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棺

    顾老汉放下手中锄头，望着一望无际的麦田，心中突然之间五味杂陈。正在这个时候，听到身后传来呼唤之声。顾老汉知道是老婆子送来饭食，两个人在一棵参天大树下相向而坐，却沉默许久。吃完饭老婆子仅是收拾一下碗筷，便急匆匆转身离去。而顾老汉则将身体轻轻倚靠在树干上，微微迷上双眼，没用片刻便进入沉沉梦乡。可能是这段时间一直以来，都有些前所未有的疲惫，再加上身心煎熬，难得午后好睡。但就在顾老汉翻身之际，忽然感觉鼻孔内一阵好痒。随着一个喷嚏，顾老汉当即睁开双眼，只见一位妙龄少女蹲坐自己身旁，手中正拿着杂草。看到顾老汉醒来，少女顿时发出银铃般笑声。顾老汉本想发作，但一见少女却眉开眼笑。顾老汉招呼少女坐在自己身旁，然后笑着问道，“怎么中午还不休息一下，上午跟mama都忙活什么啦？”少女听罢先是无奈的叹了口气，然后又冲顾老汉做个鬼脸，说道，“很无聊，没意思。mama还是老一套。说是要守规矩，否则日后嫁不出去。要会做饭，会照顾家里。”顾老汉面带微笑的看着女儿在哪里絮絮叨叨抱怨，非但没有着急、烦躁，反倒是听得津津有味。并且两人不时，还一同对生活琐事哈哈大笑。过了一会儿女儿站起身来，一声不响的走向远方。顾老汉似乎心里觉察到什么，不知是难过还是悲哀，只是有说不出来的苦痛塞满胸膛。女儿走得很远很远，于快要消失在地平线之时，突然转过身来，冲着顾老汉用力挥了挥手。顾老汉好像想起什么，便不顾一切的向前跑去。眼看就要来到女儿身旁，但顾老汉脚下一滑，只听得扑通一声，便眼前一黑。许久之后当顾老汉缓缓睁开双眼，才发现自己仍旧躺在树下。顾老汉站起身来四处张望，却再也看不到女儿亭亭玉立的身影。顾老汉两眼通红，泪水顺着眼角流淌而出。下午又是在田间忙忙碌碌，倒也令顾老汉暂时忘记悲伤。待将近夕阳西下，顾老汉这才收拾农具回家。老婆子坐在厅堂，两眼呆滞的望着门外。即便顾老汉回来，也没有半点反应。稍后两人只是相对无言的坐在那里，老婆子刚刚拿起碗筷，却不由自主的侧头看了看女儿通常的座位。顾老汉没有说话，而是伸手用力握住妻子的手腕。老婆子此时两眼湿润，并开始由哽咽慢慢泣不成声。不知业已度过多少个这样的夜晚，顾老汉也是心如刀绞一般。晚上顾老汉出来转了一圈，检查门户均已锁闭，这才放心就寝。一夜无话，次日天明顾老汉依旧早早起来，带上农具便直奔麦田而去。

    中午时分老婆子继续送来饭食，午后顾老汉再次躺在树下。没过一会儿，女儿便出现在顾老汉身边。只是这一次女儿脸上露出一丝忧伤，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但又颇感顾虑。顾老汉看出来女儿心事，便轻声问道，“有什么事，就只管说吧。”女儿停顿片刻，才缓缓说道，“父亲，我以后可能不会再来看望您了。”顾老汉感到有些奇怪，便接着问道，“怎么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啊？”女儿静静的坐在那里，两眼清澈如泉水一般。过了足足有半柱香的工夫，女儿才说道，“父亲，你还记得最后见到我的时候吗？”顾老汉想了想半晌无语。女儿接着问道，“您昨天见过我吗？”顾老汉不假思索脱口而出道，“昨天当然见过啊！”女儿一脸苦笑道，“那您是在哪里见到我的呢？”顾老汉被女儿这么一番询问，顿时感觉一头雾水。女儿低下头沉思，而后突然猛的抬头，对顾老汉朗声说道，“父亲，我已经死了！”这几个字听在耳中，却好似五雷轰顶一般。顾老汉有些不知所措，更说不出心里到底是恐惧、害怕，还是震惊、哀痛。女儿等顾老汉稍事平静一些，才继续说道，“您以后与母亲好自为之，不要再试图找寻于我。”说罢少女起身疾行，此刻顾老汉不知哪里来的冲劲，是一个鲤鱼打挺，便随后紧追不舍。眼看女儿的身影消失在密林从中，顾老汉也不管许多，是一头闯了过去。走出一片杂草与树林，顾老汉来到一处奇怪的地方。这里四周光秃秃，没有任何植物，更听不到虫鸟风鸣。一切都是那么的安静，但有些寂静得令人可怕。顾老汉刚走几步，便感觉一阵阴风扑面而来。伴随着一阵狞笑飘散于空中，顾老汉觉得有些后背发凉、汗毛倒竖。就在这个时候少女再次出现，但此刻却身穿大红，且凤冠霞帔。少女一把拉着顾老汉的手，是腾空而起。两人飞出很远，少女才按下云头，将顾老汉送到密林边上。少女刚要转身离开，顾老汉上前紧紧抓住女儿的手臂，说道，“闺女，你这是去到什么地方？”少女转过身来，泪流满面道，“父亲，您好自为之。我……”少女刚说到这里，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长笛。少女用力将顾老汉往后一推，此时顾老汉想要再冲上前去，跟女儿问个究竟。但睁开双眼，发现自己仍旧躺在树下。但顾老汉就此感觉梦境十分蹊跷，便急忙收拾农具回家。待顾老汉跟老婆子讲说过后，两人决定次日去到女儿坟前看个究竟。转过天来，顾老汉夫妻二人来到山后祖上留下的墓地。当他们来到女儿坟前的时候，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得目瞪口呆。原来女儿的坟头已被铲得七零八落，墓碑也歪在一边。老婆子看到此景，当即瘫软在地，是痛哭不已，而顾老汉也是头脑一片空白。但没过一会儿，顾老汉冷静下来，先是安抚妻子一番。然后顾老汉仔细观察女儿坟墓，发现那些泥土好像刚刚被动过不久。因为上面有的地方，还并未干透。

    顾老汉嘱咐妻子道，“你先回家锁好门户，任何人来都不要开门。我这就前往州府报官。”老婆子听罢止住悲伤，是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离开此地。顾老汉看到妻子安然离去，这才马不停蹄，当即直奔州府而来。这去往州府是说起来容易，但翻山越岭至少也要两三天路程。顾老汉显然早有准备，随身带着一些干粮，勉勉强强才来到县城府衙门前。这里相对清净许多，门前左右既无商户，也无叫卖。顾老汉走上前去，拿起鼓槌用力擂鼓。也就几分钟之后，便有差人领着顾老汉进到大堂。这公堂之上端坐一位中年男子，只见其鼻直口阔、目若朗星，倒也是一脸正气。县官轻轻一拍惊堂木，问道，“可是你擂鼓伸冤？”顾老汉连忙跪下说道，“正是小老儿。”县官接着问其何故如此。顾老汉这才把女儿托梦，以及发现女儿坟墓被刨的事情讲说一番。县官显然对前面托梦之事不以为然，但还是耐着性子听到后面。但当顾老汉讲说坟墓之事，县官顿时眼前一亮。待顾老汉讲完，县官便问，“那你接下来，便直接来此报官了吗？”顾老汉连忙点头称是。县官思索一番，起身来到顾老汉身旁，命其站起身来。随后县官将顾老汉带至后堂，两人分宾主落座。下人送上茶点，县官和颜悦色说道，“我有个想法，但尚需老伯准许。”顾老汉连忙说道，“大人有何安排，小老儿定当相助。”县官便说，“我早已听说此地有些不良风俗，只是一直未有真凭实据。既然老伯今番前来，我想要开棺验尸。”顾老汉听到这里，不禁眉头一皱。自古以来，都讲求入土为安。虽然女儿托梦，但这开馆之后，又当怎样处置。难道说，就此将女儿棺椁、尸体公之于众不成？顾老汉心中疑虑，自然在县官眼中看得一清二楚。老实讲，这类事情对县官来说，早已不是第一次遇到。但众人虽说要讨个公道，但真正到后面开馆一步，以及后续将棺椁、尸首当做证物暂且保留，均难以被民众接受。故此这些年来，虽然陆陆续续有过几次此类事件报官，但最后都是不了了之。眼看县官任期将至，此后恐怕不知去往何地。但县官为人正直，想要为此地百姓尽一份力。一则是清除陋习，二则也想借此铲除jian人。但理想与现实之间，还是有不小距离。就拿这次顾老汉报官来说，就在半年之前，同样的事情刚刚发生过。但一说到开馆验尸，事主总是有各种各样的顾及，当然县官也很能理解。但这次顾老汉被当做重要机遇，县官是要彻底解决这一难题。因为如果此时再不动手，恐怕这些惊悚之事，还会困扰当地不知多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