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裘马之会(五)
(五) “正所谓‘肃肃济济,其惟敬焉。敬不可久,礼成于饫。乃设大she,否则投壶。’”白如松学富五车,此刻信口咏诵起三国邯郸淳所作之《投壶赋》,顿时引来了满堂的喝彩之声。白如松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这才再次开口道:“自古she覆、投壶皆为she礼余意,乃大雅之事。然寻常所争,不过斗酒一醉。如陈、曹两位公子这般豪气者……呵呵,当真世间少有啊!” 白如松这些话虽然只是客套,但在座的一众富家公子却也深知寻常酒宴之中投壶不过是一出游戏。但今天却把“乾坤聚宝盆”这样传说中的稀世珍宝当做了彩头,不仅乃是轰动京师的一大轶闻,更难免引来意气之争。白如松作为本次“裘马之会”的主持人,自然要将丑话说在前面。 “来、来、来,两位公子请上前来。”白如松点手轻招,将陈白白与曹钦点叫到近前。然后一手挽着一人。微笑着说道:“先贤有云;投壶可以治心,可以修身,可以为国,可以观人。今天两位既然共约以投壶相较,那便出手无悔,输赢皆由天定,万不可言而不信哦!” 陈白白坦然一笑道:“夫子说的哪里话来,您自幼看我长大,我陈白白岂是那食言而肥,撒泼无赖之徒!” 曹钦点见陈白白说的如此漂亮,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豪气,腆起胸膛说道:“白大人、陈兄!钦点虽然鲁莽,却也懂得信义二字,今天若是输了,不仅这宝贝由陈兄带回。那200万两的助捐,也由小弟一力承担便是。” “曹公子太客气了!这点钱我陈家还出的起!”陈白白带着几分醉意。说话之间不由得又带出了平素的任性来。 眼见两人话不投机,白如松连忙说道:“既如此,便请劳烦在座诸公做个见证!两位公子是否需猜枚取先?”话音刚落,一旁早有侍女取来一枚马甲金丝大钱,准备供两人猜枚。 “不必了!曹兄长我两岁!自然是曹兄先投!”陈白白手抚壶箭,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陈兄过谦了!我……这个……”曹钦点本想再客气回去,无奈平素最烦读书,一时间竟词穷起来。白如松见他笨嘴拙舌的样子,连忙打了个圆场道:“既然如此,那便请曹公子先掷便是!”。在座众人本就抱着“看热闹不嫌事大”和“怎么还不开始的心态”。此刻更是起哄道:“曹公子不必推辞”、“曹兄,先入为主啊!” “既然如此……那我就献丑了”曹钦点虽然平素跋扈,但却人生第一次面对如许喝彩之声。心中不免有些忐忑。略一思虑之后,双手擎着壶箭,对白如松和陈白白各深施一礼。他本性极是好胜,也就是对陈白白才有几分忍让。现如今比试一开,有了胜负之心也就不再谦让了。 “好、好、好,曹贤侄,请献艺。”白如松抬手请曹钦点上前。而陈白白则笑而不语。一副乐见其成的模样。曹钦点定了定心神,随即走了约十步,一手踮拿着壶箭,作跃跃欲试状,而一旁自有侍女取来一碗红豆倒入那聚宝盆中。 曹钦点青楼出生,一见白如松令人往这聚宝盆中加入红豆,便知道白如松再向自己示好。要知,投壶中装有梗米或是红豆,掷出的壶箭便不容易弹出壶口。这个聚宝盆的壶口极大,四边又有破损,壶箭出壶的机会要比平时自己玩过的箭壶大上不少。 曹钦点现下反正已经是骑虎难下,心想自己倒不如孤注一掷。若是胜了却也能得个满堂喝彩,随即朗声说道:“如此,曹某献丑了。” 站在远处观望的曹安,见自家公子准备要投壶,将手缩入长袖中连着做了几个比划,一条若影若无的黑气从曹安的指尖激she出去,一下缠绕到了曹钦点的壶箭之上。 只见曹钦点右手一挥那壶箭便朝着聚宝盆飞去。 “手腕用力太大,这死胖子的这箭要飞。”一旁的陈学佳看着曹钦点的动作,连忙凑上去贴着陈白白的耳边说道。 哪知那箭却极是稳准。“噗”的一声,稳稳的落入了盆内。 “咦,怪哉?”陈学佳不解的挠挠头“明明力度不对啊?公子我知道了,定然是这胖子运气好!”不料陈学佳这一顿分析结果换来了陈白白一个白眼。 “恭喜曹公子,先拔头筹!善始有初啊!”白如松见曹钦点这一掷稳稳入壶,心中反而落定了不少。毕竟他在朝为官多年,深知那东厂督公曹吉利的脾气,莫不要说今天曹钦点出面索要“乾坤聚宝盆”明显是曹吉利的主意,便是今天之事纯属临时起意。若陈白白当面折了曹家的面子,以后少不得也会招来曹吉利的报复。因此见曹钦点先中,反而为陈白白感到高兴。周围众人见曹钦点一掷而中,也自然跟着纷纷大声喝彩。 “那请陈公子下场一试。”白如松转身对陈白白笑道。 “恭敬不如从命!”陈白白也对白如松和曹钦点更施一礼。手中把玩着壶箭,慢慢走到刚刚曹钦点投壶的位置。“公子,勉之!勉之!”陈学佳则站在一旁舞着小拳头大声叫道。 看着十步开外的聚宝盆,陈白白微微调适下自己的情绪。他自幼天赋异于常人,凡是游乐之事,不仅一学便会,更兼技艺激进,只需稍加练习,便可冠绝群伦,成为个中翘楚。京师公子皆知他于投壶之道中登峰造极,此时竟无人喝彩。纷纷等着看陈白白要以何种手法盖过曹钦点。 投壶之中,一击而中名曰“有初”,又曰“善始”。虽然可以讨个彩头,但终究只是寻常。要展现自身技法者,往往会投于小于壶口的壶耳,名曰“贯耳”,或箭入壶中而箭杆左右依于壶口,名曰“依杆”。但这“乾坤聚宝盆”毕竟不是正规的投壶,无耳而口大。这“贯耳”和“依杆”的手法显然都不适用。因此陈白白心中略微计算了自己与那“乾坤聚宝盆”的距离,准备使用一招“横渡乌江”来盖过对方。 所谓“横渡乌江”,便是要将那壶箭不偏不倚、不轻不重的恰好横在那壶口之上。若是识的个中巧妙的对手,往往一见此术便主动弃箭认输了。陈白白心中思虑已定,抬手轻轻一掷。那壶箭便稳稳如一条直线般壶口飞去。“裘马之会”在座之中也不乏投壶高手,一见陈白白的手势和力道,便知道个中厉害,纷纷叫起好来。 那壶箭离壶口不到半寸不知怎的失了力道,啪的一声撞在盆壁上,弹了开来。 “咦!”陈白白神色一变,自己刚刚那一掷明明是十拿九稳,却是失了手倒也是怪哉。 “莫不是那壶箭被人作了手脚?”陈学佳见状连忙跑上前来问道。 “不会!”陈白白心中也满是疑惑,自己方才也掂量过壶箭的分量和尺寸,明明不曾被人做过手脚。自己轻轻的晃了晃手腕,似乎也没有什么异感,实在猜不透缘何会老猫烧须,一击不中。 “陈公子想来是方才多饮了几杯,手眼皆倦了!不过也好,既然陈公子今天状态不佳,我看这后面几箭也就不用比了吧?”白如松眼见陈白白一箭不中,心中更是踏实很多。连忙上前打圆场道。 “那倒不必!还请曹公子再掷!”陈白白又从陈学佳手中取过一支,全不在乎的让到一边。 “哈哈,陈兄抬了一手!钦点在此谢过了!”曹钦点虽然不曾与陈白白当面较量过投壶,但也听过坊间的诸多风评。因此下场比试之时本是忐忑不安。此刻见陈白白失手,心中不免有些得意。开怀大笑着重新走到投壶之位。此时在座的一众富家公子又是一番掌声雷动。一是畏惧其父曹吉利的权势,二是见曹钦点竟然力压陈白白一头,似乎确实有几分技巧。一时间,恭贺之声更是不绝于耳。曹钦点一边大笑,一边朝四下回礼。似乎已然把那“乾坤聚宝盆”收入了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