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谢谢？
下午六点半，因为时处夏季所以天色尚还明亮。酒店门前围满了拿着应援牌的年轻女孩，几个黑色制服的安保人员肃立不动，不远处还有一辆黑色保姆车正在缓缓驶近。 女孩们渐渐激动起来，尖叫声此起彼伏。两个酒店女服务生，一个推着餐车一个端着餐盘，一脸疑惑地站在人群中，看着眼前喧闹纷乱的景象。 “哪来的粉丝啊？”其中一人低声自语，明亮的双眸泛着困惑的涟漪。 镜头前忽然闪过一个身材微胖的男子，他有些气喘地越过车头打开侧门，随即退到一旁。车门后很快走出四个男生，引发现场新一轮的欢呼尖叫，尤其是当最后一个男生现身的时候，端着餐盘的那个服务生再难自持，激动大喊： “时宇哥哥，天啊，真人太好看了！哥哥，我在这呢！” 这一刻，她的同伴却安静站立，甚至还略微偏头，似乎有点儿受不了她的咋呼吵闹。眼里所闪过的那抹异样厌恶，更是被拉近的镜头如实记录。 “卡！” 因为是第一场戏而亲临现场的朴亨基皱眉起身，心里闪过无名火，冷视咬唇低头的郑秀晶，不发一词，只挥手示意众人重新再来一次。 “怎么了啊，秀晶，是我刚才的表现有问题么？”与郑秀晶搭档，饰演服务生的丁文惠有些不安地问。 “不是的欧尼，是我的问题。”郑秀晶摇摇头，又摸了摸配合拍戏而放下的有些不大适应的刘海，扶着餐车往出发处慢慢走去。 “你的问题？不可能吧，这一段你就一句台词，露个面而已，怎么会······”丁文慧不可思议地睁大眼，却见郑秀晶神情低落地愈走愈远，当即闭口不言，按捺下心里的疑惑，为第二次拍摄做准备。 “啊，真是，这么简单的戏居然还要过第二次，可真是讨厌啊，又要一块坐一次车。”饰演无限动力成员姜来宪的李浩沅在上车时一脸晦气地低声抱怨，目光往坐在最里面的姜直灿身上瞟了一眼，冷笑着转身坐下。另外两个出演者与他聚在一块，同样和姜直灿保持距离。 姜直灿对此神情平静，扭头望向窗外。因为是弧形道路，透过不算高的花坛，他可以望见前方两个服务生的身影。其中一人是郑秀晶，她似乎很喜欢低着头想心事。黑色的刘海垂下，遮住她的脸，有种柔弱的感觉。 保姆车缓缓发动，沿着弧形道路绕一个圈以便重新回到出发点。听到汽车行驶的声音，郑秀晶抬头，看见将要驶过身边的保姆车，她又低下了头。邻近她一侧的车窗却忽然打开，一个纸团飞出，准确地打在她的额头。 “什么啊！” 她捂住额头，愤怒地抬头看去，稍纵即逝的车窗缝隙后，是姜直灿平静如常的侧脸。 “这个家伙！” 她咬牙自语，低身捡起纸团，便往附近的垃圾桶走去，只是快要松手丢入时却又突然顿住了。她回身看着驶远的保姆车，不清楚那个家伙是否还能望见她，但就算能，也应该是望不真切的吧？她又低头，盯着手里的纸团，犹豫片刻，伸出手指慢慢剥开，露出里面的一张纸条： “发呆会么？你个笨蛋，别拉着别人陪你受罪。” 发呆？她呆了一下，惊愕讶然之余眼里又闪过一丝羞恼，如果不是你，她又怎么会连那么简单的戏份都出错？居然说她笨蛋，难道你很聪明吗？要知道，作为演员，我可是你绝对的前辈！ 抬手将纸团丢进垃圾桶里，她转身离开，只是手指往裤兜塞了一下，隐约可见一张淡色的纸条，褶皱掩藏。 “哎，秀晶，你就这么扔了？”因为背对的缘故，丁文慧只望见郑秀晶丢掉纸团的动作。 “恩，是啊欧尼！你知道的吧，像我这样的女孩，每一天每小时每分钟，都会有男人给我······恩，虽然现在都流行社交软件，但以前还是经常收到纸条之类的东西的，我都扔习惯了。” 郑秀晶一脸淡然地说，心里却在偷笑，为自己的突发奇想而沾沾自喜。一直以来都是对方在给她找麻烦，这一次，轮到她给对方找一点麻烦瞧瞧了！ “啊，真羡慕，我看好像是演时宇的那个新人演员给你递得呢，长得可真不错啊，要是换做我，非得高兴死了，虽然他的年纪比我好像小了许多。”丁文慧满是感叹地唏嘘说。 “欧尼，这种事，你还是替我保密吧，毕竟要给对方留一点面子。”郑秀晶叮嘱道。 “恩，当然了，我嘴巴很严的，你放心。”丁文慧当即点头保证。 郑秀晶轻笑，心情忽然好了起来，恩，一切都很顺利，之后的二次拍摄同样顺利通过。她往某间客房走去，还有个小麻烦等着解决，就趁现在，一鼓作气拿下吧！ “达奉啊，达奉你在哪儿，努那在这里呢！” 随着郑秀晶一阵哄小孩般的呼唤，在这间客房某个角落安家的金毛犬忽然蹿了出来，人立而起，一下扑到郑秀晶的怀里。这是剧中Rain所饰演的角色的爱犬，也是联系剧中男女主人公感情的一条重要纽带。据Rain说，他已经和这只金毛犬相处得不错，而对郑秀晶而言，似乎还差些火候。 “呀呀，达奉啊你安静一点，要吃什么努那给你拿嘛，别扑来扑去的，呀呀！”郑秀晶很无奈地退到墙边七手八脚地应付一见到她就格外兴奋的达奉，对闹腾不停的它完全没有办法，只能依驯养人的话，多抽时间跟达奉单独相处，时间长了，达奉再见到她时自然便会安静许多。 因此，她的麻烦不是和达奉不够熟络，而是物极必反所引起的问题。从目前状况来看，在有与达奉一块出镜的戏份拍摄前，她必须抽出时间先陪着达奉才行，否则一只不听指挥胡乱蹦跳的金毛犬，只会把拍摄折腾得乌烟瘴气。 “喏，香肠，我给你掰成小块了，慢慢吃吧，还有掺了一点威士忌的水，慢慢喝吧。真搞不懂，明明是一只狗，却还有这样的癖好。恩，不过努那对你好吧？休息的时候还过来陪你，所以你要乖一点啊，让努那安心看一会剧本。努那呢，待会就要跟一个混蛋对戏，要是输给他，可就丢脸了······· 唉，话说回来明明我才是人气idol嘛，结果要在他面前当一个连练习生都不算的小丫头，被他拉着出丑，嘲笑，以后还要在一个公司，当他后辈，真是，想想就觉得生气。嗳，达奉，你说待会我们出去，你帮努那出气，咬他一口怎么样？” 郑秀晶这会盘腿坐在落地窗边，从高处往下望，可以清楚地见到正对的泳池以及泳池后临时搭建的舞台，工作人员上下忙碌，饰演无限动力的四人正跟舞伴一块彩排，灯光闪烁夺目，音乐声整耳欲聋，即使在房间里，依旧可以听得清楚。 郑秀晶有些心不在焉地捧着放在膝前的剧本，随后伸手拄着下巴，一边望着窗外的舞台表演，一边同不通人言的金毛犬慢慢诉说心事。说到后来，她的脸上露出一丝兴奋的笑，搂着达奉的脖子小声询问。 可惜达奉身为一只养尊处优的金毛猎犬，对于咬人这种低端不体面的事，似乎兴趣缺缺，即便面对漂亮jiejie郑秀晶的勾引，还是老神在在地低着头，慢吞吞品着小酒，吃着香肠，除了抬眼瞄了一下郑秀晶，便再没有半点多余的表示。 “呀，达奉啊，你怎么可以这样，得到想要的就不理我了嘛！”郑秀晶委屈抱怨地摇着它的脑袋，跟它面面相对，“努那呢，是女孩子嘛！你呢，力气大会打架，最起码总要保护努那的吧？就刚才，努那我给人欺负了啊！还是那个混蛋，话不会好好说，居然拿纸团砸我脑袋，呀，这事你能忍嘛！还有以前······算了，以前的事就不提了，反正，有人欺负我，你帮不帮我，帮不帮我啊！？” “汪汪！”达奉突然站起身来，对着窗外吠了两声。 郑秀晶见状一呆，随即兴奋起来，连滚带爬地给它拿来链子戴上，便雄赳赳气昂昂地开门下楼，穿过大厅，踏过草地，经过泳池边的时候却意外脚滑了一下，她蹲在地上待了一会，达奉站在她身边。舞台上的彩排这会刚好告一段落，姜直灿独自一人拿了凉饮，往附近一处清净的花园场所走去。 “嗳，达奉啊，我忽然有句台词想不起来了，要不我们回去吧？”郑秀晶望着姜直灿消失于红花绿树后的背影，心里莫名闪过一阵不安，打起了退堂鼓。 先是散布谣言，紧接着又放狗咬人，未免太过作恶多端了吧？她如此劝慰自己，务必要让自己坚信她不是胆子小，害怕姜直灿，而是良心发现，不对，是天性善良，才会不跟着姜直灿去到人影稀少的花园里。 “汪汪！” 趁着郑秀晶走神的当儿，达奉忽然挣脱她手里的链子，撒欢般跑了出去，一转眼工夫，便消失于前方转角之后。 “呀，达奉啊，快点回来！”她大喊，随即见到周围有人望来，不由尴尬地笑，捂住刘海，匆匆忙忙地跑向她本不愿涉足的花园。 以达奉的体格，已经算得上是大型犬类。虽然一向性格温顺，可颇通人性的它若真的被她所影响，而对姜直灿怀有恶意，上前撕咬的话，后果还是不堪设想的。她是讨厌姜直灿没错，但却从没想过让姜直灿因她而遭受不可预估的伤害。有些焦急地行走在花丛绿径间，她迟迟没发现姜直灿或是达奉的身影，一颗心不禁愈发往下沉。 前方是一片枝叶茂密的林子，一条一人宽的小径穿插而过。郑秀晶站在入口处畏缩地探头探脑，里面阴沉一片，在夜色下只有幽绿的地灯散发恐怖的光。冰凉的风阵阵吹来，她止不住抱紧手臂，如果是白天的话她或许还能独自穿行，但现在夜色深沉，即使她很不愿承认，可她还是害怕地不敢踏足。 “汪汪！” 偏偏在这时前方隐约传来达奉的叫声，短促激烈，似乎是在和什么人斗争？ 郑秀晶咬紧下唇，陷入挣扎，最终还是鼓足勇气，闭紧眼睛冲了出去。待到睁眼时，她忽然呆住了，一个男生懒洋洋地坐在长椅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往地上扔着什么，而一条金毛犬正乐此不疲地摇尾乞怜，时不时叫上一声，以作催促。 一幕多么和谐有爱的宠物喂食的画面啊！完全没有想象中的暴力血腥——郑秀晶却是彻底抓狂了！ “呀，达奉！” 她火冒三丈地快步上前，也不去看姜直灿一眼，动作有些粗暴地给达奉戴上手里拿着的链子，起身便拉着达奉准备原路返回。 “汪汪！” 达奉一步三回头地对姜直灿留恋不舍，姜直灿笑着起身，张开双手示意自己并没有吃食了。 “走了达奉，你个贪吃鬼，下次我再也不对你好了！”郑秀晶瞥了一眼姜直灿，对达奉出言威胁。 达奉呜咽两声，没精打采地跟在郑秀晶身后，转过身的郑秀晶却猛然往后退了一步，高声尖叫中往后踉跄倒去。 “搞什么啊这丫头，那个又来了？反应不对吧？”这是姜直灿伸手抱住郑秀晶的第一反应。 “真是，我手贱抱她干什么啊，这儿全是草地，她摔个十回都没事，我真是自找麻烦抱这丫头！好了伤疤忘了疼，我这伤疤都还没好呢！”这是姜直灿紧接而来的第二反应，无限懊恼中。 “呀，你还不起来么，想待到什么时候？！”这是姜直灿的第三反应，回过神后，扶稳郑秀晶却还被郑秀晶缠着腰腹的他冷声斥责。 “蛇，呜呜，有蛇······”郑秀晶把脸死死埋在他的胸口，如何都不敢抬头，这会似乎完全忘了她抱着的这个男人是她长久以来所讨厌的混蛋。 “蛇？呀，你骗小狗呢，这里怎么可能有蛇？”姜直灿对此嗤之以鼻，在人口密集的都市首尔若真能发现蛇，恐怕也得去动物园或是专业养殖场吧？ 不过他终究没有强行扯开郑秀晶，目光落在前方的草地上，达奉正在其中闹腾，并且很快叼着一物跑到他的脚边。 “真有蛇？” 他盯着达奉嘴里的东西，眉头皱起，随即脸色古怪地伸手从达奉嘴里摘下它叼着的东西——柔长的身体，荧光的色泽，还有长长的红信与冷冷的瞳眸，恩，做工还是挺不错的，吓起人来······ 他低头看了一眼怀里还在哆嗦的郑秀晶，恶作心起，拿着玩具蛇的身子轻轻贴到她的耳畔：“有感觉么？” “恩？” 恢复些许的郑秀晶自觉现状不妥，正要抬头起身，随即毫无防备地见到近在咫尺的玩具蛇。她的脸庞瞬间没了血色，声嘶力竭地尖叫声中，她难以控制身体地痉挛起来，脑袋更是狠狠撞上姜直灿的胸口，连锁反应地一块摔到地上。 玩具蛇落在地上，蹦蹦跳跳，俏皮可爱，被郑秀晶一眼瞥见。 “啊！蛇，真的蛇，哈啊！哦妈，呜呜，不要过来······” 姜直灿躺在地上，胸口的疼痛与身上郑秀晶剧烈的闹腾让他一阵气躁，抬手一把抓住郑秀晶，他就要把她甩下去，再让她睁大眼看清所谓蛇的本质。可当他抓住郑秀晶的后领，看到郑秀晶的脸时，他却一下呆住了—— 不过短短片刻，这个丫头居然已经哭成了泪人，额发凌乱，双眸红肿，小小的嘴巴没有血色，因为被他抓住后领而提起，没了依靠的她双手胡乱地在空中抓着，却始终不敢睁开眼，只不断嚷着哦妈。 姜直灿的眉心紧紧皱起，然后慢慢慢慢地，他收回手，张开双臂将瑟瑟发抖的郑秀晶护在怀中。 达奉叼着玩具蛇又摇头晃脑地走近，被姜直灿一瞪，赶忙跑远，再回来时，玩具蛇已然不见。 “嗳，蛇已经走了，你还好吧？”过了许久，姜直灿问。 郑秀晶低头不答，仍在断断续续地抽噎。 “这样是不行的，等会就要拍戏了。”姜直灿叹息一声，“算了，我去帮你和朴导演说吧，你的戏份下次再拍，虽然有点麻烦，但应该会体谅你的。” 郑秀晶依旧默不做声，身体冰凉。 “恩，不过得要回去了，再待在这，估计他们得要报警了。嗳，能走么？” 郑秀晶蹙起眉头，惊吓过后全身无力。 “不要说我占你便宜，一开始可是你自己被吓到的。”姜直灿强调什么似得说，随后抱起郑秀晶，往回走。郑秀晶声音轻微地说了什么，但被心虚的姜直灿全然忽略，只管欺负她气力不够，难以言语，把方才的事匆匆盖棺定论。 达奉欢快地走前跑后，似乎并不介意自己的jiejie给人抱着。夜空里垂下一轮弯月，柔和的月光静谧洒下。林子里有一片凉风吹来，掀起女孩额前被汗打湿未干的发，她的瞳眸澄澈，神情安宁，微微翕动的嘴唇里无声重复的，始终只有一句简单的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