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六二 陈老夫子【四】
一地杏花雨。 遍洒青砖地。 屋外的敲门声越来越急,男人略带沙哑的声音,勾起荣轩旧时的回忆。 极不情愿地合上手里的书,缓缓往院门走去。 “大哥!”端木子涵对着荣轩深深鞠了一躬。 “有什么事?”荣轩瞥了一眼子涵身后的南琴,琴儿满头大汗,怀里抱着一名幼儿。 那孩子双目紧闭,面色泛青,荣轩知道了他们的来意。 “求大哥救救孩子。”子涵双膝跪倒,趴在门外不断地磕头。琴儿满脸焦虑,心疼地望望地上的子涵,又抬头看看负手而立的荣轩。 荣轩四岁学医,三十多年来早已身兼中西之长,一眼就看出那孩子命在旦夕。 子涵自幼天赋极高,这些年来在医术上的进展堪称神速,连他都治不好的病,必定与荣轩的判断一般无异。 荣轩转过身来,冷眼重新瞥了一下琴儿怀中的孩子,心里陡然一寒。这孩子早已病入膏肓,纵使自己出手,也未必就能保得住他的性命。 陈门金针虽然能rou死人而生白骨,那也要病人本身,具备足够强大的抵抗力。 “金针施与有缘,你我缘份已断,请尊夫妇自便!”荣轩把门一关,在院里说道。 “大哥!求您了,求您施金针之术,救救孩子吧!”子涵的声音几度哽咽。 “轩哥!求您救救他吧,他才一岁多点,所有的错都是琴儿犯下来的,和孩子无关啊!”琴儿抱着孩子,“噗通”一声跪倒,跟着子涵一起恳求兄长。 院子里鸦雀无声,只有风拂绿叶的声音,白色的杏花漫天飞舞,又无力地落到地上。 荣轩闭着眼睛,负手背立在院中,思绪万千。 从小把二人带大,好吃的好穿的,全都让给他们。到头来祸起萧墙,居然做出背叛长兄的龌龊事来。 不是不想发火,只是终究是自己的弟弟meimei。事已至此,哪有挽回的余地? 不是不想救治孩子,实在是无力回天。 陈门金针没有传说中的那么高深,并非能起死回生的神术。 “大哥,都是我和琴儿的不对!我们对不起您!看在从小一起长大的份上,求您救救我们的孩子吧!”端木子涵说道。 院子里没有一丝声响。 “轩哥!您不是这样的人,您说要爱护琴儿一辈子的,孩子是先天性的,只有您能救他!”琴儿哭着说道。 “良夜无心,任他明月西楼!你我恩断义绝,多说无益!”荣轩把手一甩,往杏花树下走去。 躺在藤椅上,打开医书,哪有看书的心情?满页满页的文字,象无头的苍蝇在眼前飞舞。 “大哥!只要您肯救救孩子,子涵终身不为医者!”就听端木子涵大叫一声,跟着传来琴儿的惊呼。 “哥!哥!求您了,琴儿求您了!”南琴的哭声撕心裂肺。 曾是他深爱的meimei,结发的妻子。往日一幕幕象电影胶片,在荣轩的眼前轮转。 牵着她的小手,在田野里奔跑;抱着她的小身子;淌过河流。一切都成了过往,早已是苍鹰鲤鱼,天与水永不相接。 子涵和琴儿在门外哭到喉咙沙哑,荣轩在院内把医书翻烂。院子里的木门隔断了阴阳,隔断了三个人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情丝。 夕阳缓缓西沉,空旷的山谷逐渐宁静下来。荣轩打开院门一看,地上一截断指,赫然映入眼帘。 “何苦啊,三弟?陈氏金针若能有半点用处,愚兄岂会是斤斤计较之人?”荣轩长叹一声,从地上捡起断指,用手帕包了,埋在杏花树下。 是夜,山中小屋里的灯亮了一宿。荣轩盘腿静坐在卧榻之上,闭目冥思。 望闻问切四字,为医者之纲领。 从那孩子的神色形态来看,内脏早已先天病变,“视其外应,以知其内脏,则知所病矣。” 没日没夜,整整想了半个多月,抱着试一试的念头,荣轩往临海陈府而去。 都是陈家后人,哪能绝情如此?虽然二人做了对不起自己的事情,作为大哥,也不能为难到孩子的身上。 临海街上人来人往,荣轩外出十五载,早已从少年长成壮年,相貌发生变化,路人皆不认识。 黑漆对开大门一如往常般沉寂,两只瑞兽铜环仍然那么威武肃穆。 “砰砰砰”举步踏上青石台阶,扣打门环。 “谁。”院内响起脚步声,一个懒懒的声音低低地问道。荣轩听得出来,那是芸儿的声音。 “砰砰砰”实在不知道跟女儿说些什么,只能继续敲门。 “吱呀”一声,半扇木门打开,芸儿双目红肿地出现在父亲面前。 “芸儿。”荣轩挤出一脸笑容,低声下气地喊道。 “滚!你来干什么?”芸儿毫不留情,大声骂道。 “你!你你!怎能对父亲如此说话?”终究是亲生的父亲,虽然从小到大接触不多,天地君亲师,怎么可以破坏纲常? 陈门家教极严,竟然生出这么忤逆的女儿? “你什么你?我家跟你没半毛钱关系!”芸儿猛地一推大门,想把父亲阻于门外。 “混账东西!父精母血!你个孽子!”荣轩火冒三丈,一把将木门推开,扬手朝芸儿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