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手里杏云染尘灰
只见卖糖人老者的火炉旁边,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位身着洗的略微发白的青色道袍的中年道士。 手里的桃木剑看似刚刚挑起卖糖人老者的炉上温着糖的紫砂壶,剑身上仍粘了不少黑色的碳灰。 再看这位道士,同样洗的有些发白的青色万字冠,冠上只在额前位置绣了一只阴阳鱼。 斜柳长眉,略长的凤眼,目光炯炯有神,普通的秀挺鼻梁,鼻下修整整齐的短须,须下饱满的略有光泽的双唇,颚下尺许长髯。典型的男生女相,但却丝毫不显阴柔,反倒是英武飘逸。 从出剑,挑起炉上紫砂糖壶,到糖浆变成一块略微透明的棕色屏风,拦住白马后碎裂漫天。到最后紫砂糖壶落地摔碎,不过瞬息之间。 丁知鱼仍抱着那位叫元宝的小童背对白马,却忽然感觉到天上落下了不少碎屑落在身上。 定睛一看都是刚凝固的糖稀碎屑。骑白马的公子与白马的头上身上也同样也满是凝固的糖稀碎屑。 而骑红马的赤衣公子听得声响,已折马返回,下马牵马走了过来。 看到白马公子的满身糖稀碎屑,不禁莞尔,出口道:“罕见罕见,清溪张氏今天要成为糖稀张氏了吗?” 白衣公子也不示弱,回击道:“你要是走我这边,铜川朱氏就成了糖穿猪氏了,可能更清脆可口。“ 两位公子衣着一白一赤,年纪都不大,而身材却是比普通人高大,长得都是风神玉秀,偏偏美男。 街上各色人群虽然刚才被惊吓得不轻,但是看清楚这两位谢相貌后,不少少女、少妇还是禁不住多打量几眼,眉目生春。 而刘仲臣刘管家无疑是此刻最激动的人了,连忙抢过身去,一把就把大公子和小童一起抱回街边身前。 之后对着道士不断作揖:“感谢神仙道长救下我家公子!还请仙长到府上一坐,让我家主人聊表谢意!” 呃啊呃!呃啊呃!两声清脆的驴叫打破了街上短暂的肃静,众人闻声看去。 离糖人摊位三丈余远,一头全身除去白额头、白蹄均是乌黑的小毛驴,口里正在嚼东西,边嚼边得意的叫。 毛驴的脖子上有一条草绳,环于其上。草绳尾端被拖于地下,地下绳子上另一端系着一根白萝卜。萝卜被咬了几口,正被拖于地下。 小黑驴趾高气昂的又咬了地下绳子上的白萝卜一口,自顾自的继续拖着萝卜往前走,甚是可爱。道士回头看到毛驴,不禁叹息一声:“孽畜好口福!” 回过神的众人这时又嘈杂起来,围过来纷纷指责两位纵马西市的公子。大概说这两位人才风度如此之好,为何做如此唐突之事,损伤器物和路人怎么办? 两位公子好像是商量好了,纷纷笑而不答,扭头看向身后。众人的目光也随之看了过去,之见身后两队银甲的骑士,比较小心的骑马缓缓向两位公子骑行而来。 而后面还有牵马而行的还有白赤两队家仆衣衫的人,两队家仆分别对道路两边摊贩进行询问,沿路依次询问众摊贩损失,摊位受损者两队家仆立刻掏出银锭赔付。 其中一位富态的白衣家仆此时正全力跑来,连忙轻轻拍打白衣公子身上的糖屑,边拍打边问道:“大公子没事吧?马惊着您没有?” 白衣公子微微一笑,说道:”以本公子的马术,还不至于被惊到。玉甲,这两位孩童倒是被惊的不轻,每人白银百两。对面这位仙长也出力颇丰,黄金百两。“ 这位叫玉甲的家仆赶紧喊后面的家仆牵马过来,从马上掏出二十锭大块银子,十锭大块金子分别送与叫元宝的小童、丁知鱼以及糖人摊位前的青衣道士。 这时围观的人群指责之声几乎消失殆尽,随之而来的是一片赞叹之声。 这两位公子人才神俊,品行也是非凡;虽然过于潇洒不羁,但是气度真是没得说,得了钱赔偿的摊贩们一个个笑逐颜开。 而那些没被撞损的摊贩和路人们也至少会得到一小锭银子,更是笑逐颜开,仿佛刚才两位公子没有纵马街头,而只是在街头散财一般。 元宝的母亲——那位年轻妇人,更是喜不胜收,收下百两纹银,连连道谢。 丁知鱼看在眼里,一种令人无力的悲哀涌上心头。仿佛这是一出排练好的戏,而自己和那位道士不过是不知道剧情的看客。 两人不小心闯入其中,扰乱了一下剧情,可是现在戏又被拉回主题,归于平静。 叶知鱼看着眼前送银白两的白衣家仆,忽然展颜一笑,回头对着刘管家一字一句的说:“刘伯伯,把钱收着,给我留五十两。这是我靠自己从这世间赚来的第一笔钱。意义不凡,好好收起来!另外五十两送给这位神仙道士叔叔。聊表我自己对救命之恩的谢意,故而我要用自己赚来的钱来付!” 而那位道士竟也一一笑纳白衣公子家仆的赠金和丁知鱼管家的赠银。之后取出一锭银子递给卖糖人的老者,朗声说道:“赔您的一壶糖。” 而此时小黑驴也走到道士身旁,示威一般的咬住剩余的半个白萝卜,嚼在嘴里。 道士一边不紧不慢的把金银放进驴身上的包袱里,嘴里一边念叨着:“吃吧,你个呆驴!贫道今天赚的钱够你吃十辈子的萝卜了!” 之后回头对过来道谢的丁知鱼说道:“小友临危舍身,慈悲心肠。又恰逢贫道经过,真是福缘深厚!日后...”” “敢问仙长高姓大名,在下吴国清溪张氏二十代嫡长孙张固茗,诚邀仙长同回吴国清溪一游,不知仙长意下如何?“道士的话被这位身着白衣的这位张公子打断。 “贫道谢公子美意,只是贫道的小驴恐怕跟不上公子的骏马。故而还是免了吧!不过贫道倒是有一个请求,不知公子可否答应?”道士说道。 “仙长但说无妨!凡是小可力所能及,必全力以赴。”张固茗诚恳的说道。 虽说听道士婉拒自己,心中不免遗憾。但既然这法术高强的道士有求于自己,当然要结个善缘。 “多谢公子,此事对公子来说小事一桩,麻烦借公子的衣服擦擦我的杏云剑。” 说罢提剑在张固茗雪白的锦服上擦去了碳灰,之后随手将杏云剑插在腰间,然后对丁知鱼继续说道:”日后你我有缘必再见!“ 说罢,跨驴挥动驴脖子上的草绳,骑着小黑驴,伴着黑驴呃啊呃的叫着前行而去。 只听道士骑驴踏歌郎声唱道: 游荡青云下翠微, 隋州一入金银堆。 蹇驴破帽踏歌去, 手里杏云染尘灰。 怒马鲜花膏血绘, 衣锦食玉高门摧。 谁言人世皆悲苦, 天地同炉混沌归。 在场的两位锦衣公子、丁知鱼和众多摊贩百姓,听在耳中,各有各的滋味。 丁知鱼只是觉得胸中郁闷之气似乎舒缓了一些,无论高门大姓们如何扈,普通百姓如何麻木,以天地为炉,众生皆在其中。 无论是怒马鲜花,锦衣玉食,还是蹇驴破帽,最终都会归于尘土,又有何不同呢? “这是真正的高人啊!我刘二一辈子一无是处,就是眼神好,运气好!总能逢凶化吉!”刘管家看着骑驴远去的道士背影,感慨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