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徨

    “吕博士，吕博士！”听到后面传来呼喊声，吕程停下来脚步回头一看，只见一位青年男子上气不接下气的跑过来。站在吕程面前刚想说话，但好像呼吸不畅，足足过来半分钟，那位青年才喘着粗气说道，“吕博士，这个项目您如果退出，就会前功尽弃啊！”吕程看了一眼对方，缓缓说道，“小刘啊，你还年轻。很多技术虽然在科学上存在可能性，但现实当中我们还有很多其他的顾虑。”说罢吕程便要离开，小刘连忙上前一步，拦住吕程前面说道，“吕博士请先留步。”吕程脸上微微露出不悦之色，但还是勉强站住望着小刘一言不发。小刘接着说道，“克隆技术目前已经日趋成熟，并且在器官移植领域，又有几大保险巨头投资。咱们应该趁势发展下去啊！”吕程眉头微皱，答道，“关于器官的单体培养，我认为还是克隆技术可以发挥积极作用的地方。但克隆生命，甚至克隆人类本身，我对此还有保留意见。”小刘眼珠一转，说道，“吕博士，我明白你所顾虑的地方。但人类能力正在越来越强大，最终咱们去创造生命，不正是必然要经历的过程吗？”吕程被小刘这么一问，反倒有些哑口无言。小刘发现吕程保持沉默，就知道自己已经切中要害，便继续说道，“吕博士，无论是人类进化，还是市场发展，克隆人在军事上与深空采矿上，都有庞大需求。尤其市场已对此做出反应。克隆技术业已成熟，如果咱们不去做。在如此激烈的竞争中，肯定还有其他人去做。因此，咱们早已别无选择。您也知道，深空领域探索对人体极限存在考验。虽然机器人可以完成很多事情，但最终还是要人类去具体判断、抉择。而深空反应使得人体承受不了，而出现精神崩溃与身体变异。所以，与其让若干家庭面临生离死别，还不如用克隆人去完成探索任务。人类的未来在深空，这一点是确定无疑。但深空探索需要为之付出代价，而且很多难以预料的错误，往往需要付出生命的代价。如果不是克隆人在那里，就是人类在那里。吕博士，您觉得咱们还有其他选择吗？”小刘越说越激动，越说越觉得自己讲得有道理。同时，吕程听到小刘这一番慷慨陈词，也是有些心动。从技术上来讲，克隆不再是天方夜谭。而关键不是技术能力，而是道德底线。克隆技术将导致人类社会的人伦关系被彻底打破，由此而来的一系列问题，甚至道义谴责，才是吕程真正担心的事情。自幼向往科学殿堂，是吕程的梦想与追求。同时，吕程也希望自己能够造福人类。而克隆技术的确在延长个体生命上，产生积极作用。目前由吕程所领导的项目组，已被保险巨头看好并投入巨资。而吕程希望随着技术进步，可以实现量化生产，并有效缩短培育周期与延长保存时间。这样就能够使得普通民众，也可获得生命的延长。因为，如果仅是单纯为权贵服务，吕程在心中还是存有一丝异样的隔阂。

    但作为一位科学界的领军人物，吕程的态度将成为业界标杆。很多青年学者与其他同行，都将吕程视为自己道德取舍、技术方向的指引与向导。所以，如果吕程退出克隆人类，那就不仅仅是个人选择问题，而会波及整体行业发展进程。当然吕程也知道自己的分量与影响，因此这也是吕程为什么坚持道德底线的原因所在。吕程明白如果自己开此先河，此后众人陆续加入，将迅速使得业态产生剧变。而技术运用的范围之大，往往超乎想象。有良好的愿望，却不一定会产生合情合理的结果。想到这里吕程沉吟片刻，对小刘说道，“小刘啊，你的好意我已经知道。这样吧，我关于克隆人类的态度不会改变，但这与你们没有任何关系。你把刚才我所讲述的内容，转告董事会就好了。”说到这里，吕程也不管小刘怎样反应，便自顾自的大步离开。小刘望着吕程远去的背影，不禁长叹一声。当小刘垂头丧气回到会议室，看着在这里焦急等待的十几位董事会成员，小刘一脸无奈的把吕程去意已决的情况讲说明白。顿时会议室里的气氛就变得异常沉闷与紧张，虽然董事会中有人仅是摇头叹息，但也有几位怒目而视。些许沉默之后，其中一位愤愤然起身问道，“难道他这么一走，咱们就没有任何办法了吗？”听到这里，众人你看看我，是我看看你。一见大家都无人应答，另一位老者起身打个圆场，道，“刘总，也不用着急。我看再给吕博士一些时间，终究他还是会想明白的。”刘总一听是气儿不打一处来，当即用力一拍桌案，大声喝道，“我们辛辛苦苦投入的资金，就在那里不断流走。那个吕程说不干就不干，难道他忘了当初是他拿着项目书走投无路，找到我们时候那副惨像吗？”会议室里的争吵越来越激烈，站在门口的小刘额头上开始冒汗。一则是谁也没想到，吕博士离开竟然一石激起千层浪。使得原本埋藏的矛盾，顿时被激发出来。小刘慢慢向门口移动脚步，直到拧开门把想要退出的那一瞬间，突然一个不大的声音传过来，使得小刘惊出一身冷汗。“事情还是一定要做下去，我看大家也不必再这样无畏的争吵。有道是敬酒不吃，必要吃罚酒。对了，小刘对这个事情，怎么看啊？”这一刻会议室内又恢复安静，众人的眼光都落到在门口将要退出的小刘身上。小刘无可奈何的先回身并将门关好，这才恭恭敬敬讲说自己的看法与观点。

    今天说来奇怪，往常要很晚才回来的丈夫，竟然破天荒的提前买菜回家。石鲫云本想一上来就问个究竟，但发现吕程脸色沉重，便没有当即开口。接下来两人在厨房忙活半天，直到女儿从学校回来，一家三口才在饭桌上有说有笑。吕程欣慰的看着女儿，问了问在学校里的情况。女儿还是比较兴奋，毕竟刚刚上小学，可以经常跟同龄小伙伴一起玩耍。晚上吕程在书房读书，石鲫云看着女儿做功课，并哄着其睡觉后，才来到书房坐在吕程身边。沉默片刻之后，吕程说道，“今天我辞职了。”石鲫云听罢只是点了点头，道，“也好。没日没夜的拼命，早晚会把身体累垮。那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呢？”吕程想了想，答道，“还是回学校教书吧。希望能够培养一些人才出来，为国家做一份贡献。”石鲫云起身说道，“那就早点休息吧。”吕程微笑着冲妻子点了点头。两个人是大学同学，这么多年妻子一直支持吕程的事业发展。但随着项目进展，吕程在家里的时间越来越少，而妻子仍旧无怨无悔。这次能够彻底放下，吕程本想后面找一份教师工作，就此安安稳稳陪伴妻女。此后给几个老朋友打过电话，工作面试也比较轻松。直到学校的工作确定下来，也不过一周时间。这天本来下午无事，吕程正在整理文稿。突然一声刺耳的电话铃声响起，吕程找了半天，才想起来是客厅里的座机。当吕程接通电话后，对方是妻子石鲫云哭泣的声音。吕程忙问其中原委，石鲫云这才告知，是女儿在学校门口出现意外，被两辆相撞的汽车碰到，现在生命垂危被送去医院抢救。吕程听到这里，就觉得眼前一黑，险些摔倒在地。吕程安慰妻子几句，便急匆匆向医院奔去。来到医院的时候，只见妻子抱着头蜷缩在走廊的椅子上。妻子一见到吕程，便上前一把紧紧抱住吕程的脖子，在吕程耳边哽咽着说道，“一定要救救咱们女儿！一定要救救咱们女儿！”吕程轻轻拍了拍妻子的肩头。正在此时，一位医生来到他们身边，低声问道，“你们就是吕小乙的家长吗？”吕程与妻子石鲫云当即点头称是。医生沉默片刻，才低声说道，“很抱歉，抢救无效。吕小乙已于刚才过世。”吕程站在那里久久无语，任由妻子哭闹、捶打自己的身体。泪水顺着吕程的眼角轻轻滑落，吕程闭上双眼，紧紧抱住妻子。过了大概七八分钟，吕程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小刘站在自己身旁。吕程搀扶着妻子坐在椅子上，便与小刘走到一旁。小刘先是安慰吕程节哀，接下来小刘突然一脸严肃的望着吕程问道，“吕博士，您知道董事会在最初为所有参与项目的人员，都上过一份包括全家直系亲属在内的保险吧？”吕程此时心中根本想不起来任何事情，只是应承着点了点头。小刘接着说道，“现在小乙刚刚过世，按照程序应该先被冷藏起来。然后送去研究中心，进行器官或者......”说到这里，小刘有意停了下来。听到这里，吕程大概猜到后面会怎样。吕程两眼微红，向小刘问道，“你是想说，小乙可以在研究中心进行人体克隆吗？”小刘似笑非笑的看着吕程，良久之后才缓慢说道，“吕博士，这必须是您自愿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