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申生死,重耳生
独孤谋突然提到秦氏,独孤策也不由得一愣,秦氏他自然知道,正是他二叔的独孤平云的发妻,独孤平云当年跟随还是秦王的天子征讨王世充战死,秦氏伤心之下便出家修道去了,当今天子赏赐的徐国公府也不住,常年只住在城外的道观清修。 独孤策记忆之中,他的这位二婶娘倒是对他非常亲厚,秦氏自己没有孩子,独孤策生而丧母,对待他视如己出。 长孙氏过门后,独孤策无人照料,当时秦氏刚刚与独孤平云成亲,便将独孤策养在了身边,后来独孤平云战死,还曾流露出想要过继独孤策,承袭独孤平云香火的意思。 只是因为独孤策身为独孤楷一脉的嫡长孙,窦母不允,长孙氏倒是想要将独孤冲过继到二房,就算是降爵承袭,也少不了一个开国郡公的爵位,可秦氏却不愿,这事便不了了之了。 独孤策记得,此前也时常出城,去清虚观探望秦氏,只是重生之后,一时没想到,倒是许久不曾去过了。 独孤谋见独孤策不说话,又道:“大哥还迟疑什么,二婶娘可是咱们家的女诸葛,最是聪慧的,眼下这个局,大哥既然解不开,倒不如去问问二婶娘,说不定能有主意!” 独孤策听了,倒也没抱多大的期望,只是如今他为独孤凌云所恶,连屋里人都被窥伺,继续坐以待毙的话,说不定什么时候被人害了都不知道。 长孙氏看他那眼神,可是都带着杀意了! “如此也好!” 独孤谋见独孤策答应了,忙道:“既然如此,等大哥背上的伤好了,我们便出城去清虚观寻二婶娘讨个主意!” 独孤策道:“既然要去,何必等伤好,我这一身伤,不知道要等到何时才能痊愈,不如明日你出城去,向二婶娘给我讨个主意就是了!” 独孤谋一听,也暗道自己忽凃,独孤策如今处境艰难,长孙氏怕是不会就此善罢甘休,还指不定要怎么磨.搓独孤策,再等些日子,怕是独孤策一条性命都保不住。 这倒不是独孤谋杞人忧天,实在是这府上都是长孙氏的人,独孤策又是一身伤,只要背地里用些手段,独孤策还能保全? 虽然有窦母在,可窦母总不能时时在独孤策身边看护着,今日见独孤凌云,对独孤策又哪有半分父子之情,怕是从今以后对独孤策都要不闻不问了。 两人说好,独孤谋便先走了,一直在厢房处的袭人和晴雯急忙忙进了屋里,见独孤策趴在床上,脸色苍白,后背上一道道血痕,竟是寻不见一处好的了。 袭人一见便哭了起来,道:“这可怎么好!?方才院子里的小厮丫鬟都被太太清走了,竟是连寻个人去请大夫都不成!” 独孤策道:“哭什么,又不是什么大事,那独孤盛才该担心才是,也不必请什么大夫,墙角那箱子里有金创药,你拿来用水化开,给我抹上也就是了!” 袭人听了,连忙去寻金创药,而后按着独孤策的吩咐准备去了。 晴雯等袭人出去,这才走到独孤策床前,盈盈跪倒在地,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滑落。 独孤策一见,笑道:“你怎地也哭了,我这身伤看着厉害,其实不打紧的!” 独孤凌云今日真的是下了死手,每一鞭子都用尽了全力,换做寻常人,怕是真的要被打坏了筋骨,可独孤策到底不用寻常,重生之后,他的身体素质异于常人,伤势看着重,其实不过是皮外伤而已,刚才被搭回来,他就觉得后背发痒,想来用不了多少日子就能痊愈。 只是身上的伤容易好,心里的伤,怕是没办法愈合了。 他今日含怒打了独孤盛,固然下手重了些,可也是独孤盛欺人太甚,可独孤凌云竟不问青红皂白,只顾着要替他那好儿子出气,下了死手来打他,也将那最后的一丝父子之情给打没了。 “晴雯!你也去寻些药抹上,你一个女儿家不比我,最是细皮嫩rou的,当心留了疤!” 晴雯眼眶上被独孤盛打了一拳,虽然没有流血,却也是一片青紫,真要是瘀了血化不开,这么一个标致的俏丫鬟可是当真要被毁了。 “都是奴婢招来了祸事!”晴雯见独孤策非但不怪她,还一心开解,心中更是不安,“要不是因为奴婢,大爷也不会招了老爷一顿打!” 独孤策笑道:“这算得了什么,你是我屋里的人,倘若连你一个弱女子都护不住,我也当真是妄为男儿汉了!” 晴雯心中更是感动,如果说此前,她还对自己被贾母赏赐给独孤策,心中有些抵触的话,那么现在,她的一颗心算是当真扑在了独孤策的身上。 “好了!快些起来,别在哭,我救你,可不是为了看你回来哭的。” “大爷说的是!”袭人这时端着药,走了进来,顺手将晴雯拉了起来,“你脸上还带着伤,万万不敢哭了,伤处要是再浸了泪,就难好了!” 袭人说着,将一瓶药塞给了晴雯:“这是我平日里备下的,消肿化瘀最好,晴雯你快去抹上。” 袭人说完,走到独孤策床前,将化开了的金创药抹在了独孤策背上的伤处,一边抹,又不禁垂泪连连,她跟在独孤策身边两三年的时间,也早就知道了独孤策在这汝阳郡公府上的处境。 不过平日里也只是觉得独孤策与独孤凌云不亲近,谁能想到独孤凌云竟然这么狠的心,有道是,虎毒不食子,独孤凌云竟能下得了这死手。 独孤策听到抽泣声,回头看着袭人,笑道:“刚劝好了晴雯,你怎地又哭了!” 袭人连忙拭去眼泪,泣道:“难不成还不让奴婢心疼大爷。” 看着独孤策这一身的伤,袭人又是心疼,又是担心,心疼的是,独孤策堂堂郡公门第的嫡派子孙竟也如此艰难,担心的是,日后独孤策在这府上的处境。 这一夜,袭人和晴雯也不管独孤策如何劝说,怎么都不肯回房歇息,一直守在独孤策身旁,直至天明。 次日,厨房也不来送饭了,袭人知道是长孙氏的吩咐,虽然气恼,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寻了房里平日里有的点心,主仆三人一道吃了。 一直到正午,除了窦母身边的大丫鬟琉璃来了一趟,送了些伤药,便再也不见一个人过来。 窦母昨日被气了一场,也犯了老病,轻易动弹不得,袭人听琉璃说了,更是忧心。 傍晚时分,独孤谋来了,他倒是先知先觉,知道长孙氏肯定会手段百出折腾独孤策,来时就从外面买了不少吃食。 “你倒是聪明,知道我那好母亲,怕我吃的多了饿不死,还特意准备了这些给我!” 独孤策对长孙氏的手段全然不在意,只是饿了一天,见了独孤谋带来的吃食,不禁食指大动。 独孤谋也是暗自担心,道:“大哥!你倒是看得开,还有心思说笑。” 独孤策笑道:“不然怎地,难不成还把自己给愁死不成!?对了!你今日可去了城外,二婶娘又有什么主意!” 独孤谋闻言,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封,递到了独孤策面前,道:“我倒是不曾见到二婶娘,只是将大哥现在的处境,说给了二婶娘身边一个小道姑,后来便得了这封信,听人传话,二婶娘说了,大哥看过这封信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独孤策闻言,暗道:这位二婶娘难不成真是个女诸葛,还附送一个锦囊妙计! 想着便当独孤谋的面,将信封拆开,从里面抽出了一个纸条,上面只有六个字一一申生死,重耳生! 独孤谋在一旁看了,诧异道:“大哥!二婶娘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独孤谋看不明白,独孤策却是看懂了。 所谓申生,重耳是春秋战国时晋献公的两个儿子,晋献公宠妃骊姬为了让自己的儿子奚齐继位,就设毒计谋害太子申生,申生被逼自杀,申生的弟弟重耳,为了躲避祸害,流亡出走,在流亡期间,重耳受尽了屈辱,十九年后,重耳回国做了君主,就是著名春秋五霸之一晋文公。 秦氏的意思很明白,既然汝阳郡公府已经容不下独孤策了,倒不如走出去的好。 想来秦氏定然也已经得知了独孤策现在的处境,如果继续留在汝阳郡公府,他和独孤凌云有父子名分,长孙氏名义上是他的母亲,他便是有通天的本事,还能翻了天去。 独孤策此前也不是没想过离开,之所以下不了这个决心,怕也只是因为不舍,倒不是对这个感受不到丝毫亲情的家不舍,而是舍不得他的身份。 汝阳郡公的嫡长子,只要他不犯大错,按照法理,日后自然是由他来继承爵位的,天生就比许多平民子弟高出许多。 独孤策深知,在这大唐,有钱没用,重要的是身份,倘若没有这个贵族身份的话,独孤策就是凭借着后世的知识,积累了再多的财富,在那些权贵眼中也不过是待宰羔羊。 可如今,为了保命,为了身边的人,他不得不迈出这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