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 赏心乐事谁家院
沐修槿拿着牛角梳梳起头发来，可那梳子偏也是个没眼力见儿的，越是着急它越是闹起了脾气，不知怎地挂在了头发上，沐修槿弄了半天也没能拿下来。 最后沐修槿满脸烦躁地用力将还带着一缕头发的梳子扯了下来，顺手将梳子扔到了地上。那材质脆弱的牛角梳哪里经得住这般用力的摔打，“啪嗒”一声在地上碎成了两半。 沐修槿面无表情地扭过头，白了一眼一眼已经寿终正寝的牛角梳，拿起面前那支凤血玉笈把被梳子扯乱的头发绾成一般居士们的道士髻。胡乱地洗了把脸，什么妆都没化，只是素面朝天地换了身居士们的道袍，扯出一条面纱把脸遮上。趁着绿影不注意，悄悄推开门，离开了舜华苑。 她走到马厩时，府中伺候马匹的奴才们正在依次刷洗马匹。满地都是随处乱扔的马鞍，嚼头。沐修槿绕过刷洗马匹和鞍鞯的用的脏水在地上流淌成的小溪，走到一个看起来年纪较大，花白头发的奴才身边：“这匹马叫什么名字？” 那奴才一回头，看见“二小姐”正站在自己身边，连忙停下手里的活计，行了个礼毕恭毕敬地回答：“回二小姐的话，这匹马叫做流云。因为它的鬃毛与四个蹄子都是月白色的，跑得又极快，奔腾起来时就像天上被风吹动的流云一样，所以得了这个名。” “很好听的名字，是你起的？” “不，奴才哪有这般才学？这名字是侯爷给起的。” 沐修槿也不怕脏，伸出搽了手油的玉手，用力地拍拍湿漉漉的马背：“这么说，那父亲一定很喜欢这匹马了？” 那老奴摇摇头，指着一个空着的马厩说：“不，侯爷最爱的马其实是关在那个马厩里的玄风。咱们府中这些匹马中，玄风的脚程可是最快的。它血统纯净，可是大宛国纯种的汗血马，是那年大宛国进献给先帝的礼物。有一年上林苑秋猎时侯爷得了头彩，先帝见侯爷骑术好，就把它去赏给了侯爷。侯爷可宝贝它了，平时都是亲自给它熟悉毛发，若非重要的事都舍不得骑它。” “那它今日怎么不在？” “侯爷因为宫中有急事传唤，骑着它进宫去了。” 沐修槿皱眉：“什么事这么急，让父亲连备车的时间也没有？” 老奴凑近沐修槿，左右看看，压低声音回答道：“奴才听说，好像是燕王殿下遇刺一事。王爷昨晚晕倒之前虽是交代了不让再追查下去，可太后娘娘与皇上心疼王爷又岂能善罢甘休？况且刺客都被王爷放走了，不知哪日还会再次出现，太后与皇上终究还是不放心，想要将那些刺客的身份查个明白。因为王爷昨晚是从咱们府上出去后才出的事，所以太后娘娘与皇上想向侯爷打听些消息。” “听你这么说，燕王殿下既然还能吩咐人不要再查刺客一事，那他伤得似乎不是那么重？” “嗨，哪呀？”老奴叹了口气，“王爷伤得可重了，至今还未清醒过来。据说他那伤口足足有三四寸深，差点就伤到内脏了，血流了一地，回到宫里后只剩一口气了。” 沐修槿不自觉地攥紧了垂在袖中的手：“我想出去，给我找一匹脚程快的马。” “这……”老奴为难的看看卸了一地的鞍轡，又看看站了一地的各色各样的马，思来想去最后还是拍拍流云的脖子，对沐修槿说道：“二小姐，那您就骑流云吧，奴才这就让他们给您准备鞍轡。” 沐修槿看了一眼温顺的流云，翻身跃上了马背，抓住长长的马鬃，双腿用力夹夹马肚子，嘴里喊了句“驾！”本来正乖乖地站在地上任老奴梳理毛发的流云立刻抬起前腿，长声嘶叫一声，扬蹄飞奔起来。 正在给马匹梳理毛发和刷洗马鞍的下人们都被沐修槿骑马的样子吓坏了，还以为是流云突然受了惊，二小姐困在它背上下不来。纷纷丢下手中的活计，大喊大叫地跟在后面，妄图截下流云。 那伺候流云的老奴更是急得不行，气喘吁吁地冲沐修槿大喊：“二小姐，您好歹等奴才们给您备好鞍鞯再走啊！” 沐修槿伏低身子，一手紧紧抓住马鬃，一手拍拍马屁股，回头冲急得满头是汗跟在快跑着跟在自己身后一群奴才喊道：“不必了，备鞍子太浪费时间。流云我就先骑走了，放心，我一定会将它完好无损地带回来！”说着，流云已带着沐修槿冲出了府门，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狂奔起来。 一群人追到门口只能看着流云留下的扬尘干瞪眼，被沐修槿甩下的老奴扶着膝盖，剧烈地咳嗽着：“咳咳……咳……咳，二小姐啊……咳咳，老奴，咳咳，是怕你从马背上……咳咳，摔下来啊，咳咳……咳咳，不是……咳咳，担心流云！” 沐佑柠一脸欢喜地伸手推开芙蕖堂的黄梨木海棠纹木门，站在满眼阳光中抻抻胳膊，掰掰腰，晃晃脑袋，眯着眼睛对着头顶的太阳感慨道：“天气真好啊！心情也跟着美妙了！” 寒欢端着一碟紫苏蜜饯糕从沐佑柠身边走过，看了她一眼冷淡地说：“二小姐，出去玩的事你就别想了。方才大小姐在众目睽睽之下骑着马出了府，现在大家都知道二小姐不在府中，所以你今天只能闷在屋里了。喏，这碟点心是绿影亲手做的，而且据她所说是从她牙缝里省下来替她主子给你赔罪用的，你想不想尝一块？” “不必了，没心情，没胃口~”沐佑柠只觉有一盆冷水顺着她的头顶浇遍了全身，她垂头丧气地跟在寒欢身后，把头抵在寒欢挺得笔直的背上，哼哼唧唧地说，“jiejie平时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都不去的吗？今日为何会这样？出去就算了，还骑着马大摇大摆地从正门走……哼~寒欢，你说我该怎么办啊~我想出去玩~哼哼哼~我想出去啊……” 寒欢坐到天井处的石案上，把碟子放在身侧，随手拿了块点心递给站在自己面前无精打采的沐佑柠。 沐佑柠看了一眼卖相十分不佳的点心摇了摇头，嫌弃地往旁边挪了两步。寒欢耸耸肩，直接将那块点心放进了自己嘴里：“可说呢，奴才还真是没想到，别看大小姐平日里一副文文静静，弱不禁风的模样，没想到她骑术这么好。刚才我遇见乳娘，乳娘说大小姐骑的可是匹没有加缰绳和马鞍的马。” “是吗？”沐佑柠立刻来了兴趣，抬起刚刚还耷拉着的头，一边来来回回地踱步，一边碎碎念，“jiejie真的骑了一匹没有戴鞍鞯的马吗？天呀，jiejie真的是太厉害了！寒欢，你说我的骑术能不能达到jiejie的程度？哎呀，我真是笨得可以，一会儿找匹马试试不就知道了吗？不过，从马背上摔下来会不会很疼啊？会不会摔死啊？一会儿我试时，寒欢你可一定得扶着我！对了，后院马厩里应该还有别的马吧？玄风在不在？不行，我不能骑玄风，要是让爹爹知道了，非得打死我。嗯，我还是骑流云吧，它比较温顺，长得也好看……” 寒欢看了一眼自己那磨叨个没完没了的主子，十分淡定地把刚吃到嘴里的点心吐了出来：“小姐，估计你今天是骑不到流云了。且不说在大小姐回来之前你不能踏出这院子一步，奴婢只想告诉你，大小姐是骑着流云走的。” “什么？”沐佑柠哀嚎一声，不顾身上那件不禁脏的缂丝樱色齐胸，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姊要亡我，与马无关啊！” 寒欢白了一眼自己那二百五主子：“小姐，你要是敢把这件奴婢好不容易才洗出来的衣裙给弄脏了，以后你的衣服就都你自己洗吧。” “不要啊！”沐佑柠可怜巴巴地拽着寒欢的衣角，“寒欢，你怎能如此狠心？” “那你还不起来？” “哦。”沐佑柠嘟着嘴站起身，拍拍屁股上沾上的泥土，一抬头正好看见一只灰色的鸽子正站在头顶的架子上聚精会神地盯着自己。 沐佑柠歪歪头，那鸽子也跟着歪歪头。一人一鸽就这样大眼瞪小眼地看了一会后，沐佑柠踢踢寒欢的脚：“咱们中午炖鸽子吃怎么样？” “鸽子？哪里有鸽子？你要生一只出来吗？” 沐佑柠对寒欢翻了个白眼，伸手指了指架子上偷窥她们半天了的鸽子：“不用我生，你闺女自己飞来了。” 寒欢嘟哝着：“什么啊？”抬起头，也发现了在绿叶间十分显眼的灰色鸽子。 主仆二人相视一笑，不约而同地舔了舔嘴唇。 沐修槿捅捅寒欢的腰，小声说：“咱们怎么把它从架子上弄下来啊？” 寒欢想了想：“俗话说得好，‘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奴婢觉得咱们应该用食物把它给引下来，然后~哼哼~” “那鸟一般都喜欢吃什么？” “额……”寒欢皱皱鼻子，“大概是米粒，虫子什么的吧？” 沐佑柠环看四周：“可咱们也没有米粒啊，难不成要去抓虫子？我可不去啊，谁出的主意谁去！” 寒欢端起她放在石案上的那碟点心，jian笑着说：“不用咱们准备，有人都为咱们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