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 假谲 四十一、敢问芳龄几何?

    四十一、敢问芳龄几何？

    陈cao之听慕容冲说这头金钱豹是清河公主射获的，颇有些惊讶，清河公主慕容钦忱似乎只比其弟慕容冲年长两、三岁吧，也就是和润儿差不多大，竟能射豹？

    陈cao之游目四顾，除了慕容冲那一队胭脂武士，却又没看到有其他衣饰华贵的少女在此射猎，应该是已经避开去了。

    慕容冲得意地大笑，并不说其姊清河公主去了哪里，陈cao之当然也不便问。

    那太傅长史过来说道：“陈洗马，午时已近，太傅请陈洗马回庄园赴宴。”

    此次畋猎收获颇丰，不说慕容冲和他的胭脂武士，单就沈赤黔和苏骐，就射杀了两只猕猴、两只黑鹤、四只褐马鸡、三只野兔，还有先前冉盛射获的那只大山猫——

    那队红巾武士骑着胭脂马在前，慕容冲落在后面与陈cao之并辔徐行，不时侧头来看陈cao之，显然很想说什么，这年方八岁光彩照人的凤凰儿对陈cao之观感甚佳，在陈cao之面前常常流露孩童谐趣，不似那夜初见时的骄傲自矜之态——

    陈cao之想起遥远钱唐的那一对可爱的侄儿侄女，不禁微笑起来，说道：“殿下看什么，我脸上画凤凰了吗？”

    慕容冲轻“哼”一声，不理睬陈cao之，过了一会，又并马过来道：“陈洗马，小王与你打个赌，可好？”

    陈cao之摇头道：“我有家训，从不与人赌博。”

    慕容冲道：“那就不赌，猜枚，对，就好比猜枚，你猜中了，我将这玉骢马送你，没猜中，你送我一件心爱之物。”

    陈cao之含笑看着这金发美童，说道：“殿下说说看，猜什么？”

    慕容冲压低声音道：“陈洗马看到小王的班队没有？”

    陈cao之抬眼望着前面那一队红巾妖娆、英姿飒爽的胭脂武士，心中一动，猜到慕容冲想说什么了，点头道：“殿下知人善用，这些女子都是训练有素。”

    慕容冲得意地笑，却又道：“陈洗马有所不知，这二十人中有一人我是指使不动的，反而常常支使我，你若能猜出这是其中的哪一个，我就将玉骢马送你。”补充道：“只许看背影，不许跑到前面去看。”

    陈cao之心道：“果然，那清河公主是混在这胭脂武士当中。”当下凝目细看——

    这队女武士从邺城一路随行，一色的红巾飘飘、紧身的对襟花短襦、连裆裈裤、鹿皮靴、胯下胭脂马，一个个身材玲珑，眉目如画，陈cao之乃是南国君子、持节使臣，自不会刻意去赏看这些鲜卑女子的美色，现在听慕容冲的口气，那尊贵的鲜卑公主应是混在这队女武士当中，然而让陈cao之困惑的是，这些女武士似乎都是十七、八岁以上的成年少女，秀腰丰臀，玲珑有致，芳龄才十岁出头的清河公主慕容钦忱怎么可能混在其中？难以想象润儿能在这队成年美女中韬光隐迹，但方才明明有人说是清河公主射中的金钱豹，混在这队女武士当中的只可能是清河公主慕容钦忱——

    二十匹胭脂马两两并行，小跑着前进，马背上的骑手腰背挺拔，骑姿悦目，秋日阳光朗照，树影斑驳，草色青黄，这样一队鲜艳的骑士奔跑在这样的山道上，实在是赏心乐事。

    陈cao之凝目瞧了一会，侧头对慕容冲道：“左首第六人，是不是？”

    慕容冲是早就清楚那个位置的，蓝眸睁圆，奇道：“陈洗马就看出来了，好眼力！你怎么辨出来的？”

    陈cao之微微一笑，望着那个绰约轻盈的倩影，这个女子身形比其他女武士纤细一些，骑在胭脂马上腰肢款段，自然流露风流体态，红巾乌髻下露出一截雪白脖颈，白得耀眼，宛若精瓷美玉，乍看之下，杂在一众女武士当中不算特异出色，但越看越觉得精致无双，红巾飘逸的形状、腰肢转折的曲线都与其他女武士不同，美到极致——

    陈cao之问：“那便是清河公主殿下？”

    慕容冲快活地笑起来，说道：“jiejie不让我说，这是你猜出来的，好了，这匹玉骢马归你了，这可是丁零国王进贡的。”

    陈cao之道：“很好，这匹归我了，现在我把它赠给中山王殿下。”

    慕容冲大喜，他对这匹玉骢马是很喜爱的，但既然赌输了，自然要装着满不在乎在把这马交出去，这叫作雅量，不料陈cao之把马送还给他，可谓是失而复得，这个陈cao之不贪不吝，是个妙人。

    陈cao之还是觉得有些困惑，瞧这清河公主窈美的背影，虽比其他女武士纤细些，但明显有了成熟少女的曲线，腰肢尤细，身量也高，十一岁的润儿可是绝没有这样的身量体态的！

    史载清河公主十四岁、慕容冲十二岁，双双被苻坚召入紫宸宫侍寝，现在，慕容冲八岁，那么清河公主应该是十岁，可那胭脂马上腰肢款段的骑士哪里象是十岁幼女！

    既与史实不符，那就应该求证，陈cao之问道：“殿下，令姊清河公主比你大几岁？”

    慕容冲侧头看着陈cao之，明白了什么似的，金发的脑袋凤凰啄食一般一点一点的，说道：“长我四岁——我明白了，陈洗马是觉得我jiejie不象是十二岁的人是吧，可她偏偏就是十二岁，我慕容氏无论男子或是女子，都是高挑秀美，待我长大，也会长得很高，就象我四皇叔，比你那个堂弟还高。”说着，瞅了一眼冉盛，他对冉盛的印象很坏，真是怪哉，陈洗马玉面朱唇，言谈温雅，让人见而心喜，可他这个同宗的从弟，却是虬髯凶恶，那眼光，恶狠狠的——

    陈cao之心道：“原来慕容钦忱比慕容冲大了四岁啊，编写《晋书》的房玄龄等人实在不严谨。”

    这事也就这样过去了，陈cao之并未放在心上，那清河公主背影骑姿甚美，难免会多看几眼，仅此而已，但凤凰儿慕容冲却是有了心事，得陈洗马赠宝马，何以为报？孩童的心思单纯而热烈。

    一行人回到上庸王庄园，慕容评亲自设宴款待陈cao之，席间言谈甚欢，饮酒食rou之际，慕容评忽然对陈cao之道：“陈洗马，这位是谁？”说着，眼望冉盛。

    陈cao之心中一凛，答道：“这是在下的从弟，名裕，字子盛。”

    慕容评虽觉得冉盛高大雄壮有点面熟，但既然是陈cao之的从弟，也就未再深想，只是劝酒，陈cao之投其所好，说些江东士族庄园经营之事，基本是以他陈氏庄园为蓝本，规模放大十倍，占山占水，巧取豪夺，暴利非常，慕容评深受启发，这个燕国的太傅、司徒、上庸王，对敛财有特殊的嗜好。

    午后未时，陈cao之向慕容评告辞回邺城，慕容评答应促成燕、晋和谈，陈cao之谢过，心里很清楚晋、燕和谈是不可能的，至少慕容恪在世晋、燕和谈就无可能，若无席卷天下之志，何必迁都邺城。

    回城时陈cao之发现那一队红巾武士少了两个人，其中便有清河公主。

    秋高气爽，纵马疾驰，到邺城时才是申时三刻，慕容冲与陈cao之在西门分别，慕容冲道：“改日小王请你饮酒，对了，小王听闻陈洗马能书善画，想求陈洗马为我画一幅画——”

    陈cao之笑问：“殿下喜欢画什么？”

    慕容冲道：“就画陈洗马自己，如何？”

    “画我自己！”陈cao之一愣，自画像他倒是没有画过，含笑道：“人难有自知之明，画自己，难哉，我为殿下画一幅像吧。”

    慕容冲却犹豫了一下，摇头道：“不画我，画一株天女木兰可好？”

    “天女木兰？”陈cao之道：“此花我未见过，画不成。”

    慕容冲道：“铜雀园中便有——”随即想起铜雀园是皇宫内苑，陈cao之自然不能进去，说道：“那我明日折一枝给你看。”说罢，拱拱手，带着一队胭脂武士急驰而去。

    陈cao之回到冰井台寓所，却见吴王世子慕容令已等候多时了，笑着道：“陈洗马善能交游，竟与中山王、上庸王有了交情，佩服！”

    陈cao之淡淡道：“寄人篱下，仰人鼻息，莫要说是中山王、上庸王，即便是一伧夫俗吏，也能支使我，奈何！”

    慕容令与陈cao之从巩县一路同行至邺城，对陈cao之的学识风度甚是钦敬，当下诚恳道：“陈洗马，恕我直言，你若想平安归国，那就莫与上庸王多往来，想着左右逢源，反而弄巧成拙。”

    陈cao之作揖道：“多谢世子殿下良言，非是我妄想左右逢源，奈何中山王有请，我能推辞否？”

    慕容令笑道：“我只是好意提醒一句而已，我也知陈洗马苦衷，哈哈，陈洗马这就随我去见太宰，太宰今日开始服散，有事要向陈洗马请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