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饥饿难耐
瘴雾环绕，山峦巍峨，仙霞山仿佛一头巨大的怪兽，随时准备扑向行人。 没有大自然的清新，没有大自然的美丽，有的是无尽的压抑与恐惧。 每个村民都有这样的感受，每个村民都清楚的知道，这感受从哪里来。 与仙霞山的距离越近，这样的感受便越清晰。 村民们的欢呼声、咒骂声早已停息，抬木架的四位壮汉，步履明显变得沉重而迟缓。 恐惧像空气一样散播开来。 当然，没有人的恐惧能够与木架上的刘小虎相比。 村民的恐惧是暂时的，他们马上会回到仙霞村中温暖的小家；而刘小虎将要一个人被留在这满是毒瘴、恶兽的仙霞山中，并且被固定在木架之上，一动也不能动。倘若运气好，没野兽发现，他也许还能活过几个时辰，困死在木桩上；倘若运气不好，被野兽发现，他便会立刻被撕得粉身碎骨。 “求求你们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求求你们……” 小虎终于还是忍不住作最后的努力，争取哪怕一丝怜悯。 “把嘴给我闭上！莫不是想把野兽引来，让我们为你陪葬么？该死的臭小子！”领头的壮汉不满的驳斥道。 一个五十岁上下的妇女，表情木然，冷冷地朝刘小虎瞪了一眼，然后迅速脱下鞋，将袜子蜕下，朝木架上的刘小虎冲了过去。 木架有点高，幸亏她的手并不短，她将手中的臭袜子粗暴地朝着刘小虎的口中塞了进去，直到袜子最后一根丝线也一起没入到小虎的口里才罢手。妇女娴熟的动作，仿佛刚刚盖住了一个净桶盖。她炫耀似地朝众人笑了一笑，马上便得到了村民们肯定的回应：“还是王大娘有办法，那臭小子现在非但不能叫了，而且还防止他咬舌自尽，倘若送个死东西过去，上天恐怕倒会怪罪我们！” 小虎终于彻底绝望了。臭袜子的味道如同死去的耗子，小虎一阵反胃欲呕，因为嘴被堵住，浊物又被咽了回来，吐咽反复了好几次，小虎才勉强平复下来，眼睛被呛得通红…… 仰望着天空，此刻，小虎身体上所有的部位，也只有眼泪是自由的。 他突然有些渴望早些进入那片恶林，就算是死，也要比现在有尊严吧？ 村民们并不敢擅入仙霞山，因为他们知道凡人抵抗不了那可怕的野兽与瘴气。在山口的第一棵树下，四位壮汉突然停下了脚步，小虎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他知道，目的地已经到了，这意味着他的死期也已经到了。 壮汉们迅速将木架竖了起来，插入地下。 小虎眼睁睁看着这一切，说不出话，只是一个劲地摇着头，流着泪。 村妇们显得十分紧张、焦躁，不停地对壮汉们催促： “轻点轻点……” “快点快点……” 壮汉们当然知道妇女们所担心的是什么，因此他们的动作既轻且快。 钱大有从袖中掏出一篇祭文，刚起了个头：“苍天在上，今有白虎星刘小虎冒犯天颜……”忽然从那深林中传来一声巨大的吼声：嗷——，仿佛一道惊雷，从遥远天际掠过，虽说听去有些距离，已足以将众人吓得魂不附体；村民们心中虽然害怕，却又不敢声张，只将一身的恐惧压抑成抽搐与哆嗦。 钱大有故作镇定：“听祖上有言，这些怪兽只在夜间行动；况且我们此番是替天行道，有上天护佑，各位毋须害怕。” 钱大有的话本来还有些镇定的作用，却敌不过再次传来的巨吼，“嗷——”，这一次的吼声更响，更猛，更近，村民们再也顾不得许多，撒腿便逃。 慌乱中，那位给小虎塞袜子的王大娘，突然停下脚步，满脸焦急，口里大叫：“我的袜子，我的袜子……” 她逆流而回，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接连撞倒了好几个村民，径直朝着小虎反向扑了回去。 王大娘终于冲到小虎的面前，一把从小虎的嘴里扯出她的袜子，几乎将小虎的门牙连根拔起。袜子到手，她这才松了一口气，继续扭头逃命。 小虎看着众人惊慌失措的情景，早吓得脸色苍白，带着一丝侥幸心理，他疯了似的向王大娘的背影求情：“王大娘，求求你放我下来，求求你，求求你，我下辈子给你当牛作马……” 王大娘居然停了下来，扭转头，朝刘小虎看了一眼，然后又朝地上搜寻了一番，忽地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再次扑向刘小虎。 刘小虎满以为王大娘动了恻隐之心，要帮他把绳索砸断，一时热泪盈眶，感激道：“谢谢王大娘，小虎来世做牛做马报答您……” 王大娘仍然一脸木然，脸上的肌rou似乎抽动了一下。 刘小虎有种不祥的预感。 砰，砰砰！ 刘小虎的头上连遭三下痛击，一阵灼痛后，晕了过去。 恍惚中，只听见：“你要叫，便等我们走远了再叫！” 即使是晕了过去，刘小虎的心里仍然充满了鄙视，对自己的鄙视。 他为什么有那么多天真的想法呢？ 在那村妇的眼中，他的生命比不上一只袜子。 也不知过了多久，刘小虎只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来自他的脑袋。他被痛醒了。 不过他渐渐感觉不那么痛了，因为他心头的恐惧远远超过了他身体上的痛。他昏昏沉沉地，慢慢地睁开了双眼，但他却什么也没有看到。他的面前除了漆黑，还是漆黑，无尽的漆黑，真真正正的伸手不见五指。 他慌忙揉了揉眼，然而仍然什么都看不见。 他吓得呆住了，因为他意识到，他可能已经死了，他来到了地狱！ 虽然他曾经说过宁愿死去的话，但真正面对的时候他却后悔了。 死并不一定比活着好。 刘小虎想，阎王爷确实高明，将一个人扔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不闻不问，比什么惩罚都可怕！ 他摸索着站了起来，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已经没有了绳索的束缚；他心想，就算是地狱，他也非得找阎王爷说一说冤情。 小虎试探性的用手去触摸周围的物事，却只摸到了又硬又冰的大石头。 朝前面还没探出三步，小虎手忙脚乱，一个没站稳，跌倒在地。他前额撞在一块又湿又冷的大石头上，正好触及王大娘给他的三个大胞，只疼得他叫苦不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