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康成先生
说话间,简雍突然看见刘子敬站到店门外,立刻兴高采烈地上前招呼:“掌柜的,你可回来了。” 刘子敬笑着说了句辛苦,随即让简雍帮着刘根他们下货,围着的人自动让出了一条道,屋内的王政看见,快步迎了出来。刘根抽眼一看,是个很英俊的男人,保养得很好,穿的衣服质料虽然不算高贵,但式样时新,手工也不错,特别显眼的是腰上别着一个酒葫芦,而不是铁尺。 人的名,树的影,当刘子敬出现在店门口的时候,周围的武林人反而安静下来了,谁也不愿出头,甚至指指点点的人都没有。刘子敬进到店里一看,所有的货架都已经空了,简雍抱了一捆纸进来说:“师傅,这次你得好好犒赏我,你看,我连存货都卖光了。” 几个人听了哈哈大笑,刘子敬介绍刘根和简雍认识,等货都收拾妥当,留下简雍看店,兄弟四人领着刘根到了隔壁的城东酒楼,刘子敬让伙计送一份rou饼到店里,五人在楼上阁子间坐下。都是熟客,苏双要了一坛稻香酒,就吩咐伙计看着上菜,伙计便做主上了两只醉鸡、一盘白切牛rou、一份红烧鲤鱼、一锅羊rou汤,还有两份蔬菜、两份果子。 正上菜,就听得楼下的大路上人声喧哗,靠窗一看,只见两个道士打扮的人正在劝解几个争吵的人,态度和蔼可亲,只见周围听者频频点头,几个争吵的人神情逐渐缓和,最后握手言欢。王政低声说:“这几年太平道是深入人心,听说大贤良师张角法力通神。” 王政也是有名的高手,竟然相信法力,刘子敬紧盯着两个道士没有吭声,正巧跑堂的伙计送酒菜进来,看客人在观景,就解释说:“现在亏得这些道人,流民才有活路,这世道看上去才有些样子。”众人笑笑,回桌边落座,伙计放好酒菜用品,客气地出去,众人说些近日的见闻,和一些生意上的事情。 刘子敬这次在洛阳和卢植反复商量过,准备增加一项砚台生意,正说到:“你想那砚台只是磨墨而用,现在那些世族流行用什么瓷器或陶器砚台,虽然好看,未必实用。我准备用石头来做,材料也方便,推广出去,寒门可自給。”就隔壁有人喝彩。不多时,有人挑帘进来问:“偶听高论,可否一桌。”来人天庭饱满,面格清奇,读书人打扮,一身布衣。 王政一见,急忙让座说:“康成先生光临,我等不胜荣幸。”苏双和张世平立即站起来,就算他们是生意人也知道,康成先生就是郑玄。郑玄,字康成,北海高密人,博通经学﹑精于天文历算,当代第一术数大家,其师马融曾云:“郑生今去,吾道东矣!” 郑玄止住五人起身,在桌子空的一边坐下说:“刚才苏先生说用石头做砚台,在下深有体会,也曾经试过,只是有些石头变成小块后容易碎裂,使用不便,若要美观,石纹也需要便于雕刻方好。”郑玄虽不喜欢花哨,但在马融家见过不少好的砚台,绝对算个行家,门下上千弟子,砚台也是一个不小的开销。 刘子敬给郑玄斟上酒说:“先生所言极是,就是烧制砚台也讲究泥质,小可曾见一种澄泥,可以烧制出多种颜色,甚至一砚多色,质地细腻,犹如婴儿皮肤一般,而且具有贮水不涸,历寒不冰,发墨而不损毫。”郑玄在马融府里见过这种澄泥砚,千金不换,知道刘子敬所言不虚。 刘子敬倒完酒坐下说:“其实小可还雕过两方石砚,送给蔡邕先生和卢植先生了,石材分别来自交州和易水,可见南北都有合适做砚台的石料,只是各地没有发现罢了。” 郑玄笑道:“原来是子敬,难怪有如此见识,我几番见卢植师兄在信上说起,心中便有一晤之意,孔夫子所言果然不假,三人行必有我师,来,值得喝一碗。”郑玄虽比卢植年长,却后入马融门下,故称卢植师兄。刘子敬连说不敢,郑玄又喝几杯,才回到自己原来的桌子去。 临出阁子,郑玄突然问:“你们看楼下的那些道士如何?” 王政不以为然道:“太平道信奉黄帝和老子,善道教化,若使百姓因此向善,大贤良师功不可没。” 刘子敬眉头微蹙,慢声道:“张陵父子在蜀地鹤鸣山建立天师道,张角在河北宣传太平道,将来两教要到了洛阳,与党争无二,迟早也是公卿以下,屣履到门。一旦触及某些人利益,不知道会不会出现另起一种党锢。天师道王长即将来幽州传教。” 郑玄点点头,刘子敬果然如卢植说的不凡,世人只看到宦官恶的一面,刘子敬却看到宦官能两次掀起党锢,实在是因为党争在前,给人落了口舌。当初,桓帝为蠡吾侯,受学于甘陵周福,及即帝位,擢周福为尚书。时同郡河南尹房植有名当朝,乡人为之谣曰:“天下规矩房伯武,因师获印周仲进。” 从此二家宾客互相讥揣,遂各树朋徒,渐成尤隙,由是甘陵有南北部,党人之议,自此始矣。及流言转入太学,诸生三万余人,郭林宗、贾伟节为其冠,并与李膺、陈蕃、王畅更相褒重,危言深论,不隐豪强。是故无人不畏其贬议,因此宦官动手之时,旁观者众,才有窦武、陈蕃之诛,张俭、杜密之祸。 那边等待的是名士崔烈,崔烈见郑玄和几个商人捕快喝了半天,回来竟有沉思之状,心下不满,劝道:“康成,就算仕途不再,也不必和这些商贩为伍。当今举世舍农桑,趋商贾,牛马车舆,填塞道路,游手伪巧,充盈都邑,治本者少,浮食者众。天下百郡千县,市邑数万,类皆如此,我们为了大汉,要有自己的立场。” 郑玄是客,不便反驳,也不想争论,遂笑笑道:“我已在禁锢之列,这次是来抄录子真的《四民月令》,回去后当杜门不出,隐修经业。威考人在江湖,心在庙堂,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子真就是崔烈从弟崔寔,已过世。崔烈见郑玄如此态度,只能谈些经文古籍,再不多说,饭后郑玄自去安平取书而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