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故旧
湖州的夜是热乎的,它不因凉秋,而有丝毫褪却。家家户户张灯结彩,走在巷中,你能真切感受到那份家的暖意。一阵冷风刮过,卷走几片半绿不黄的老叶,树仍旧是绿的。桥下缓缓滑动的乌篷船也挂起温暖的红灯笼,温上一壶好酒,就着几个小菜,与亲朋好友谈笑风生,湖州的夜,亦是温馨的。 但这夜,并不属于萧瑾瑜,属于萧瑾瑜的,只有那间茅草屋。 【《茅屋为秋风所破歌》 八月秋高风怒号,卷我屋上三重茅。茅飞渡江洒江郊,高者挂罥长林梢,下者飘转沉塘坳。 南村群童欺我老无力,忍能对面为盗贼,公然抱茅入竹去。唇焦口燥呼不得,归来倚杖自叹息。 俄顷风定云墨色,秋天漠漠向昏黑。布衾多年冷似铁,娇儿恶卧踏里裂。床头屋漏无干处,雨脚如麻未断绝。自经丧乱少睡眠,长夜沾湿何由彻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呜呼!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 这是他心中所想,亦是他口中所唱。 萧瑾瑜之情怀虽远不及杜甫,但这首《茅屋为秋风所破歌》倒也符合他此时的心境。 独自踱步于小珠江旁,萧瑾瑜不自觉地紧了紧衣服,不知是因为冷风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唰唰唰…… 离着萧瑾瑜仅一寸处响起三次锋利的破空声。 他的瞳孔微缩,眉宇之间满是讶色,这是?! 娄-昴-参,这是《西山剑法》第一式,白虎吟! 井-星-轸,萧瑾瑜身形微动,避开了突如其来的剑招。 令萧瑾瑜震惊的是,他的身后竟跟着个人,而他却毫无察觉!他怔在了原地。 久久,再没有声响,四周变的十分安静,唯有潺潺流水声,就仿佛刚才那一瞬什么也未曾发生过似的。 萧瑾瑜壮起胆子,脚步慢挪,缓缓转过身去。 他的身后果真站着一人! 顺着高大挺拔的身躯向上看去,萧瑾瑜看见了那张脸,看清了那张脸,那是一张笑意融融的脸,那是一双熟悉的眸子,“你……你……你是忠叔?” 萧瑾瑜竟是以为自己在做梦,用力揉了揉眼睛,而后再睁开,那张笑意融融的脸依然在,那双熟悉的眸子依然在,未曾消失过。 “你真是忠叔?!” 萧忠单手一抖,剑便回了鞘,他朝着萧瑾瑜作了一揖,道:“少爷,的确是我,是萧忠回来了!” 忠叔没有死!他回来了! 萧瑾瑜稚嫩的脸上泛起阵阵欣喜,竟是张开双臂一把抱住了萧忠。 他忘了,这是在礼制森严的大周;他忘了,在萧家,萧瑾瑜是主,萧忠是仆;因为高兴,所以他忘了,但他知道,忠叔没有死,忠叔回来了!这便足够了。 “少爷,使不得,使不得……”萧忠先是意欲阻挠,后来,呼喊的声音却是越来越小,最终,也就任由萧瑾瑜这般抱着,不再挣扎。 萧忠看着紧紧抱住自己的萧瑾瑜,忍不住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一泉泪水在布满皱纹的眼眶中打着转,他强忍着,却还是没能忍住,热泪顺着他饱受风霜摧残的脸庞滑下,落在了萧瑾瑜的衣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