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 相思相望不相亲
“对不起！阿槿，对不起，我竟不知道你心中是这样的苦。”燕王殿下一把将沐俢槿紧紧地拢在怀中，忍不住痛哭流涕，口中不停地重复着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沐俢槿抬起手，想要回抱住燕王殿下，可是手伸到一半，迟疑一下又将手放下了。她轻轻地叹了口气，用一种更为恶毒地声音在陷入到悲伤之中的燕王殿下耳边说道：“昶哥哥，你能觉得抱歉这是对的。因为，我如今所有孤苦无依的处境都是你害的！我本来有亲人，有朋友，有……爱人。可是你，亲手将我所有的一切都毁了！你为什么要回来呢？为什么要回来，将我所有对未来的憧憬都亲手打破？！我有时就想，倒不如你一生都不要回到北漠，就让我一辈子都活在无尽的幻想与期盼之中吧。这场无望的等待再怎么虚无缥缈，也比亲眼看到所有的亲人死在自己面前要强出许多！昶哥哥，你若是一直活在我的幻想之中该多好啊。这样，我就不会像现在这么恨你了。你知道吗，相比于我那铁石心肠的父亲，我更恨亲手摧毁了我整个人生的你！” “有多恨？！”嘴上虽是在问着对自己而言十分残酷的问题，可抱着沐俢槿的两条胳膊却是越来越用力，那股凶狠的架势就像是想要将怀中的女子融进自己的身体一般。 沐俢槿嫣然一笑，两条胳膊如水蛇一般环上燕王殿下的脖颈。她轻轻凑到燕王殿下耳边，低声喃喃：“剥皮抽筋，食骨寝皮，难消其恨。”虽是说着这般恶毒的话，可她脸上却看不到丝毫咬牙切齿的恨意，而是笑靥如花。神态温柔得就像是一个处在热恋之中的少女，正对着情人说着世间最美丽的情话。 燕王殿下松开抱着沐俢槿的手，捧着身边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子，对着她因情绪激动而变得有些苍白的双唇狠狠地吻了下去。最令人意外的是，这次面对燕王殿下无礼的举动，沐俢槿竟然没有抗拒。而是像一个断了线的木偶一般，任燕王殿下肆虐。 一滴不知是谁的泪水顺着脸颊流进了两人的嘴里，咸涩的味道顿时充斥在两人的口中。燕王殿下慢慢离开沐俢槿的嘴唇，双手捧着沐俢槿的头，将两人的额头靠在一起：“那就恨我吧，就这样一直恨下去好了。天荒地老，沧海桑田。阿槿，我知道自己有错。所以，你怎样对我，我都毫无怨言，只是不要苦了你自己。” “放下？”一滴眼泪从沐俢槿眼中滑落，滴在她的手上烫的她一个哆嗦，“昶哥哥，你是了解我的。只要是我下定决心要做的事，便绝不会再放弃。若无活着时不能报仇雪恨，就算死我一定要拖着仇人一起下地狱！” “你不会下地狱的。”燕王殿下重新将沐俢槿拢在怀里，声音平静而温和，“我也绝不会让你下地狱。如果非要有一个人去的话，那就我去好了。阿槿，你知道吗，在重新遇见你之后，我比任何时候都庆幸这世间有你存在。” 他们两个人沉浸在失而复得的悲伤之中，谁也没有发觉，他们的这看似“大逆不道”的举动全被远处的人看得清清楚楚。那人望着相拥而泣的两人，有些嫌弃地翻了个白眼，用手帕掩着口自言自语道：“我从前怎么不知，这霁月郡主和燕王殿下还有这么不清不楚的一腿？！这燕王殿下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沾花惹草都沾到皇上身边来了。”说着她冷哼一声，抬扶了扶发间的百鸟朝凤金步摇，“不过这样也好，若是能在霁月郡主入宫之前解决了她，倒为日后省去了许多麻烦。流倾，你吩咐下去，叫他们好好儿地注意着霁月郡主与燕王殿下点儿，本宫才好帮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啊。” “是，奴婢遵命。” 燕京，钦国侯府。 “jiejie，jiejie！”沐佑柠举着一只莺色的纸鸢蹦蹦跳跳地跑进舜华苑。 绿影端着一碟子点心坐到在院中，抬头随意地看了沐佑柠一眼，往嘴里捡了一块杏仁糕：“二小姐，你过了年可就要进宫了，怎么还整日地没个正形儿？！” 沐佑柠白了一眼正吃得不亦乐乎的绿影，“这马上就要吃饭了，你吃这么多糕点做什么？一会儿该吃不下去饭了。” “吃饭和吃糕点又不冲突，”绿影指着自己的肚子，“奴婢呢，有一个吃饭的肚子，还有一个吃糕点的肚子。” 沐佑柠愤愤地冷哼一声，咬牙切齿道：“整日吃这么多，当心变成个小胖妞儿，到时候没人要。反正我是不管帮你找夫家！” “二小姐！”绿影突然想到了那日在御花园中的身影，羞得满脸通红，丢下手里的糕点，捂着脸跑了出去。 沐佑柠望着绿影害羞的样子，笑着高声招呼道：“说你两句就害羞成这样了，日后若是成了亲该得害羞成什么样啊？哎，那句诗怎么说来着？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低头向暗壁，千唤不一回。绿影，过了生日你该十四了吧？明日我便叫阿娘给你寻个人家！” 绿影的声音隔着窗子从院外传来：“二小姐，你知不知羞？” 沐佑柠得意地冲绿影离开的方向吐了吐舌头，一蹦一跳地进了屋：“jiejie，你在做什么？柠儿来找你玩啦~” 正在抟香珠的沐修槿听了meimei的话后，无可奈何地摇头笑笑，放下手里做了一半的活计招呼道：“我在这儿呢，过来吧。” “知道了！”沐佑柠欢快地应了一声，“jiejie，你在抟香珠吗？” “嗯，”沐修槿点点头，冲meimei柔柔一笑，“你要不要？” 沐佑柠摇摇头，撇嘴道：“不要。这香珠抟的链子最是娇气了，一不留神便会损毁一二，柠儿是个粗人，戴不了。”说完，又笑意盈盈的凑近沐修槿，卖关子道：“不过，jiejie，你就不想猜猜柠儿今日来找你做什么来了？” “什么？” “当当当当~”沐佑柠将手中的纸鸢捧到沐修槿面前，“你瞧，这纸鸢漂不漂亮？！” 看着meimei手中的纸鸢，沐修槿微微一怔，她突然想到了昨日在宫中偶遇卫昶的事。不过很快她便收拾好了心中的情绪，h欢喜地笑道:"好看，柠儿的东西最好看了！" "是吗？”沐佑柠翻翻纸鸢，“不过，这个不是柠儿的东西。jiejie，这是六哥哥要柠儿带给你的。他人现在就在咱们府门口，说是想要带你去燕郊放纸鸢。让柠儿进来问问你，要不要去。” 听了meimei的话后，沐修槿愣住了。昨日他说要带自己去放纸鸢，她只当是他随口说的，没有当真。可没有想到，卫昶真的来了。沐修槿从meimei手中接过那做工粗糙的纸鸢，闷声道：“你怎知他找的人是我？” “说起这事，柠儿也觉得奇怪呢。按理说，咱们长得这么相像，而你的身份又从未公之于众，六哥哥该不知晓你的存在才是。可是方才他递帖子时，点名要见的便是大小姐。下人们只以为他是口误，便叫我出去了。可是他见了我第一面便说，他要见的人不是我，而是我jiejie。我jiejie不就是你吗？”沐佑柠凑近沐修槿，“jiejie，六哥哥是怎么知晓你存在的？” 沐修槿微微一怔，随即笑道：“你问我，我又哪里知晓？或许，是昨个儿见我不对劲，问了太后娘娘吧。” “说的也是。”沐佑柠若有所思地点点头，“jiejie，六哥哥邀你去燕郊放纸鸢呢，你要去不要去？” “不去。我与他又不熟识，况且我与你生得太过相像，旁人只会以为是你同他在玩耍。未来皇后与当朝王爷一同游春，这传扬出去成何体统？你替我辞了吧。” “可是，六哥哥还说他会一直在燕郊等你的，直到天黑为止。” 沐修槿冷冷地看了meimei一眼：“我说了不去就不去。” “哦，柠儿知晓了。”沐佑柠闷闷不乐地点点头，放下手中的纸鸢离开了。 沐修槿拿起柠儿放下的纸鸢，只一眼便忍不住泪流满面。那做工粗糙的纸鸢背上，题了一行字迹隽健小字：“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亲相见知何时，此时此夜难为情。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三年前，他离开自己时，曾让人送来了一个金丝八宝攒珠漆盒。那盒子里装了一幅字画，和一支中原女子及笄时绾发所用的凤血玉笈。 画上只有一个鲜衣怒马的少女，晴空万里，黄沙漫天，女子面色平淡地端坐在马上，衣袂飘摇，眼眸之中一片清明，绝世而独立，仿佛世间所有的男欢女爱，纷杂叨扰都与自己无关一般。当时那幅画的右上角提的便是这首《秋风词》。 记得那时，她也像今日这样嚎啕大哭。可与今日不同的是，那时唯一疼她的乳娘还活着。 见她如此伤心，乳母坐在地上抱着她抚摸着她的后背，就像是幼时哄她睡觉一般温柔地告诉她：“公主，他们汉人的佛祖说人有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老奴活了大半辈子，什么人都见过了，什么苦也都吃过了，人世冷暖大都尝了个遍。可是公主啊，你可知什么是最苦的吗？是爱，爱别离，求不得，放不下。古今多少痴男怨女，只因这情之一字而蹉跎了一生啊。老奴看得出，您与燕王殿下两情相悦。老奴也明白您同燕王殿下的苦衷。但老奴仍是要劝您一句，情这东西转瞬即逝，若是此刻没有抓住，下次恐怕便是来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