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兄妹之名
罗丞把她拥在怀里一言不发,两人都只是这么呆呆的坐在地上。 高挚使了个眼色,正欲带着阿秀小星离开,把小屋的空间让出來好让两人独处,却听罗丞低沉的声音响起,冷硬如初:“你们不用出去……正好有些话,我也想当着大家的面说清楚。” 他推开怀中的叶柳影,费了很大力气,她每远离他一分,他的心就像被刀子捅了一下。 这一段分离不知持续了多久,等他完完全全可以看清她的面容时,竟发现自己脸上也是冰冷一片。 屋里的人都愣住,屏息静气,像是在等待一个永恒的宣判。 罗丞咬了咬下唇,下这个决心实在太难……他扶着叶柳影的双肩,拢了拢她面庞的乱发,带着温情的目光在她身上最后的流转……他终于还是深吸一口气,嘴角翘起一丝苦楚。 “小影……”他声音沙哑而无奈,“哥哥……怎么可能不结婚呢?” 哥哥…… 叶柳影不停的在口中重复这两个字,念着念着,连自己都笑出声來。 一场感情的尽头,不是曲终人散的落寞,不是水火不容的相持,不是花前月下的盟誓,不是白首不离的承诺……一场感情的尽头,竟然化作了荒唐的两个字,哥哥。 他最终还是拗不过命运的安排,心甘情愿的做了她的哥哥吗? 叶柳影颤抖着双手,猛的抓住他的袖口,眼睛直直的不知望向何方,微微笑着,口中喃喃的说:“罗丞……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你把我们的从前当成什么?” “都过去了小影……”他苦笑着,“你希望我把你当成什么?你也是爸爸的女儿,你希望我用什么眼光看待你?” “不是,不是!”她觉得自己像是行走在悬崖边,那种进退不能的焦虑和举目无望的哀绝,将她的精神逼到了崩溃的边缘。 叶柳影猛的从地上爬起來,全身发抖不停的向后退,摸到的东西都被她任性的摔在地上。 餐桌上的碗盘变成了最好的发泄口,一片片破碎的声音,正如她心口断裂的那个瞬间,碎的一地玲珑。 “什么爸爸,什么哥哥!我不要,我统统不要!”她双手捂紧耳朵,发疯一样的嘶喊,“罗丞……你对我來说,你只是罗丞,你谁都不是啊……” 她踩到了一块碎片,短暂的愣了一下,忽而蹲下身摸到那块碎片,紧紧握在手中。 罗丞脸色苍白,心一下子悬空起來,不知她要干什么傻事。 她细嫩的皮肤禁不起锋利的碎片边缘的摩擦,手心里已经点点渗着鲜血。她的面容出奇的平静,眼中噙着泪却依然轻笑着:“罗丞……什么你是我哥哥,我不信!我们现在验血吧……还可以验什么,统统一起來验!” “小影,快放下!” 她听到了他上前的脚步声,血迹斑斑的手向前一伸,他猛的停住了。 那双他曾呵护在自己怀中的手,未经风雨,白皙如雪,竟然这么轻易的就被玻璃碎片染上了鲜红的印记,变的狰狞而让人不忍直视。 “小影……”罗丞几乎是哀求着,慢慢半跪在她的身前,轻轻的靠近她,“你冷静一点……把这个放下,你会伤到自己的!” “伤?”她笑起來,“你觉得……我还在乎这点小伤吗?” 他的心似乎被冻住,冷的彻心彻骨。 叶柳影摇晃着身子,像个醉酒的人,她的意识渐渐模糊不清,手里的玻璃碎片落在地上,清脆的一声响,却让罗丞胆战心寒。 他猛地冲过去抱起她,一如初相识的那段时间,她每次在别人面前出现,都是被他抱在怀里的…… 她努力撑开眼睛,尽管什么都看不到,她的嘴角还是微微上翘。她嗅到了他的气息,像寒冬里的太阳,暖暖的贴在周身,散发着独有的味道。 叶柳影不知昏睡了多久,昏睡中做的梦乱七八糟。她不停的出汗,又不停的打着冷战,不停的说着胡话……身上的衣服被汗水浸湿,头发一缕缕贴在额头,映着苍白的面容,像是挣扎之后的溺水之人。 她的手上被缠了厚厚的纱布,医生忙成一团,小小的房间像是要被这么多人挤破。 她能感受到房间里的慌乱,嘈杂声惹人心烦,她使劲儿动了动身子,却还是睁不开眼睛……却又不知什么时候房间里安静下來,刚才忙乱的声音像是她的一场梦。一切似乎都沒有发生过,只有窗外的小虫子,在花丛间吱吱呀呀的唱着轻柔的歌谣。 叶柳影用尽全身力气才刚刚能仰起身子,一只手扶上了她的肩,她心里一动,紧接着便是一阵失落。 高挚轻轻冲她笑道:“你终于醒了!天哪……要是早知道你体质这么弱,坐坐飞机多走点路都会发烧,当时你怎么求我,我都不会带你來的!” 她勉强翘了翘嘴角,问道:“我……睡了很久吗?” “还好吧……睡了两天,医生说你大概是……”高挚顿了顿,看看她的脸色,有些为难的继续说:“大概是上次流产的缘故,身体一直恢复不好……” 她听了也只是默默一笑,不再多言。 身体恢复的好与不好,在她看來,已经沒有多大区别。恢复的好或不好,她都是那个人的meimei,事实无法改变。 她小心的掀开被子下了床,失魂落魄的摸索到门口,游魂一般的踏出了门。高挚沒有阻拦她,心结被谁打上,总得由那个人來解。 罗丞守了两天两夜,在她即将醒來的时候才悄悄离去,窝在沙发里很快就睡着了……这一觉并不踏实,心总是悬空的感觉,过去还会觉得痛,现在连痛感都沒有,只是无可奈何的麻木感,由心脏而发,像树根扎进泥土,扎满了他全身。 他隐隐听到声音,像是碗碟碰撞声,流水哗哗声……他的潜意识还沉浸在她听闻他婚讯时打翻了满桌子的碗碟,抓起碎片就要跟他验血的那一刻……罗丞猛地一惊,立时从沙发上弹起來,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 只是这叮叮当当的碰撞声,倒不似那天碎了一地的玻璃片般伤心决绝,配上清水玲珑,倒像是山涧中流淌的歌谣清脆动听。 罗丞蹑手蹑脚的循着声音的方向去,走到厨房门口,房门半掩,隐约可见到一个娇小的身影,在水池前忙碌着。 叶柳影的表情淡然,像是什么都沒发生过,嘴角还挂着浅浅的笑。一双小手浸在水池中,中午吃饭过后还沒來得及收拾的碗碟,都在由她摆弄。 她手中发出的叮叮咚咚,连成了动人的音符,飘去了恒久的岁月。 小手被冷水泡的通红,她的眼睛看不见,水花混着油渍溅在她的脸上身上。她冲洗一个盘子要冲很久,里里外外摸索着,直到确定彻底干净了,她才小心的放在身旁的筐子里。 他看了一阵心酸,又不知她的用意,只是默默走去她身边。她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像是感受到了他的到來,心有灵犀的一笑,哗哗的水声依然在持续。 罗丞转到她身后,从背后环住她,他的手覆上她的小手,跟她一起在冷水里浸泡着。他感到她的身子明显抖了一下,一滴泪从她的眼角轻轻滑落。 他握着她的手,一起清洗那些碗盘,一起被水花和油渍溅一身,一起感受手指浸在冷水中的那股细碎的疼痛。 他不知她要做什么,只知要跟着她一起做,就算她疯了,他也会跟着她一起疯。 叶柳影笑笑,木然的问他:“你來干什么?” 他不答话,只把她的小手握在掌心,隔绝冷水的寒凉。 “我洗这些……因为,你可能用过……”她细弱的声音飘在空气中,轻柔而苦涩,“我觉得你用过,我想摸一摸你用过的东西,我知道这上面有你的味道……” “别说了,小影……” “我还可以帮你做很多事……”她用力绽放笑容,眼泪却落在唇边,“罗丞,我眼睛虽然看不见,不过我会做很多事的……我会学着做饭洗衣服,学着打扫房间,甚至……甚至抚养小孩。我知道……我动作慢,可我学东西很快……” “罗丞,给我点时间,我可以做得很好……我会比阿秀好……” 罗丞猛的松开她,她的话一字一句都像是锋利的刀片,割破他本以为已经愈合的心。 “小影,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知道……”她转过身抱住他,“我知道我不想失去你,我不想你跟别人结婚……罗丞,你说过……你会给我一个家,你让我等你,等你和我jiejie解除婚约,就……” “可是现在已经不可能了!” “我所有的等待,难道只换來你的一句‘不可能’吗!” “小影!”他摇晃着她的双肩,势必要把她摇醒,从那个不可能的梦中带她走出來。他的声调也不自觉的提高:“小影,你为什么就不肯面对现实呢?我是你哥哥,我们是兄妹,我们不可能!” “我不听,,” “你必须听!”他抓着她的双手,不许她任性的挡住耳朵。 她却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泣不成声。 他摸摸她的发,像哄一个小孩子哄着她:“听话……赶紧回去吧,回到爸爸身边……你是他和mama最爱的女儿,他见到你会很高兴的……” “小影……”他的声音渐渐沙哑,自嘲的笑笑:“爸爸一直不喜欢我,他觉得是我的到來,克死了mama和meimei……可是现在你还活着,他不知道该有多高兴!小影,回去吧……回到……” “你别再说了!”叶柳影打断了他的话,从他怀中离开,脸上愠色清晰可见。“罗丞,在你心里……我这么快就变成‘meimei’了,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