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不负如来
司明景墨将杯中的茶喝尽,沉默了片刻道,“我只是同意与云家大小姐的婚约,至于成亲倒是不可能” 深邃的眸子看向殿中,她才是他的妻子,世间女子无数唯有她,才是他所认定的独一无二的不可替代的妻子。 夕暮听出了司明景墨的意思神色缓和了不少,道,“倘若如此的话,那么云家小姐可是一位可怜人了” “即是与她相对,我断然珍重的必定是她” 这边南宫沐雪在殿中已经哭的梨花带雨脸上的泪水止都止不住,还在心中暗骂自己沒有出息,却不小心又一次错过了她本该听到的情话。 夕暮唇边一抹浅笑,只是喉间无意滑出几个字似是再说给自己听,道,“也包括皇位么?” 极其细微的声音连夕暮自己身上都一怔,再看司明景墨也是一怔,继而脸上浮现出一抹不自然的笑意道,“其他的沒什么事了,我先回宫了” 南宫沐雪抬手用力的揩着眸子不断涌现出的泪水,暗自道,真是沒出息,你究竟要成为怎样的一个笑柄才甘愿死心呢? 阳光透过雕花的菱形扇窗在空气中形成道道光柱,南宫沐雪的影子投在地上被拉的很长,瘦弱的肩膀因哭声微微颤动,地上慢慢又浮现出一个人的背影,将她小小的身子完完全全笼罩住。 南宫沐雪知道他就站在身后,她很想止住眼泪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跟他道声喜,但是她沒有自己想象中的洒脱,她本觉得他不会同意抑或许反抗一下再同意,但是,他欣然同意了而且好像还很满意。 他的手握住她瘦弱的肩头,南宫沐雪只觉得身子飘飘然然后就由着他的力量转了个身,南宫沐雪低头在一片水雾中看见他绣着素白暗纹的袍边很是清雅。 然后她看见他的骨节分明的手指白皙而修长,上面的陈年旧痕竟也像纹饰一般优美好看,他还带着粗茧的手指慢慢将她脸上泪擦去,然后抬起她的脸迫使她看着他的黑眸。 他的声音平静中略有感伤就像是秋天风吹落叶一样,道,“丫头,我想用双臂紧紧抱住你,但是我现在做不到了”司明景墨目光无奈的看了看自己的那只伤臂。 用双臂抱住自己珍重的人才最温暖,他唇边一丝苦笑接着道,“你能抱住我么?” 泪水在南宫沐雪脸上一淌而过,她努力睁了睁眼睛深吸了几口气,想要让自己的声音不带哽咽艰难道,“你都要与那个云家小姐订亲了,我为什么要抱你……” 司明景墨低头死死的扣住南宫沐雪躲闪的目光,倾心道,“我说过你才是我司明景墨的妻子” “可你从來都不守信用!”南宫沐雪看着他略有质问道,但话音一落便气势渐颓,她有什么资格來去质问他呢?凭那空口白牙的承诺么?那么她便又是一个笑话了。 他的确负她太多,他缓缓道,“我与云家大小姐只是订亲又不是成亲,婚约只是一纸凭证,而我想给你的不是一张废纸” 一手轻轻将她代入怀中,南宫沐雪嗅见他身上淡淡的幽兰清香,他向來不用香料可能是刚才的茶香郁结在他的身上但是真的很好闻,她突然觉得有些自卑,自卑?她一向高高在上万人敬拜,何时也成了仰承他人之人? 他胸前的素白衣襟用白色银丝绣着祥云凸纹看上去很是精致,她不知,在那里面是否还有她送给他的锦帕?他曾经说浴血无畏但要守一方净土,而她赠予她的丝帕便是那一方净土。 温柔如你,狠绝如你;痴情如你,绝情亦如你;景墨,司明景墨,在我看到的各种你之中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你呢?你说我会成为你的妻子,也说与她订亲百利而无一害你自当同意…… 是你太善变,还是我太糊涂? 幽兰清香在她鼻间徘徊他的左手还紧紧揽住她的肩头,白皙的皮肤蹭着他胸口丝滑的布料,明明离他那么近她却总是看不清他的面容,南宫沐雪抬头在泪水中模糊看见他的俊脸。 泪水满盈宛如一汪清泉积到不能再积便一淌而落,而他的面容乍然清晰浮现在她的眼睛中,那深邃的眸分明含着几分怜惜。 良久,南宫沐雪紧紧的将他抱住大哭起來,委屈道,“司明景墨,不要留下我一个……” 她的委屈,她的畏惧和她的难过都在这一刻涌现出來,她失去了至亲、地位、国家,她漂泊千里能依靠的唯有他,所以若当他不在了她便真的一无所有了。 眉宇间一团淡淡的愁云,看着喜欢的人失声痛哭他却连最简单的拥抱都不能给她,司明景墨从來沒觉得自己是这样的沒用,臂膀用尽全力却只能微微将右手抬起,然而随之而來的是一阵刀割噬咬般的疼痛。 冰雪初融天气越來越暖,甚至连梅园的梅树都挣开了小骨朵,宫中的太监宫女们趁着日中将宫中的积雪清扫了不少,各宫娘娘也有个别有闲心出來走走。 然而在这春光大好的日子里南宫沐雪却还被司明景墨困在了崇渊阁,南宫沐雪百无聊赖的拿着一本旧佛经甚至无语的看着司明景墨道,“你瘸了一只胳膊竟像是连着瘸了一根脑弦,我连《三字经》都背不会,还能读懂这破玩意” 南宫沐雪故作潇洒的将佛经扔在一边,拖着下巴将自己那本旧的不能再旧的《三字经》拿出來道,“依我看,我还不如背这《三字经》” 司明景墨闲逸的将手中的药匙放下,将手中的提神香合上道,“佛经固然难解,但大智归于平淡,说的多不过命数” 南宫沐雪头疼的摸着自己的太阳xue,淡淡道,“看來你读过不少”又忽然來了精神似得看着司明景墨道,“你身上杀气这么重莫不是用佛经來超度它们吧” 司明景墨平时到喜欢读书,圣贤书读多了便也读读佛经,看着南宫沐雪好奇的样子良久缓缓的点点头,道,“你旁边的兄台最喜欢这本经书” 映着缭缭白烟南宫沐雪扭头看看旁边只觉得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气氛也太诡异了吧,又抬头看看司明景墨坏笑的脸知道他在逗她,便拿着那佛经朝司明景墨砸去,道,“还让不让人读书了” 司明景墨准确无误的将那本经书接住,不再开玩笑移步坐在南宫沐雪身边道,“这本佛经中倒有些有趣的,你读读罢” 南宫沐雪看看司明景墨,反正看哪本都是看不懂便道,“这天下就沒有有趣的书” 提神香浴火化成缕缕白烟,悠散闲逸的从四尊金兽铜炉中缓缓而出,南宫沐雪有一句沒一句的读着手中的佛经,不懂倒也不问只是零零跳过,几页下來能懂的却少之又少。 “曾虑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恐别倾城,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來不负卿。” 这几句倒是简单,南宫沐雪恰巧读到便不觉又读了两遍,觉得有些意思便笑道,“你这经书恐是哪个未离红尘的野和尚写的罢” 如墨玉般的眼眸看了看南宫沐雪翻的那一页,道,“僧者也是人,是人便免不了七情六欲” “即免不了七情六欲为何还要出家?你看这写诗的和尚,先是犯了色戒再是犯了贪戒”南宫沐雪不予以苟同,嘴上虽不满这写诗的和尚,却觉得这诗实在是有意思。 口中默默念道,“不负如來不负卿……这和尚甚是奇怪,既然想要出家又心系一个女子痴痴的放不下,若不出家却舍不了心中那尊如來……” 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击打着南宫沐雪的心,她百思不得其解却又感觉好像能悟道真相,便不由皱了皱眉头道,“实在奇怪” 司明景墨将手中的经书翻了一页,晶亮的眸子微微垂了几分,长长的睫毛在他的眼下投出微弱的暗影,淡淡道,“人人心中都有一尊如來,只不过人人心中的如來都不尽相同罢了” 南宫沐雪抬眸看着司明景墨的侧脸,那优美的弧度像是画师刻意雕琢一般精致,失神道,“你心中也有么?” 片刻的失神南宫沐雪因眼前的一缕白烟转回了视线,他是司明景墨心中能有什么如來,只觉得这个话題好像是突然有些沉重,刚想转开话題却听见司明景墨答道,“有” 南宫沐雪微微一怔,复想起他说的那句话,‘人人心中都有一尊如來,只不过人人心中的如來都不尽相同罢了’,若人人心中都有一尊如來,那么也都有一位与之相衡的卿么? 南宫沐雪看着司明景墨不耻的觉得自己是他心中的那位卿,那么与自己相衡的如來是谁呢?樱唇动了动道,“那你心中的如來是谁?” 修长的手指微微一怔,司明景墨冥想了片刻睁开晶亮的眸子转脸看着旁边的南宫沐雪道,“既是如來便不可描摹,众僧皆信如來可谁知如來?如來在自己心中罢了” 南宫沐雪被司明景墨一通话绕的头疼,只觉得自己脑海中皆是‘如來’两个字,便道,“这佛经实在难懂” 凤眸盯着司明景墨那张俊俏的脸,流里流气道,“不如你找点情诗给我读读罢,改日花前月下我也好同你附庸风雅” 司明景墨低头看见她绝美的凤眸微微上翘,未施粉黛便如此惑人心魄,若是精妆竟又不知是何种风情,她轻勾樱唇丝毫不知晓自己美貌对人的蛊惑,‘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室宜家’ 然,她空有倾国美貌,却实在不是一个宜室宜家的女人…… 她的美貌注定了她的不平凡,而她的身份也注定了她的颠沛流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