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倔保姆蒙冤
四、倔保姆蒙冤 住宿费事件平息了,李云留下的烂摊子还要抓紧时间整治。 上午,吴冷兰正在整理资料。电话铃响了,是一个叫佟雨的雇主反映家里少了钱,怀疑与保姆有关。是高真接的电话。 由于对这个公司尚不熟悉,高真让吴冷兰来听一下。 那个雇主唠唠叨叨说了近半个小时,大意是:她家丢了300块钱,她怀疑是保姆所为。前两天曾打过电话,是一个男的接的(吴冷兰插话:可能是我们总公司的商总),同意她问问保姆。她昨天晚上就很谨慎地问了一下,那个保姆却没出现被冤屈的那种过激反应,只是冷静地争辩了几句。她记得这个保姆刚到她家时讲过她没带钱来,可要求检查一下她的包时,她又说包里原来就有300块钱。另外,这个保姆脾气太倔,做菜不符合我们口味时,就说她们家就是那样做的;做事不符合我们要求时,就说她们家就是那样。难道我们的饮食口味和生活习惯要向保姆靠拢吗? 佟雨终于像打机关枪一样把话说完了。 吴冷兰问:“你现在有什么要求呢?” 佟雨家的保姆叫匡翠芝,就是当初把吴冷兰介绍给李云的那个家政工。吴冷兰对她很熟悉,知道她是那种喜欢自作主张、我行我素的牛脾气,相信雇主不会冤枉她。但说到偷雇主的钱,吴冷兰怎么也不相信匡翠芝会是那种人。 “如果真是保姆偷的,你们承担什么责任?” 好多雇主请保姆时都要问这个问题:如果保姆给我们家造成损失的话,你们负什么责任?他们希望得到的回答是,“我们负责赔偿损失”。其实,这是一种错误想法。家政业不同于旅行社、商场,他们给消费者造成损失是有个先行赔偿制度的。他们的注册资金是100万,有一笔用于先行赔偿的资金压在上级部门。他们给消费者造成的损失也是可以估价的。但是,保姆倘若给雇主家造成损失,却是不好估价的。那些金银首饰、存折证券随雇主怎么说都行,有些传家宝之类的贵重物品更是无价的。所以,家政公司只能对雇主说如果确认保姆给他们造成了损失,要协助公安机关帮雇主追回损失,并保证提供的保姆资料详实可靠。同时,还要提醒雇主,他也有个保管责任。有些难缠的雇主,似乎就认定保姆一定会给他家造成损失,非得让在雇佣合同上注明保姆给他家造成损失由家政公司赔偿这样的字眼,为了能签成单,也不得不忍气吞声地照他的意思做。吴冷兰就遇到过好几个这样的雇主。不过,多数雇主在听了解释后,还是能理解的。 “首先,我们要确认是否真是保姆偷的。如果是,我们协助你们追回损失。好在钱不多,你扣她的工资就可以,然后你把保姆退回,我们批评教育后会开除她,但我相信我们的保姆不会做这种事情。你还是仔细回忆一下是否丢在了别处,或忘记放在那里了?如果你怕这件事影响了她的情绪,无法再做好你家的事,我们可以再给你换个保姆,你看行吗?” “钱肯定是少了,但我们也不想冤枉她,我们与她再沟通一下吧。” “好的,有什么结果请尽快给我们来电话。” 由于已经在电话中劝佟雨尽量和平解决,所以,吴冷兰和高真只能静等事态的发展。 第二天傍晚,佟雨又来了电话,说钱的确是找不到了,但也没坚持说是匡翠芝偷的。可是匡翠芝情绪很不好,干起活来也变得不认真、不专心了,几次提出要辞工。她考虑到都是老乡,在这里找个老乡保姆不是很容易,孩子对匡翠芝也有了感情,能不能公司出面协调一下,劝匡翠芝留下继续干,他们也不会再计较300块钱的事了。 电话是高真接的,她回答说没问题,今晚我就去看看,也算是结识、拜访一次雇主吧。 天不早了,又该做晚饭了。吴冷兰中午买回一条淡水鱼,处理的,还算新鲜也很便宜。她想起李云当经理的时候,两个月里居然连这种处理的鱼也没吃过。 为了省事,吴冷兰干脆把鱼放在碗里,搁上佐料,跟米饭一起蒸,倒也不难吃。后来她们就常常这样蒸鱼吃。 吃完晚饭,高真与吴冷兰商量到佟雨家去家访的事: “你对情况比较熟悉,还是你去吧,就说我在接待客户。” 佟雨家离公司不远,走路十几分钟就到了。 天气闷热异常,从公司所在的七楼下到地面,就像进入一个大蒸笼。走进小区,有许多人在楼与楼之间的草地上乘凉。一些小孩子满头大汗地跑来跑去,一些半大的孩子居然在踢球,几条小狗伸着长长的舌头也跟着跑来跑去。那些年轻的mama和一些保姆模样的人则坐在一旁聊天。这么热的天气,说是乘凉,还不如说是“乘热”确切一些。 佟雨家住的是一栋六层楼建筑。在“蒸笼”里走了十几分钟,再爬上六楼,吴冷兰感到身上全湿透了,幸而佟雨家空调开得挺足,门一打开,一股冷气扑面而来。开门的是匡翠芝,看到吴冷兰她喜出望外: “吴姐,你又回来了!” 佟雨家还在吃晚饭,看上去很简单的菜:一个青椒rou片,一个苦瓜rou片,一个青菜,还有几片香肠在一只碟里。佟雨好像吃完了,抱着孩子坐在沙发上,怀里的孩子已经睡着。佟雨的先生还没吃完,匡翠芝碗里的饭没动几口,大概收拾厨房吃得晚。 吴冷兰先替高真向佟雨表示歉意: “高经理有客户脱不开身,不能来。” “咱们见过面。”佟雨说。 “是的,就是十多天前,你想换保姆那次。” 既然要了解情况,一切就要听佟雨从头说起。 四天前,佟雨下班后到银行提了五千块钱,准备第二天去交一笔费用。当晚因为有应酬,就把这些钱装在提包里去了饭店。别人买单,她就没打开提包。回已经很晚了,大家都睡了,她就顺手把提包放在卧室梳妆台上。早晨起床后,匡翠芝进去收拾过卧室。吃过早饭,临走前她打开提包数了一遍钱,发现少了三张百元钞票。马上问老公,老公说根本不知道她提包里有钱。 “也没说就是匡姐拿的,只不过问了问她,这是必要程序嘛,而且也并没有因此解雇她。既然没有这回事,那就安心在我家干就是了。可这两天她干得很不好,完全没有那种以自己的实际行动来洗清自己的意思。仍然是我行我素。我老公离了rou不吃饭,我要求每个菜都用点rou来炒,可她就是不听,说他们家从来没有那个习惯。你看,这个菜就没放rou。我老公也不吃。孩子睡觉时我让她关一下门,免得吹到孩子,她偏不关,好像处处在跟我们作对。” “吴姐,她到小区保安那里报了警,又对邻居说我偷她的钱。这两天出门,认识我的人都用那样的眼光来看我,让我抬不起头来,我又窝囊又委屈,这两天我是忍着泪水干的。”匡翠芝说着,眼泪就掉下来了。 “那么,佟小姐,你确信是少了300块钱吗?” “的确是,那天上午我没办法,只好又到银行取了300块。” “那么,头一天晚上你取钱时数过吗?” “数过,的确是五千块。” “佟小姐,不瞒你说,我也曾遇到过这种情况。有一次去邮局取了1500块钱,当时还数过,15张100块的,可拿给别人时却成了1300块。我记得清清楚楚,把钱装进包里就没动过。后来调出录象监控带看过,的确有我在旁边数钱的镜头,但看不出我手里有多少钱。我一直怀疑是邮局里的人少给了我,我数时又心不在焉,可查无对证,我只好认了。当然我不是说你也是这种情况,但有没有这种可能呢?” “现在咱们不谈丢钱的事了,”一直没吭气的佟雨的老公插话了,“既然我们没辞退她,说明我们也不再怀疑她了,可是她却不领这个情,这几天干活时摔摔打打,还板着个脸给我们看。” 吴冷兰心想,她心里不痛快如何笑得起来,但嘴上却不能这么说。 “感谢你们的宽容和信任,但也要请你们理解她。毕竟背上了个偷钱的嫌疑,心里难免疙疙瘩瘩,有点儿情绪应该是很正常的。”吴冷兰又转向匡翠芝:“先生、小姐既然没辞退你,仍然让你在大院里出出进进,实际上就等于告诉别人,你是清白的,要不他们怎么继续留你呢?如果钱找到了,他们可能会向你赔礼道歉。现在钱的确是没找到,你让他们怎么去说。总之,他们留下你,就是没把你当贼看。” “是的,是的,我们叫你们公司来人,就是想当面把话说清楚。虽然确实是丢了300块钱,但我们也不想再深究,希望匡姐能放下包袱,别带着情绪干活,还希望她能按我们的要求去做事。其实她干活还是蛮利索的,也很认真,只是有时太固执。”佟雨说话时,一直用一块纱布轻轻摩擦孩子的脑袋,而孩子则一直沉沉地睡着,也不知为什么不把孩子放到床上去。 该说的基本说完了,匡翠芝的情绪也稳定了,并表示不辜负小姐、先生的信任,好好去做,争取做到合同结束再续签合同。 然而三天后的下午,匡翠芝就被佟雨送回来了。后者一坐下就气呼呼地说:“实在没办法,这几天,我们家都乱套了。她整天沉着个脸,摔盆子、砸碗地发泄,干什么都跟我们拧着个劲儿。这样带着情绪干活,我们实在受不了。” 匡翠芝也委屈的要命: “我一想到你们说我拿了你们300块钱,心里就窝囊;到楼下去,发现别人对我指指点点,心里更憋屈,怎么可能装出一副笑脸。” 吴冷兰记得昨天上午匡翠芝还利用买菜的机会,抱着那个小女孩来了一次公司,诉说心中的委屈。特别提到了那几天想直接离开佟雨家去找别的工作,不回公司了。后来是看到吴冷兰去家访才又改变了主意,暂时先留在佟家,实在不行就回公司。那天晚上,她虽然答应留下继续干,但心里的疙瘩并没有解开。因为那300块钱,佟小姐坚持说没找到。既然没找到,那她就继续有嫌疑,就没法安心干。吴冷兰当时就宽慰她,反正钱没找到,你让他们承认冤枉了你也不现实。可他们至少用留用你的方式向外界说明他们还是信任你的,这也算是一种姿态吧。你还想让他们怎样做?难道非要让他们写一个认错书吗?记得当时匡翠芝已经被说服了,走的时候表示不再计较佟小姐的态度,用自己的行动为自己找回清白。怎么才一天就又变卦了呢? 佟小姐还是坚持钱的确是找不到了的说法,匡翠芝没有必要拿不好好工作来报复他们,毕竟他们并没有辞退她嘛。 “可你们非说钱就是在家里不见了的,这不明明是说钱是我拿的吗?这让我心里怎么能痛快。背着个偷钱的罪名,我没法好好工作。” “钱就是没有了,你也不能非让我们说找到了吧。我不相信你怎么会继续留你在我们家做呢?” “我不需要你仅仅是相信我,我需要我的清白。你既然口口声声说钱在家里不见了,还不是怀疑我,你们也太过分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越说声音越高,吴冷兰和高真几次让匡翠芝住嘴,可匡翠芝激动地不能自持,佟雨也是越说越火。 “算了,算了,给我退单吧。我真不敢在你们这里找保姆了。” “你跟我们公司签的合同是三个月,现在刚满一个月,只能退两个月的。按百分之五十退,可以退五十块钱。吴冷兰找出了台帐,边看边说。 “那怎么行?我莫名其妙少了300块钱没让你们赔就不错了,管理费还要扣我的?这真是有点儿不讲理了。” 匡翠芝一听又火了: “你这不是还在怀疑我吗?虽然我挣钱不容易,但我挣得是清白的钱。这是你刚给我的工资,给你100块,算是替公司退你的。”说完,匡翠芝甩过去一张百元钞票,佟雨居然面不改色地接过去了。 “别急,退单要有手续。佟小姐请把合同和收据给我。”吴冷兰不管什么时候都是冷静的。 “哎呀!收据在我办公室里。” “既然匡翠芝已经把钱还给了你,你就应当把手续办齐全。这样吧,如果不耽误你的时间,我跟你去一趟办公室拿回来,以免将来双方扯皮。” 佟小姐同意了吴冷兰的建议,两人一起向门外走去。走到门口时,佟雨突然忿忿地说了一句:什么玩意儿! 匡翠芝本来跟在后面,是为了表示礼貌送一下佟雨的,听到这样一句无理的话,所有的委屈、愤懑、不满一下子爆发了。 “你是什么玩意儿!你冤枉了我,我忍气吞声,没让你赔偿精神损失就不错了,你居然还有脸来骂我?” 佟雨大概觉得被保姆抢白了一顿,丢了面子,恼羞成怒,也顾不得风度了,嘴里居然蹦出了骂人的话: “他妈的。反了你了!”说着抡起了手中的提包向匡翠芝甩过来。匡翠芝本能地一躲,提包便不偏不倚地砸到了也跟在后面的高真的头上。 高真正纳闷一个有学问有教养的体面人物,怎么能口出脏话。突然又被砸了一提包,一下子愣了。瞬间反应过来也忍无可忍了: “你冤枉了我的家政工,我已经忍了又忍了,你现在又是骂又是打,也太过分了吧!” 佟雨一看事情闹的有点儿大,也胆怯了,借吴冷兰的劝架,借梯下台地赶紧进电梯下了楼。 路上,佟雨还嘟嘟囔囔的,吴冷兰也不好说什么,只好说些不疼不痒的话。可她心里在想:幸亏今天是星期天,相邻的办公室都休息了。不然的话,人家会以为走了一个老疯子,来了一个小疯子。她眼前出现了李云歇斯底里骂家政工的情景。每一次李云都是脸扭曲着,牙咬的咯咯响,声嘶力竭地破口大骂。相邻的办公室的人刚开始时还跑来看热闹,后来发现这是这个家政公司的家常便饭,就失去了观战的兴趣,只是打个报警电话。李云一次次的歇斯底里,给家好家政造成很坏的影响。那些保安一提到家好就嗤之以鼻。吴冷兰此时还不知道,那些保安由于反感于李云的泼妇做派,对来打听家好的人既没好气也没好脸,甚至设法阻拦。不久后一次偶然的事件,才得知保安的作法。经过与管理处交涉,并向物业公司投诉,使保安们明白此家好不是彼家好了,才改变了对家好的态度。 路上,佟雨向吴冷兰透漏了一个细节:她之所以与家好家政公司仅签了三个月的合同,全是匡翠芝出的主意。匡翠芝告诉她,就按最短的时间签三个月的,以后就说保姆回家了,这样她也不用续签,就省下管理费了。说白了,就是三个月后,匡翠芝打算与佟雨私签,脱离公司。吴冷兰无法分辨佟雨所言真假,但她既然出钱给匡翠芝做了全面体检,仅签了三个月也的确令人生疑,也许就是打算私签的缘故。但谁敢说不是佟雨自己想私签呢? 吴冷兰跟着佟雨到她办公室取回收据,让她签上字,又被佟雨用车送回公司。进了办公室发现高真还在生气。 “我真是想不通,干个普通家政这样难。这些号称硕士、博士的雇主素质怎么这么差,象些泼妇一样。我们的家政工文化水平低,缺乏修养是难免的。她们文化水平高,也会缺乏修养吗?你看那些请月子护理的雇主,一个个文质彬彬、通情达理,两、三千块钱一个月掏得多痛快。这些雇主倒好,跟我们算计完了,跟保姆算计,莫名其妙少了钱还要诬赖保姆,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干脆不做普通保姆了,就光做月子护理算了。” “可是,这个公司是通过做普通保姆起步的,这么多老家政工能不管了吗?”吴冷兰到底大了几岁,考虑问题比较周到。“再说,月子护理对这个公司来说是个新项目,需要投入财力物力去宣传,虽说它的绝对收入比普通保姆高,但如果数量上不去的话,还是不行。而普通保姆光吃老本每月也会有稳定的收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