个和她一样永远长不大的家伙。但她心理其实明白，自己是有问题的，只是一直不愿意承认而已…… 以前在飞来峰上只有两个孩子，那个家伙来得比她早，所以一直欺负她。她也知道那个家伙没有恶意，欺负她只是玩耍而已，但她很不喜欢这样，她毕竟是女孩子，没有那家伙的恶趣味。 她也想过报复那家伙，拼命学习拼命练习只为超过那家伙，然后将他狠狠地狂扁一顿。然而无论自己怎么努力怎么拼命，最终自己还是赶不上他，一次也没能把他打败。 追的累了也就放弃了，反正每次大人们都会帮自己的。只要他敢来欺负自己，一状告上去，那家伙就会被师傅打的屁滚尿流。有时候心情不好了，还是一状告上去，然后看着那家伙被打，心情也会好起来。直到最后，那家伙看到自己都要躲起来，那感觉甭提有多高兴了。 后来毅哥儿出生了，他是那么的可爱那么的芳香，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想一口把他给吃掉。然而自己又怎么忍心把他吃掉，他是那么的纯洁，那么的干净，只想把他捧在手心了细细呵护。 大人们说他是天生的孩子，他怎么会是天生的孩子？他是二师伯的孩子，是自己看着二师母生的孩子。自己才是天生的孩子，和那家伙一样的孩子，没有父母的孩子…… 毅哥儿生下来头发就是黄色的，但那有什么，自己的头发不也是红色的么，那家伙的头发还是白色的呢。虽然和大人们的黑发比起来，少了一些霸气，但这样不就显得更特别了吗。因为我们是唯一的，要是没了我们，他们上那里去找这样的黄与这样的红？我们是特别的，他们会一直保护我，永远不会抛弃我…… 看着毅哥一天天长大，自己非常高兴，因为自己想和毅哥一起玩，想带他看天上的星和树上的叶，想和他一起晒太阳摘果子，想和他一起玩泥巴捉迷藏，想要跟他分享自己所有的秘密。 然而毅哥儿长的太快了，快得连自己都有些害怕，自己为什么不会跟着他长大呢？毅哥儿四岁就快要长到自己一半那么高了，要是再过四岁他不就会长到自己这么高了！要是再一个四岁呢，自己为什么长不大？要是他长大了讨厌我了该怎么办，大人们都不和我们玩，毅哥儿长大了会不会也离开我…… 自己开始躲着毅哥儿，只敢在远处默默地看着他想着他，从来没有这么讨厌过长不大的自己，要是长大了的他讨厌自己了该怎么办呢？ 后来师祖大寿，那个小女生来，她也喜欢毅哥儿。毅哥儿也喜欢她，毅哥儿谁都喜欢。但自己却不喜欢她。不是因为毅哥儿喜欢她自己才不喜欢她的，而是因为那个家伙一点也不好玩了，她想把所有她喜欢的东西都抓在手里。 那天毅哥儿想父母了，虽然他可能连他们的样子都记不住了吧，但自己就是知道他想他们了，因为自己已经好久没有陪过他了，因为他手里拿着他们的神木雕像发呆。 那个女孩来了，她要抢毅哥的木雕玩。她想要毅哥儿陪着她，她想要毅哥儿看着她，让毅哥儿和她家里的那些宠物人一样陪伴着她。 然而那是毅哥儿父母留给他唯一的东西，是比他的命还要重要的东西。她竟然把他们砸在地上。毅哥儿真的生气了，他冷冷地看了那女孩一眼，那女孩小半边身子就消失了，红色的血就止不住的流了出来。 毅哥儿被吓傻了，他也会经常尿床，但伤着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屋舍，没有想到这次伤着人了。后来师祖们用掉了一滴神树之露，才把那个讨厌的家伙救活了过来。然而以后都很少见到毅哥儿的笑脸了，因为那次的事情他哭了好些天，飞来峰上也下了好些天的大雨。 看着他哭，自己也跟着哭起来。突然好想抱着他呵护他，只为再次看到他纯真的笑脸，听到他熟悉的笑声。就算他以后会讨厌自己又怎样，自己不是还有一个四年么，说不定自己突然就跟他一起长大了呢。 自己抱着他的时候，他就不哭了，在自己怀里沉沉睡去。他太小，哭得太累了。甚至有些埋怨自己，为什么不早点来安慰他，他一直在等着自己啊，除了自己还有谁来给他慰藉。师傅们来抱他，他不管不顾，只是一个劲的哭泣；师祖们来了，他收了声，可眼泪还是停不下来；后来他满头白发的爷爷来了，他却哭的更厉害了，他只在等自己，好久都没有理他的自己…… 后来毅哥儿真的长大了，比自己都要高出一个头了。但自己很高兴，因为他还是那么黏着自己，他一直喜欢着自己，就算他长大了，还是喜欢着自己。 可自己怎么长出了这种东西，难道自己真的是怪物么？他会怎样看自己，他会不会害怕自己这个怪物，他会不会躲自己远远的，永远离开自己？ 一想到这些，比以前还要强烈千万倍恐惧，顿时充满了她童稚的心灵，她转过身去跑开老远，不让他看到此刻的自己。小手还在不停地扳着两只犄角，尽管她怎么也抓不住它们。 “六姐……”秦毅柔声叫道。 红玉僵了在哪里。他还是看到了，自己这个怪物该怎样面对他呢。 “小红玉，你不是一直怕水么，你看看我们现在在哪里？”秦毅坏笑道。 红玉低头一看，脸色瞬间煞白，扑通一声极其干脆地掉进了水里。 看到红玉落水，秦毅也急了，还以为她已经克服了晕水症呢，急忙一个闪现冲入水中，将她抱了起来。水系麒麟一族，竟然出了个天生就怕水的，上天真的是开了一个很大的玩笑。 抱着红玉来到岸上，秦毅早成了落汤鸡，然而红玉身上却没有一丝水迹。听着他平稳的心跳，知道他完全没有在意自己头上多出来的东西，红玉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但对于自己是怪物这件事情，她始终无法释怀。 将红玉放了下来，感觉全身被湿透的衣服紧贴着很不舒服，秦毅转身想去找些干柴来生火，把衣服烤干。红玉看到他转身离去，怕他就这样跑掉，又贴上去将他抱住。这里是人迹全无的原始森林，比不得飞来峰上，女孩子还是免不得有些害怕。 秦毅也知道她在想什么，安慰道： “我就去找些柴禾，一会就回来……” 说着转身面对着她，将一把早就焉了的花递给她。刚才他一直没有注意，从水中采的赤彤花早已枯萎了。这本是在水下生长的奇异花卉，花生九瓣，外六内三，赤红如血，饱满如珠，热艳无比。 本以为这火红是红玉喜欢的，没想到这花一出.水，便迅速凋零了，花瓣快速脱水，已经褶皱不堪。秦毅有些尴尬，小脸齐脖子根飞速变红，这货保质期怎会如此之短？ 不管这花的情态卖相，红玉一把将它抓了过来，然后迅速转过身去，瓮声道： “我知道了，你去吧……” 秦毅羞红着脸去找柴禾，后面却发生一件彪悍而可爱的事情。在秦毅离去之后，红玉竟将那已经枯萎了的花一口吞入腹中，她想要将这份甜蜜永远留住。 两小就这样沉浸在各自的尴尬和幸福之中，而那只威猛的大老虎，早已被他们忘到了九霄云外…… 秦毅抱着一堆柴禾回来，看着满地残尸懊恼不已，倒不是他心地善良良心发现。而是这些家伙身上发出的血腥之气太浓了，让他的鼻子有些受不了。他走到一只巨鱼身前，端详着这长达七丈，宽也有七丈的庞然大物，皱着眉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右手轻轻一划，怪鱼身上便多了一道数尺深的切口，那坚硬如铁的白色鳞甲，在他的手下竟不比豆腐坚硬多少。发黑的鲜血如水流般从切口中流了出来，让此间的血腥之气更盛了几分。秦毅伸手摸了一把里面的鱼rou，感觉却比石板还要坚硬，看来这货是不能吃了。随即恼火地将这个体积百倍于他的大家伙一脚踢入水中。 将一条条大鱼纷纷送回老家之后，秦毅看着这群死相难看的老虎为难起来，本想找个坐骑的，没想到演变成这样的结果。走到一只趴着的巨虎身前，抬腿又准备一脚，余光却瞟到这货竟然还在颤动，这货难道是在装死？ 他这一脚还是没有踢下去，既然已经赢了，没必要赶尽杀绝。 小脚踩在这只吓傻了的巨虎头顶左右揉.搓着，直到这家伙试探性地睁开一只眼睛。看到头顶上的秦毅后，又赶紧把眼睛闭上装死，毕竟还没有开启灵智，思维简单得令人发指。 秦毅无趣地将脚收了回来，离开这个胆小的家伙，准备生火烘烤衣服。但他们二人余威还在，仍然震慑着这些家伙，只要他们还没有离去，没死透的虎族们只得忍着巨痛继续趴着装死。 在河边升起了篝火，秦毅一边烘烤着他的衣衫，一边疑惑地看着他对面红玉。这小妮子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怪怪的，让他有些不明所以。 红玉现在坐火堆的另一面，背对着秦毅，正尝试着把她的犄角给弄下来。 烤干衣服后，秦毅走到她的身前，她却转过身去不让他看。然而他比她转身的速度更快，当她转过身时，他已经来到她眼前。她继续转身，他早在那里等着她盯着她。两人一转一追，渐渐笑出声来。 他好奇地看着她，没有恐惧也没有厌恶，只是单纯的想看或者说关心。她也不再躲避，静静地回望着他，就这样坦然的让他看个够。他伸手去摸那两个可爱的小家伙，他的手不再中途停止，而她，也没有再逃。 感受到犄角上美妙温暖的触感，他好像上瘾了，一直抚摸着就是不放手。 “这么好看的东西，我怎么会没有呢？” 说着秦毅伸手去摸自己的额头，一遍又一遍却什么也没有找到。叹息地坐到红玉身旁，伸手将额头两侧的皮rou都拉了起来。然而他太皮实了，把额头拉的疼了也没能拉出两只犄角。他偏过头看着红玉认真道： “这么帅气的东西，要是敲掉就太可惜了。” “真的，你真的觉得好看。”红玉盯着他激动道。不过激动只持续了瞬间，马上又变成了怀疑和失望。 “你不会是骗我的吧？” “当然是真的，我想要还没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