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静雅的婚事
从墓地回来后，很长一段时间，回忆着十几岁两人初见时一脸阳光的小云姐，那画面何等的鲜活而富有生气，短短十年如今化作一捧黄土，多年后还有几人记得。静雅的心情像是瑟瑟秋风吹落满地的枯黄落叶，带着忧伤的气息，有失去的闺中好友的悲哀，有自己如雾如烟看不清前方的内心挣扎。 这天静雅漫无目的的低着头想着心事慢慢地走着，抬头发现自己竟然来到了儿时冬尘家居住的地方，这里已经不再是当年熟悉的四合院，而是冰冷、崭新的塔型高楼，原来闭着眼睛都能找到玉家的小屋，如今早已悄无声息的消失在钢筋水泥的丛林间。 静雅怔怔的看着眼前的高楼，无奈的笑了，转身想要离开。 “是小雅吗？”苍老而温和的声音。 “玉伯伯，您怎么在这？” “哦，冬尘出国了，婉婷要上班又要补习外语考托福，我一个人在家里没什么事，就想着看看曾经的家，变化可真大啊，再也找不到了，只能留在回忆里了。”玉明叹了口气。 “玉伯伯，您还没吃晚饭吧，不如去我家里，我妈应该已经做好晚饭了，我爸妈肯定很高兴您能来家里吃饭。” “不了，改日吧，”玉明沉吟了一下继续说道：“孩子，要是没啥事咱们伯侄俩，说说话。” “好的，前面有间咖啡屋，这个时间人不多，很适合说话聊天，只是咖啡厅的吃的，就那几样，很简单，不知道您是否吃的习惯？” “没关系，伯伯正好体验下你们年轻人的生活方式。”玉明看看附近十米之内没有饭馆，想想静雅行动吃力，应该也累了，在清静的地方说话也方便，欣然点头同意。 “我电话我妈一声不回家吃饭了，免得他们等我。” “好，谢谢你陪我这个老头子吃饭，这饭伯伯请，不许和伯伯客气啊。” 咖啡厅不大，装点的却很雅致，店里客人寥寥无几，极其安静，是个说话、聊天的好地方。 玉明和静雅随便捡了个位置，对面坐下来，服务生很快拿过餐单，玉明看了看餐单，皱了皱眉，实在不喜欢这些中国式的洋餐。最后点了一杯清咖啡，一份牛rou汉堡。 静雅点了一杯摩卡，要了一份薯条，一份鸡rou三明治。 咖啡、餐点很快被服务生端了上来，两人边吃边聊了起来。 “玉伯伯，天凉了，您要多加些衣服，我应该去多看看您的，可是”静雅沉默了下来。，“孩子，这里离我家路远，你不方便，没关系，前些日子你让婉婷带给我的毛背心，暖和的很，小雅让你费心了。” “我闲来没事的时候，喜欢织些毛线活儿，您穿着合身就好。”说着静雅想到教自己编织的小云姐已经不在了，握紧咖啡杯低下了头。 “现在像你这样巧手的姑娘不多了，婉婷就什么针线活都不会，也不知道将来成家了，怎么料理好家事。” “婉婷是个有福气的孩子，您不必担心。听冬尘说您心脏不是很好，您可有定期去医院复查，按时吃药。” “有的，冬尘的师妹小陈从冬尘走后，也会时常来家里给我看病，送药。那也是个懂事的好姑娘，很喜欢冬尘，只是冬尘没那份心。” “这样就好，冬尘在外面也就放心了。” 两人一时无话，慢慢的吃着，唯有让气氛有些压抑的沉默。 “咳咳”玉明咳嗽两声，迟疑的再次说道： “小陈和冬尘其实挺般配的，可是冬尘自己，唉，不说了，等冬尘回来，你们要是想谈论婚事，我也不反对了。” “玉伯伯，谢谢您，其实我真的希望您发自内心的接纳我成为您的儿媳妇，可是您心里是有缺憾的，是无奈的让步。”静雅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觉得心里坠着重物，很沉很沉。 玉明苦笑了一下，喝了一口咖啡； “玉伯伯老了，就像这咖啡，你们年轻人喜欢这味道，可是我这个上了年纪的人，还是喜欢西湖龙井的茶香。就像是两代人的思维方式，理念不同了，你们年轻人和我这个老头子对婚姻，对家庭的理解终是不一样的。” 静雅默默的点点头，感觉那份沉重，坠的她整个心都要撕裂成两半了。 “冬尘的mama去的早，冬尘又是家里的男孩子，自然比婉婷吃的苦多，我心里对冬尘总是有些歉疚的，总算盼得他考上了全国顶级的医学院，读完了博士，成了像他mama一样的医生，想着现在要有个和他各方面都般配的女孩子，成家立业，在医院成为一个心中有爱的、出色的医生，在家有份温暖。这个职业累，要干好就更累，人的承压能力总是有个极限的。回到家总希望他能轻松些，身心都轻松些。” 静雅静静的听着，用小勺轻轻地搅动着杯中的咖啡，看着褐色的水文，一圈消失，一圈再现，总觉得今天的咖啡格外的苦，顺着喉咙苦到心里。 “伯伯老了，可是伯伯也是个读书人，并不是因循守旧，执拗的人。我一直觉得男人是家里主要的担当，尤其现在夫妻俩都要工作，要多体谅妻子，可是过重的担子，再柔韧有力的翠竹，也有压断的一天，我不想冬尘像他mama那样，伯伯老了，真的很怕。”向来寡言、沉稳的玉明眼神暗了下来，第一次露出无助的脆弱。 “玉伯伯，您看外面的树叶都快落光了，冬天又来了，十七年了，这十七年您一个人带着冬尘、婉婷很是艰难，等冬天过去了，春暖就会浓了。现在冬尘，婉婷都成年了，他们只会越来越好，您也会安享老年福的。”静雅的眼里盛满晶莹的水，压抑着不让那水流下来。 “别怪伯伯说这些话，你就当伯伯什么都没说好了。”看着这样的静雅，毕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心里一软。 今天偶遇静雅，自己是存心想做最后的努力，不吐不快，让静雅明白一颗做父亲的心，能够选择退出，如果今天的努力失败了，那么就满足两个孩子的心意吧。 “人生就像爬坡，爬过一个又一个高低不平的坡，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山坡，今后和冬尘比肩而行的那个人不会是我，我要去爬过我自己的山坡，玉伯伯，您放心。”静雅每说一个字，就如同无形的细针在自己的心上扎一下，当她说出最后一个字时，静雅觉得自己的心已然像一个千疮百孔的漏勺。 静雅回到家时，美兰正在厨房里收拾碗筷，看见静雅魂不守舍的直接回自己的小屋，连和自己打声招呼都忘记了，心里一紧， “早些时候才打电话回家，说和冬尘爸爸要一起吃完饭，怎么此时竟然像霜打了一样呢。”美兰心里琢磨着，拿毛巾擦干净手，倒了一碗红豆汤，轻轻地敲了敲静雅的屋门。门虚掩着，里面没有声音，美兰不安的推开门，走进屋，打开灯，黑漆漆的小屋瞬间明亮起来，美兰松了口气。 静雅背对着屋门半躺在床上，听到有人进来回过头来。 “妈，您有事？” “没有，就是新煮的黑糖红豆汤给你拿来一碗，起来尝尝。”美兰看着心事重重的女儿，故作轻松的说着，顺便把汤碗放在书桌上。 “妈，我现在没胃口，一会儿喝吧。” “小雅，怎么了，和妈说说，是冬尘爸爸有说些什么？” “没什么，只是吃顿饭。” 看着满脸担忧的母亲，静雅轻声的说道： ‘’妈，几月前您说，北屋王阿姨的表侄子想和咱家攀个亲，现在还愿意吗？” “小雅，王阿姨家的表侄子，可比你大十来岁呢，人倒是长得周正，全身全影的健康人，是建筑公司的司机，可是有过一次婚史，又是家里老大，老家农村还有个守寡的妈，一个弟弟，一个meimei，因为家里穷，负担重，拿不出彩礼，至今都没能续弦。而且家也不是这里的，那是要加到外地去，虽然就在咱城边上，那也是嫁远了，你这身体再想回趟娘家也不方便了。” 美兰对别人家的事情向来是不感兴趣，由于那时王阿姨想给自己表侄子和静雅撮合下，美兰便格外问的细些，后来和静雅念到过，静雅说只想等冬尘回来，也就作罢了。 “妈，我知道了，王阿姨的表侄又不是没来过王阿姨家，我又不是没看见过。” “可是王阿姨的表侄，念到初中毕业就辍学了，你不怕俩人没话说？” “妈，您不是也说过感情是需要慢慢培养的嘛。” “可是虽说咱家就是个普通人家，但怎么说也是历代书香的读书人家，你从小也是在市区里长起来的，总归是娇些，那男孩从小在农村长大，生长的环境不一样，两家是有些门不当户不对的，婚后你能适应吗” “妈，生活不就是慢慢磨合吗？” “当初王阿姨说过，之所以想和咱家提亲，一方面因为你是个知书达理的好姑娘，一方面是因为咱城里人是不要彩礼的。” “妈，您都说了王阿姨的表侄子是全身全影的健康人，又有正式的工作，我呢，有残疾，当然人家要考虑多些，才不会觉得亏。”静雅嘴角扬起苦涩的笑意，带着零度的温度。 “小雅，你和冬尘这是怎么了，怎么说断就断了，是刚才冬尘爸和你说了什么，不同意你们在一起？”美兰面露难色欲言又止了好几次，最终还是问出心中的疑惑。 “妈，冬尘什么也不知道，玉伯伯也同意等冬尘回来，就答应我们的婚事，是我不想将来成为冬尘的负担，我不趁现在冬尘不在这里赶紧放手，冬尘回来了就真的无法放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