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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农工商(上)

    历史上的同期,海澄之战中,清军以上百门大炮轰击外围据点及海澄县城,明军则以预先埋设火药,随后引爆的方式还之以颜色,并且借此取得了胜利。

    海澄之战的胜利,使得明军最终保住了陆上的最后一个据点海澄县城。早前两年的连战连捷,总算是未有因为凤巢山的惨败彻底将收获尽数吐出去,也为接下来的发展奠定了一些基础。

    陈凯看过书信,不由得叹了口气。郑成功所部比历史同期要更为强大,这一点不仅仅是在数量上,更是体现在了质量上。

    奈何,清廷入关之初的几年里迅速的占据了中国的大半,无论是大顺军、弘光朝、潞王监国、鲁王监国,还是隆武帝、绍武帝,以及走了多次好运的永历帝,都败得实在太快了。现在凭这些边边沿沿的地区与清军抗衡,国力的巨大差距使得明军很难取得巨大的成效。如去岁大西军反攻的场面,亦是积累多年的力量的总爆发,不可轻易见得的了。

    双方苦战一月,最终是以明军的胜利告终。清军损兵颇为不小,据郑成功的书信中描述,斩首应在四五千之数,战辅兵的俘虏也突破了两万大关,这其中更有不下两千是杭州驻防八旗的汉军旗兵承担的。至于那一百多门的火炮,于陈凯看来反倒是没有那些汉军旗的伤亡要来得更加重要。

    但是,明军在这场大战中也同样付出了不小的伤亡,接替战前病故的右冲镇总兵官陈朝之职的叶章在这一战中阵亡,亦有多名战将负伤,参战的二十一个镇都有着或轻或重的伤亡,势必需要一段时间来重新恢复。

    “反围剿啊。”

    叹了一声,陈凯便下意识的摇了摇头。王江在座,未有听清楚陈凯所言为何,连忙出言问及。陈凯也仅仅是了一句无事,转念又想起了另一件事情来。

    “长叔,鲁王殿下自去监国号的事情,你可知道?”

    这事情发生在三月,陈凯已经出征琼州府。郑成功的书信是随后送到琼州府的,结果到了的时候他已经乘船前往香港,最后又跟了过去。

    陈凯依稀记得,鲁王自去监国号一事,似乎与郑成功的逼迫有关。似乎还听谁提起过,鲁监国去监国号之后,郑成功一度有想要把鲁监国送交永历朝廷的打算,甚至还一度付诸行动。但是最后好像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而未能达成,最后这位鲁监国又重新到了金门岛上。

    当然,金门岛上的鲁监国据说是日子不好过。饮食上,这位皇明亲王因常使用番薯而被冠之以“番薯王”的绰号。更加令人震惊的是,据我大清的说法,鲁监国朱以海是被郑成功沉海而死的!

    唐鲁之争的旧怨,从情理上分析,似乎也有几分道理。但是,问题在于史料记载朱以海实在康熙元年的十一月去世的,而郑成功则比他早半年就已经病故了,郑成功死后杀人这是不符合科学逻辑的。除此之外,郑成功背了三百年黑锅之后,于公元1959年,金门岛的农民采石时发现了鲁监国的墓xue,考古人员根据墓碑的文字以及陪葬物分析,确定了墓主是为朱以海的身份,才总算是为郑成功洗脱了冤屈。

    鲁监国的生存现状,陈凯一点儿兴趣也无。此刻因是王江曾为鲁监国朝廷的官员,出言问及,也不过是随口而为。哪知道,王江自陈知道此事,但是他也没有见过鲁监国的面儿,具体如何也不甚清楚。

    “那年完勋去舟山行在,来时倒是提过一些。不过,他在那里呆的日子不久,便匆匆赶大兰山了。”

    完勋,是当年在大兰山与王江搭伙的那位直浙经略王翊的表字。此人在永历五年就已经遇害,就是发生在清军进攻舟山前夕。至于王翊觐见行在,那就是更早的事情了,如果陈凯没估算错的话,应该是鲁监国占据舟山之后的事情。

    具体是什么时候已经不重要了,鲁监国的性格上,按照王江转述王翊的话来,应该是个勇敢的君主。这一点上陈凯也是依稀有些印象的,比如鲁监国朝初起时,鲁监国亲到钱塘江畔振奋士气;比如舟山之战时,鲁监国随军出征,无不证明了其人有别于南明其他君主的勇气。但是,鲁监国朝的失败也不仅仅在于时运上,鲁监国其人也有着一个严重的性格弱点,那就是缺乏主见。

    如时人张岱所言:“从来求贤若渴,纳谏如流,是帝王美德。若我鲁王,则反受此二者之病。鲁王见一人,则倚为心膂;闻一言,则信若蓍龟,实意虚心,人人向用。乃其转盼则又不然,见后人则前人弃若弁毛,闻后言则前言视为冰炭。及至后来,有多人而卒不得一人之用。”

    张家是山阴颇为显贵的书香门第,其父曾为鲁王府长史司的右长史,是故当朱以海南下,张岱迎驾至家中。但是很快的,张岱便辞别而去,往嵊县隐居。当时鲁王系统的大帅方国安勒索张家以饷,张岱有此关系都不愿意再去相求他眼中的这个无能之君,由此可见一斑。

    事实上,不仅仅是鲁王,张岱的那句话后面还有一段:“唐王粗知文墨,鲁王薄晓琴书,楚王但知痛哭,永历惟事奔逃;黄道周、瞿式耜辈欲效文文山之连立二王,谁知赵氏一块rou,入手即臭腐糜烂。如此庸碌,欲与图成,真万万不可得之数也。”

    南明诸帝,各有各的短板,无论哪一个看上去都不似中兴之主。所幸,陈凯也从没有指望过哪位“明君”大发神威。此事一出,鲁监国算是正式退出了历史舞台。哪怕,鲁监国朝实际上还有着不小的潜在力量。

    “对了,长叔,正好今日事情不多,可否与我讲讲当年浙东抗清的旧事?”

    陈凯兴致正浓,旧事难忘,拒绝也并不是王江的习惯,干脆便与陈凯聊起了那些年发生在浙东的抗清轶事,尤其是关于他们曾经奋斗过的大兰山。

    良久之后,陈凯对此也颇有了些了解。只是有些东西尚未想清楚了,不便与王江过早的谈及,正准备就此作罢。只不过,王江此来却是有事专程来求见陈凯的。

    潮州城的三阳门,因宋元时潮州辖地为海阳、潮阳和揭阳三县得名。

    这里是潮州府城的南门,望向韩江水道的方向,便可以依稀看到远处的水力工坊。在那里,乃是陈凯关于工业化所埋下的种子,正在生根发芽。不过,无论是在潮州,还是在中国的其他地方,如此也只是极少见的,更多的还是农业作为整个国家的基础。

    正午时分,一辆装满了粪便的粪车出了三阳门。粪车行驶的方向自不是那水力工坊,按照规定,潮州府城的粪便是要运到堆粪积硝场的,不过未免粪便数量过多,以及影响到城外农户的肥料需求,所以每日堆粪积硝场那边也不会尽数拿去积硝,总要留下一部分来出售,用来填补官府的雇工费用。

    粪车出了城,并没有第一时间赶往堆粪积硝场,而是到了一处村落附近,那里已有百姓在此等候。

    车到了,百姓们连忙上前,驾着粪车的工人虽说是浑身又在又臭的,但却毫无自卑之色,一副倨傲的坐在车上,只等着那些提着桶子赶来的百姓上前。

    “刘四哥,过几日正好要再上一次肥,您来得可真太是时候了。”

    “是时候还不好,不过这次每桶还得涨些价钱才行。”

    农业是有其固定生产周期存在的,每一步的工序都要按照既定的时间来做,也就是所谓的农时。到了加肥的时候,提前就要准备好,因为肥料并非是那粪便直接丢在地里就够了的,最是少不了的发酵的。

    这些农户都是分给城里面供菜的,他们这个村子的主要营生便是如此。此刻挑粪工言及,菜农们不由得面露不悦,奈何谁也不敢开口,反倒是那挑粪工对于这份冷对还表现得颇为不耐烦。

    “不愿意要就算了,这东西,有的是人要。”

    说着,那挑粪工一挥手,另一个年轻些的当即便做出了反应。拉车的牲口正吃着草料,年轻的挑粪工下了车,直接把草料袋子一收。这分明就是要走了的架势,眼见于此,方才开口打招呼的那菜农连忙上前,无非是好说好道的,只把他们拦了下,随后又报起了苦处来。

    “得了吧,城里面的菜价都涨了,还说不赚钱。合着尔等眼里面,我们兄弟都是不配吃菜的啦!”

    挑粪工一点儿面子不给,气哼哼的就要走,菜农们没办法,也只得将新价码应了下来,随后一桶桶的挑走了车上大桶里的大半粪便,才看着粪车离去。

    “乡老,这样下去,城里的粪咱们迟早是用不下去的啊。”

    一人如是说来,其他人也纷纷应和。倒是那带头的乡老看了他们一眼,反倒是摇了摇头:“这东西,以前只能做肥料,彼此间也好说话,价格上也算合情合理。现在官府拿这些有用,据说还是火药的原料,多了个用处不说,就连这些家伙现在也都是衙门的人了,你敢招惹?”

    “可是”

    菜农们是打算让乡老向上面说项的,奈何乡老全然没有出头的打算。众人显得颇有些焦急,可乡老却不紧不慢的了句“他们能加价,咱们一样能,这些时日又不是没加过”的话来,众人也是无话可说了。

    眼见于此,众人挑着粪连忙家,毕竟是不好耽搁农时的。至于乡老,如此说来,其实心里面也不觉着那些挑粪工会杀鸡取卵,加价是少不了的,不过总会有个限度。毕竟,这东西除了官府有需求外,也就是充当肥料了,总不会高过种出来的粮食、菜蔬吧。

    这边的百姓还要忙着做事,那边率先离开的粪车上,年轻些的挑粪工一边驾着骡车,一边头看了看那些大桶,面上亦是不由得露出了些许忧虑来。

    “四哥,平日里少些,总少得不多。这一遭已经没剩下太多了,到了积硝场那边,怕是落不得好啊。”

    年轻些的如此,另外的那个挑粪工却是满脸的不在乎,只叫他继续驾车。直到一处溪流边上,粪车停了下来,二人无需多言,便默契的用桶舀了水,重新将那些粪桶倒满了。一切完成,二人未待上车,只见后面又有两辆粪车过来。大伙都是心照不宣的,也没有多言,他们直接驾着车往前赶,过了约莫半个时辰便赶到城西那边的积硝场。

    到了地方,检查的人上前,拿了根木棍探进去晃了晃。随后,倒也没说什么,只是冷笑着,却也没有让人放行,就这么大眼对小眼的看着那两个挑粪工。

    后者心领神会,连忙上前,将刚刚从那些菜农手里捞来的银钱上供了一些。但是检查的小吏却也没有如平日里那般就此了事了,反倒是慢条斯理的对他们二人言道“刘四儿,平日里就是一车的粪小半车的水,老子知道你们辛苦,不点破就罢了。怎么着,还学会变本加厉了,一车的粪大半车的水,是觉着咱们都是傻子不成?”

    “哎呀,瞧您说的,小人哪敢啊。”

    小吏面色不虞,挑粪工也只得又掏出了铜钱儿递过去,后者颠了颠才示意积硝场的卫兵放行。

    不过,粪车进去了,小吏身旁的一个帮闲却有些忧虑,压低了声音向那小吏问及该当如何向上交代的事情,后者却只道了句“天气渐热,城里人喝水多了,所以尿多”的话来,便搪塞了过去。

    灰色收入,说起来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了。城外的事情发生着,城内王江也在向陈凯谈及了粮价、菜价上涨的事情。农业上的事情,是他主要分管的,现在有了不对劲儿的苗头,却又不是单凭他的权限便可以彻底解决掉的,自然就要来找陈凯做主。

    其实,这到算不得是什么新鲜事,就像是当年在南澳岛的时候,提纯土硝导致鸡蛋和萝卜的价格上涨一样,这是必然的连锁反应。陈凯早有预料,无非是在菜价和硝石之间做选择,于今时今日的局势也不需要犹豫了。但是,堆粪积硝场那边的产量在持续性下降,却引起了他更大的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