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中文网 - 历史小说 - 玉宇遥尘在线阅读 - 第十三回 何处飘零客(2)

第十三回 何处飘零客(2)

    日渐中天,浣璎池波光潋滟,远草近花灿若舒锦。司徒曦的面容因为兴奋而泛出粉红,纪凌荒仍是一脸的风平浪静。映弦却回想起信中读到的内容。那个在郁国死去的外邦人,从信上推断,恐怕该是个前往封国之后拼死回国都面君的使者,怎么就成了漂泊在外的游子?……难道是自己理解错了?三人各怀各的心思,一时谁都不说话。不一会儿,司徒曦便提出要在浣璎池边观瞻两人练剑。映弦哪里还沉得下心,脑海里一直盘算着那所谓‘异人’的来路,练剑时错误频出。终于,柔丝剑被纪凌荒一架,因力气反弹过大,竟从手中飞出。映弦也跌坐在地上,好生气恼。

    一只白白净净、指节分明的手掌伸到身前,映弦抬头一看,司徒曦微笑望着自己,目光灼灼若明星。脸一红,并没拉他的手,挣扎着站了起来,道:“没事,再来。”纪凌荒却将桃木剑收起,淡淡说了一句:“不以外界所扰,凝神静气,乃练剑之要。望商姑娘以后注意,今天便到这里吧。”

    司徒曦和纪凌荒遂与映弦告辞,并肩而去。映弦怅然若失地回到公主府。一问司徒素,她已从司徒曦那里听闻了“异人”一事。司徒素皱眉道:“我这个皇弟总是耽于玩乐,又不拘礼法,好善乐施,颇有孟尝之风。信王府里到底藏了些什么奇人异士还是鸡鸣狗盗,谁又能说得清楚。”

    不久之后,映弦从纪凌荒那里探得消息,知晓这所谓的“异人”叫做江九儿,曾经入过天师道,如今却已还俗。凭着一幅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古画和一张能说会道的巧嘴,迅速博得了司徒曦的好感,留在信王府听用。又过了半个多月,映弦问起司徒曦的近况,纪凌荒脸上却浮现出了一缕忧色。在映弦逼问下终于说道:“那江九儿又引荐了两人进入信王府。如今殿下终日与三人为伍,成天想着法子游乐,算是越来越不务正业了……”

    *****

    那日纪凌荒与司徒曦一起回到信王府,见到所谓的“异人”江九儿。此人三十来岁年纪,身高七尺,长得甚是俊秀,然而满脸都是风尘漂泊之色。司徒曦故意说道:“江九儿,虽然你解出了此信,可是当初我并未悬赏。这信的内容看来也无关紧要。不过呢,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些碎银子,你拿好了便回家吧。”

    江九儿躬身道:“漂泊之人谢过殿下,本该自行离去。不过,偶然听府尹说殿下酷爱书画。小人昔日机缘巧合,得到了一幅南朝陆探微的《萧史图》。如果殿下不嫌弃,愿意献给殿下,以表仰慕之心。”

    司徒曦大笑道:“陆探微的画作?不可能!陆探微虽然被谢赫在《古画品录》中被列为上上品,为历代画家之最,可是他的作品早就失传了。你怎么可能有他的画?就连父皇宫里,也只有唐代的摹本而已,那也是极其珍贵的了。”

    江九儿微微一哂:“殿下容我回家片刻,待我取回便可呈于殿下。”

    半个时辰后,江九儿再次来到司徒曦府中,献上了他的《萧史图》。纸卷黄旧不堪,所盖印章皆已无法辨认,然而画中人秀骨清像,面庞瘦削犹如刀刻。临风吹箫,笔意连绵不断,仿佛一笔画成,生动雅正之极。画艺精湛绝伦。司徒曦自然是识货的,一看便大惊失色,颤抖着声音问道:“你……你从哪里得到的?”

    “当年小人云游四海之际,曾借宿在一个陈姓画师家里。那夜居然有盗贼潜入陈家想要行窃,被陈画师发现。行窃者手里有家伙,事情败露便想要杀陈画师夫妻二人和幼子灭口。小人当时睡在客房中,听到打斗声音,就悄悄从厨房拿了把刀,趁其不备,看准那人后背就是一砍。那歹徒受了伤最后只好逃走。你猜此人是谁?却是陈画师的一个画友。原来陈画师某日喝醉后无意中透露自己有陆探微的真迹,此人便生了歹心。陈画师为了报答我,又怕此画留在他家里终究会惹来祸端,便干脆将这传家之宝送给了我,还告诉了我这幅画的来历。”

    “哦?什么来历?快说来听听。”司徒曦兴奋地催促。

    江九儿不紧不慢地说道:“昔日唐太宗爱好字画,曾遍收世间名画入库。到了则天女皇当政时期,其男宠张易之便奏召天下画工,大修内库名画。张易之这个人,不仅跟他弟弟一样是个面似莲花的美男子,偏偏还要附庸风雅。他让那些画工施展他们的才能,对名画进行描摹,结果却将许多真品收归自己所有。此事殿下可曾听说过一二?”

    “哈哈,不错。后来张易之被杀,那些画就落入了书画家薛稷手里。薛稷死后玄宗的弟弟岐王李范又得到了这些真迹。然而李范却藏着掖着没有禀明玄宗。后来大概觉得害怕了,就将这些画烧毁了一部分。至于剩下的,即使后来回归龙庭,但安史之乱时也都遗失殆尽了吧。”

    江九儿微笑道:“殿下博闻强识,令小人好生佩服。说来也巧,我救的这个陈画师的先祖,就曾在李范家里做过宾客。当年他偶然看到李范焚烧古画,心痛不已,便冒死偷了几幅藏了起来。其中只有这幅《萧史图》代代相传,一直传到画师手中。如果不是小人救了他一家性命,他又怎肯以此无价之宝相赠?”

    司徒曦闻言又仔细审视这幅《萧史图》,口里喃喃道:“好画!好画!‘包前孕后,古今独立’。陆探微果然名不虚传。”死盯着《萧史图》,目光再也不肯移开。一副神魂颠倒的模样,看得久立一旁的纪凌荒眉头大皱。

    江九儿咳嗽两声,司徒曦方回过神来。江九儿又道:“承蒙殿下喜爱,小人不胜荣幸。这幅图便献于殿下,请殿下万勿推辞。”

    司徒曦摇头道:“这是陈画师为了感谢你的救命之恩而相赠的,我怎好收为己有?不妥,不妥。”话虽如此,双眼仍然盯着画中人,大有恋恋不舍之意。

    江九儿忙道:“自古宝剑配英雄,红粉赠佳人。世间万物,莫不图一个‘得其所哉’。小人虽然也略通丹青,但画艺拙劣,身份又低微,怎能私据此宝?放眼整个郁国,怕也只有殿下才配拥有此图。如果殿下今日拒绝,他日小人如果不能保护好这幅画,落在了jian人宵小手里,岂不成为大憾?”

    司徒曦沉吟一阵,道:“也好。我便暂时替你收藏。不过,这幅图究竟是不是真迹,还要想法再斟明。对了……你说你会画画?”

    “书画金石,皆略通一二。”

    司徒曦眼放明光:“难得难得。有才之人可不能埋没。这样吧。你就先留在我府里任个职吧。日后有什么需要你做的,便会告知与你。”

    江九儿闻言跪地冁然而笑:“多谢殿下。”

    自江九儿进入信王府后,便变着法儿地与司徒曦游乐。今日作画,明日对弈,优哉游哉,司徒曦早将其余事务抛于脑后。没过半个月,江九儿又提到民间尚有两位旧友,一个吹拉弹唱无所不会,另一个则熟悉各种古时的宫廷和民间游戏。司徒曦脑袋一热,索性全叫到了信王府中。这两人一个叫梓安,一个叫佟齐,皆出身微末,却都善于察言观色。鞍前马后,殷勤利落,加上层出不穷玩耍的伎俩,一来便又讨得了司徒曦的喜欢。什么蹴鞠、斗鸡、投壶、射覆、藏钩、双陆、九胜局,司徒曦拉着下人玩了个遍。偌大一座信王府,竟不知不觉成为了一座游乐场。

    三人在信王府中花天酒地,备受荣宠。府中下人见了,也莫不尊敬示好,三人更是气焰嚣张。一日,江九儿又说道:“殿下,我看信王府的舒啸阁甚是雄伟,如果能改建为‘宵游阁’则大妙了。”

    舒啸阁本是信王府中一座六层木质阁楼。雕阑画栏,翼角翚飞,挂有串串金铃,极具皇家气派。为府中登高望远、舒展襟怀之地。司徒曦一听,兴致勃勃地问道:“宵游阁?有何妙处?”

    江九儿神秘一笑,凑到司徒曦耳边,说出一番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