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先发制人
回头再说安肃知事王琴堂,自那天下午察看过润泉涌烧锅,本想再见一见该烧锅主人,待一打听大伙计老孙,竟没在烧锅。于是做罢,待返回县公署,又找公署公人一一谈话不提。 第二天,算正式就任。此时县公署机关已设有第一、第二两科。第一科掌理内务、教育、建设;第二科掌理粮租、契税及一切征收事项。王琴堂便招集所有公人议事,商议成立第三科,即所谓实业科,掌理兴办全境实业,并管理与承办科技事宜。 一九一二年的华北小县安肃,还没有谁对“实业与科技”四字认识的足够透彻,该如何兴办,又更觉无从谈起。王琴堂无奈,便亲自cao刀,兼任实业科科长,又力排众议,选刚由畿辅大学堂毕业的小马任副科长。这个小马,也就二十四五岁年纪,长一张娃娃脸,在一帮老公人眼里,也就一个不谙世道的学生。 实业科成立后,王琴堂更是马不停蹄,三天两头带小马往外跑。王琴堂仍骑他带来的那头毛驴,小马则骑县公署的一匹高头大马。见一位堂堂县知事,三天两头与一个学生娃往外面跑,县公署的老人们见了,一时间,又再次哭笑不得。 真想像不出,这位新知事到底在外面鼓捣个啥? 话说这日,王知事骑了毛驴,小马骑了高头大马,刚出了县公署大门,就听一旁有人喊: “王大人请留步!” 王琴堂急忙停住毛驴,待回头,就见一胖一瘦两个汉子,正急步向自己走来。 再看这两个汉子,个头差不多,但胖些的长得黑些,方头大脸,又年长一些;瘦些的倒长得白些,白净长脸,也就二十四五岁年纪,。再看衣着,又均着灰洋布夹袍。 待两汉子走到近前,就见瘦些的汉子先冲王琴堂一抱拳道: “想必这位就是新来知事王大人吧?!” 王琴堂急忙跳下毛驴,道: “我正是县知事王琴堂!” 说罢,又看一胖一瘦两个汉子,道: “二位有何事要找本知事?” 就见瘦汉子冲王琴堂又一抱拳道: “王知事,今小民有一事相求,还望王知事能为小民做主!” 说着,又看一旁胖汉子。就见胖汉子急忙从袖筒中抽出一张叠得整齐的宣纸,展开,几步上前,递到王琴堂手上。 “请王知事先看这个!”黑汉子道。 王琴堂接过宣纸,一看,原来是一张契约。待低头看过多时,又抬头问: “谁是张连启,谁又是祁占奎?” 黑汉子又急忙一抱拳道: “小民正是祁占奎,张连启乃北烧锅东家。” 原来这一黑一白,一胖一瘦两个汉子,也不是别人,正是祁占奎与张树亭。这祁占奎长得确实黑些,但胖;张树亭又长得确实白些,但瘦;或者说,张树亭长得也不是很白,但因为祁占奎长得黑些,反倒衬出张树亭的白来。不过,说到张树亭瘦,由于每天都要下甑口、磨房或曲房,天天都与甑口磨房或曲房的伙计一起干活,虽瘦但也筋骨。 说来,张树亭决定陪祁占奎来见新知事,还是在昨天。自那天在容城小祁庄村口酒馆,与祁占奎见过一面之后,张树亭想了又想,虽然也没想出更好解决问题的办法,但心中却是越加愤愤不平。于是,就在昨天,张树亭便再次来到小祁庄,同样在村口白胖老头的酒馆找到祁占奎,并告诉祁占奎,润泉涌烧锅甘愿替祁占奎赔给北烧锅这笔银子,也要聘祁占奎来润泉涌烧锅店堂当掌柜。 祁占奎一听,当然不肯,最后商量来去,张树亭又提出陪他去见新任知事主持公道。祁占奎一听,又是不肯。祁占奎不肯,还是因为自古到今,还从没见到过哪个当掌柜的来告东家的,这若传出去,还有哪家东家敢再聘你当掌柜?即便不为自己以后考虑,不是也要为自己的后代考虑吗,说不定他们哪天还要替人家当掌柜呢。 张树亭一方面也是替祁占奎呜不平,一方面也确实急需像祁占奎这样的人来替他打理店堂,也不完全是急需像祁占奎这样的人来替他打理店堂,关键还是,他总感到与祁占奎有一种说不清楚的情结在里面。这种情结,细想起来,倒也不完全是因为十一岁那年,祁占奎曾救过自己的命;或他是祁老掌柜的儿子,张祁两家本是世交;或他在北烧锅店堂做掌柜一做十多年,一直做的不错。这种情结,更像是对祁占奎天生的一种好感。 正因为有这种情结在里面,见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张树亭也是年轻气盛,也是没有更好办法可想,最后便放了狠话:限明天一早,要祁占奎拿上那张契约来南烧锅找他,一起去见知事,求知事来主持公道。若明天一早见不到祁占奎,他会马上筹措足银两,从北烧锅东家张连启手中买出另一张契约。当时,张树亭说完,也不再与祁占奎废话,起身就回了南烧锅。 待第二天一早,张树亭刚刚起床,就透过窗子,见院门口站有一人,着灰洋布夹袍。细一瞅,这人又不是别人,正是小祁庄的祁占奎。心中不由一喜。待一问,也是担心张树亭见他不着,真的筹措银两,从张连启手中去买另一张契约,欠下张树亭好大一个人情,这辈子都还不起。也是见张树亭真心待他,一心想让他来当南烧锅店堂掌柜,一时间,便决定与张树亭一起去见知事。 同时,祁占奎也想好了,若新知事主持公道,将他与张连启之间做一了结,他便应了张树亭的好心邀请,来南烧锅店堂当掌柜;若新知事不主持这公道,祁占奎也同时想好了,宁肯从此再不当掌柜,也要坚决阻止让张树亭出这份银子。正因为如此想妥,祁占奎这才一早来见张树亭。 这时再说王琴堂,见祁占奎答他就是祁占奎,不由又问道: “你找本知事看此契约,又是何意?” 见王琴堂问,也不等祁占奎答,张树亭便抢先道: “我们要告北烧锅东家张连启以大欺罢又道: “祁占奎在北烧锅当店堂掌柜,他不但要求人家一干就要干满二十年,还要求人家一旦离开北烧锅,再不准到其他烧锅干掌柜,不然,就要赔偿这些年已拿走北烧锅总工钱三倍的银子。” 说完,见王琴堂又低头看契约,又愤愤道: “这样的契约,不是分明把人给限制死了吗?!” 又说: “若王知事不管此事,我们润泉涌烧锅就甘愿赔上北烧锅这笔银子,也要还祁占奎祁掌柜重新选择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