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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来乍到

    邹嫣颐上了一辆公交,顾纬越一直目送其离去,直至公交消失在视线中。他略带惋惜地垂下了头,一阵空虚寂寞涌入心头。看着手中邹嫣颐留给他的小包包,拉开拉锁一看,发现里面除了有一台手机以外,还夹有现金若干。没想到她在分别之时,还担心自己盘缠,他心里一暖,在感激之余又想起同样为自己准备过盘缠却死于非命的干爹——冯定邦,想到还有人在九泉之下等着自己,有那么一刹,他又觉得没那么寂寞了。

    延着大路一直走,顾纬越来到一家书报档前,花了五块钱买了一份最新的南昌地图。他想找一处廉价租房,但又人生地不熟,看了半天地图看不出个所以然,问那书报档老板吧,老板却推销他一本《租房指南》,他只好再掏个几块钱买了,坐到一旁一手拿着地图,一手拿着指南看了起来。

    片刻之后,他在南昌火车站附近找到一些只出租床位的地方,而且价格便宜,仅十块钱一晚;书上还说,那儿还有澡堂,五块钱洗一次。这对于只作过渡的顾纬越来说,无疑是最好的选择,虽说人流复杂,但也并非没有好处,起码混在一堆乱七八糟的人当中,不起眼。想到这,他便按照地图上的公交指南,坐上公交,前往火车站。

    曾经有人跟他说过,每个城市最乱的地方,莫过于火车站。这句话可真是名副其实,这火车站一如既往的人多,龙蛇混杂,是人是鬼无法分清。顾纬越脱下鸭舌帽与墨镜,走在火车站对开的人行道中。他知道,在这种地方,戴着这些反而显眼。一路上,无数拉货的,载客的,住宿的都在各施其技招揽客人。顾纬越仔细观察四周,在不远处的地方,建有一个陷于地下的玻璃地球模型,而模型旁边则站着些或聊天或抽烟的人。这些人身上没有半件行李,明显不是为了坐车而来到火车站的,他就猜想,这些人若不是贼人,那就必定是便衣,说不好,在自己身旁走的这位同样没带半件行李的大叔,也是这两种人当中的一份子。

    这时候,顾纬越发现自己也同样两手空空。他似乎有些多心,总觉得在这个环境下两袖清风的话,会让人怀疑。他下意识往两旁看了看,发现前方路边有一个女人抱着孩子,正往四周来回顾盼,而一袋行李就放在脚边。他走了过去,趁那女人不注意,一手挽过行李,继续前行。

    他掂了掂那行李,感觉还蛮重的,不过还好,这样看起来自然多了。他提着行李,穿过人群,拐了数弯,来到一处人烟较少的地方。

    就在此时,不知哪里突然冒出两个人将他一把摁在墙上!

    “不许动!南昌便衣!”

    糟了!顾纬越第一个反应就是自己的小偷行为给逮个正着了。这回真是偷了芝麻丢了西瓜,要是为了这破行李而被抓了回去,那也太冤了。

    “好小子,竟敢在我的地盘搞事!”那两名便衣一边搜他身一边说道。

    顾纬越正思量着,一会趁他们不注意就猛地抽身,逃到人群中再想办法离去。谁知他们搜着搜着,正搜到腰间之际,突然“啊”的叫了一声,惊道:“不好!他是便衣!”一语未毕,竟没命似的夺路狂奔,当顾纬越转过身来时,哪里还有两人的影子。他一摸自己腰间,顿时反应过来,敢情是两个小偷看见自己拿了那女人的行李,然后就装着便衣来搜自己,目的就是偷自己身上的东西,谁料他们摸到自己身上的枪跟手铐,就以为自己是真便衣,于是就像耗子见猫、假钞遇真钞一样,撒腿就跑。

    顾纬越苦笑一下,真是有惊无险,遂提起行李,继续赶路。来到《租房指南》所述的地方,一大娘出门相迎,张嘴就是赣语。顾纬越说:“对不起大娘,我是外地人,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请问你这是不是有床位出租?”大娘这才打量了一下他,说:“是的,十块钱一晚,二十块一天,你要几铺?”顾纬越竖起一根手指头,道:“一铺。”

    大娘收了顾纬越二十块,领着他进屋。这一进屋,顾纬越便闻到一股极为恶心的体臭味,这屋里灯光昏暗,烟雾弥漫,人声鼎沸,空气闷得就跟憋在猪圈里一样,人们不是在赌着钱,就是在聊天抽烟;一条狭窄的走道,两旁摆满了三层架,乱七八糟的臭鞋臭袜占了道宽的一半有余,还有唾液烟蒂,活像一个难民营。顾纬越随着大娘走在走道上,竟萌生一种在偷渡的感觉。

    大娘领着他来到一架床旁,指着床的下铺,说:“就是这里。这床的人刚走,你要是来晚了,还没有位置呢。”顾纬越瞅了一瞅,这原本该是白的东西,眼下竟全是黄的,发黄的床单,发黄的被子,发黄的枕头,唯一还是白的,就是在床边的墙上,有人用笔写下王之涣的《登鹳雀楼》的第一句诗的第一个字——“白”日依山尽。

    顾纬越冒了一头冷汗,这怎么睡呀?他抬头看了一下上铺跟中铺,立即把正要走人的大娘叫住,道:“大娘,没有别的床铺吗?”

    “没了。”

    “这上铺跟中铺没人,我能挑这其中一铺睡吗?”

    “上铺的都睡了人,你看看中铺合不合适吧。”大娘头也不回的说道。

    嘿!多个选择还是好的。顾纬越放下那包行李,延着楼梯攀上中铺一看,这儿……这是煤窑吗?真没想到大娘对自己还颇为关照了。回到下铺,顾纬越顿时觉得这里干净多了,也不觉得厌恶,于是脱了鞋子,躺了上去。

    在医院折腾了一宿,坐车又没睡好,真是太累了。顾纬越正要合眼,却突然想起那包行李,想看看自己生平第一回当小偷到底是偷了些什么。他拿过包包,拉开拉锁一看,顿时又愣了,这包里面的,赫然是一张张用封套装好的盗版光盘,而且内容都是清一“色”的。他随便掏出几张看了看,心想着还好不是什么女人内衣,谁知身后却传来声音,“小哥,你是卖毛片儿的?”

    顾纬越扭头一看,说话的原来是邻床下铺的一个年约四十多岁的男人。这男人声线粗糙,皮肤黝黑,穿着背心短裤,典形一农民工形象。顾纬越正想着该怎么解释,谁料那男人已大声叫喝道:“喂!兄弟们过来看看,这儿有个卖毛片的小哥!”

    这什么跟什么?顾纬越正要解释,可是一群男人已然将他团团围住。他暗自吃惊,心想该不会触犯了什么忌讳吧?

    这时,人们七嘴八舌地说道:

    “小哥,你这个卖多少钱一张?”

    “哎哟我去!这个我找很久了。”

    “看在咱们睡一窝子里,算个优惠价啦。”

    知道并不是来找茬的,顾纬越先松了口气,后又心想,这东西在外面不是有人在卖吗?碍得着这么稀罕么?他心里想着,嘴巴却已经问了出来。邻铺的男人说:“小兄弟你刚来的吧?那你就有所不知了,在外面卖这东西的都是熟人,不好弄。说不准你今儿买一张,明儿自己老婆就知道,这可就麻烦了。”

    “那你们不会到别处买吗?”顾纬越问道。

    那男人说:“别处贵呀。我们这附近有个批发市场,这东西拿出来才卖两块钱一张,但那里都有熟人,不好弄。若是到别的地方最低都四、五块。咱们赚点钱不易,所以……嘿嘿。”看着这男人一脸憨笑,露出一嘴烟牙。顾纬越心里嘀咕着,说不好被自己偷东西的就是这伙男人其中一个的老婆。

    突然,他心生一计,把包包一翻,把光盘倒了一床,然后把包包塞被子下面,免得让人认出来,道:“这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各位大哥要是喜欢就随便拿,就当我初来乍到的见面礼吧。”

    “哟!这可当真?”不知是谁吆了一句。

    不知啥时候,顾纬越竟又戴回鸭舌帽子,说:“大哥你这是什么话,我说了,喜欢就拿。”

    “我看你这拿货就好两三百,你这真送?”

    “我说送就送,大哥你婆妈什么?”顾纬越随手cao起几张,塞到身旁的一个男人手里,“喜欢就拿,别跟我客气。”

    “哟!这小哥够意思啊!”说着,一伙男人七手八脚地拿了起来。顾纬越更拿起一大叠光盘,送到后面的人群手里,“后面的大哥,你们也挑挑,喜欢就拿。”

    派钱派米的都听过,就没听过有人派毛片的。四周的人也纷纷围了过来凑乐子,顺便拿上一两张,人们拿着看着挑着,好生热闹,不到三两下子,光盘就全派光了。人们常言借花敬佛,而顾纬越这招叫盗花敬佛,谁都不会理会这光盘是如何来的,只知道是顾纬越送的,这可让他一下子在这陌生的环境里先混了个熟,免了不少无妄之灾。

    不过话又说回来,人怕出名猪怕壮这个道理顾纬越还是懂的,像他这种亡命天涯的人,混得太熟,可是利弊相兼,他深知道,这种行为可一不可再,保持低调才是生存之道。

    “你这家伙怎么睡了我们的床?”突然,从人群中挤来了两个不足二十岁的小伙子,朝顾纬越嚷嚷道。他解释道:“我也是刚来,不是很清楚,是房东大娘带我睡这的。”说话间,大娘也走了过来,吆喝道:“去去去!你们一群臭男人堵这儿干嘛?好狗不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