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一波三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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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安隐居在会稽东山,屡次拒绝朝廷的征诏,不肯做官,都城建康流传这样一句话:“安石不肯出,将如苍生何!”琅玡王司马昱听说谢安每日携妓优游林下,断言谢安早晚会出山为国效力,理由是:“既与人同乐,安得不与人同忧?” 所以,在东晋,携妓游玩是名士风liu,丝毫不损声誉的,但前提是你必须是名士,名士则无所不可,嬉笑怒骂皆成其名,换了其他人那就是耽于rou欲的蠢物,不过即便是名士,也没有说谁在婚前就携妓纵情声色的,更何况陈cao之现在还远算不得是名士,而且他还是个十五岁的少年,而且又是在这庄重的登高雅集上。 这靓妆炫服的女郎虽然气质不俗,但以陈cao之的眼力,还是看出了她的风尘气,要不然,谁家女郎会这样只带一个小婢抛头露面? 陈cao之没有与她多说话,踏着高齿木屐走得甚是轻快,那女郎跟不上,迭声娇唤:“小郎君等等,cao之小郎君请稍等——” 陈cao之示意来福拦她一下,他快步下到挹翠亭,对冯梦熊道:“冯叔父,有一陌生女子纠缠于我,望叔父相助。” 方才那靓妆女郎过挹翠亭时,冯梦熊和汪德一都看到了,虽然有点奇怪,但也并未在意,这时听陈cao之这么说,甚是惊讶。 冯梦熊是忠厚长者,一时还没想明白这女子为什么要纠缠陈cao之,他女儿冯凌波却是机灵,轻声道:“爹爹,这女子来路不正,是想坏cao之贤兄的名声,爹爹你想,那中正官马上就要来了——” 冯梦熊顿时醒悟,向亭上的汪县令拱拱手,汪县令比他通达世故,已经明白是怎么一回事,点头道:“冯县相去处置吧,莫要让这女子闹将起来。” 那女郎被来福和冉盛一前一后拦住,进退不得,正准备要尖叫吸引人的注意,却见陈cao之走了回来,脸上笑意淡淡,不象是识破她用心的样子,便想缓一缓,等郡上官吏来到再闹不迟,娇嗔道:“小郎君,你让人拦住我作甚!” 陈cao之与冯梦熊走近,陈cao之轻言细语道:“我不知小娘子如何识得我,我也不想问,你现在就原路回去,可以吗?” 那女郎愕然,随即面色羞红,心知陈cao之看破了她,不知怎么的没觉得慌张,反而有恼羞成怒之感,还有一种没来由的绝望—— 冯梦熊沉声道:“你这女子,不要为了一些身外钱财就损人害己,本县县令就在那里,你且闹闹看,叫你先遭牢狱之灾。” 那女郎柳眉一竖,却又低着头,咬着嘴唇,泫然欲涕的样子。 陈cao之吩咐道:“来福,送这位娘子下山,莫要为难她,她若无牛车,你可送她回城。” 这时,丁夏商、丁春秋两兄弟上来了,与汪县令寒暄了几句,越过挹翠亭,正看到陈cao之与靓妆女郎说话,丁春秋眼睛瞪得奇大,不明白这女郎怎么到山上来了? 女郎低头一言不发,与小婢随来福下山,走过丁春秋身边时,理也不理,把个丁春秋气得发晕,这不知好歹的纨绔子弟就迁怒到陈cao之头上,狠狠瞪着陈cao之,不知如何发作,一眼看到来福搁在山道边的食盒,便气冲冲走过来,一脚踢翻,嘴里道:“这是我丁氏的食盒,你凭什么享用——啊——” 冉盛见食盒被踢翻,大怒,一个跨步就到了丁春秋面前,单手揪住丁春秋胸襟,往上一提,几乎将丁春秋拎得双脚离地,怒喝:“赔食盒来!” 陈cao之赶紧制止冉盛的鲁莽,庶人殴打士族那是重罪,不管有理无理。 丁春秋一手揉着胸口,退后几步,指着陈cao之说:“你你你——” 陈cao之对丁夏商拱拱手,淡淡道:“令弟如此气度,若让中正官知晓,似乎并非美事。” 丁夏商不象他弟弟那样莽撞,虽然不大理睬陈cao之,但也知道弟弟丁春秋踢翻食盒是大失风度的事,传扬出去对家族名声有损,浅施一礼,道:“还请包涵——” 这时,挹翠亭那边一片喧闹,原来是吴郡的中正访察官到了,这中正官不是别人,正是出身钱唐第一大族的散骑常侍全礼。 陈cao之不动声色,心想:“嫂子猜得一点不错,负责吴郡十二县中正访察的果然是这位全常侍。” 官品清贵的散骑常侍全礼在汪县令、冯县相等官员、以及钱唐七大士族族长的簇拥下走过挹翠亭,一眼就看到小冠葛袍、风姿卓绝的陈cao之,呵呵笑道:“cao之小友,你果然来了,老夫此番上齐云山,最想见到的便是你,还担心你会因为年幼不来,那你可就撞不到老夫手上了。” 此言一出,半山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全聚在陈cao之脸上,都让陈cao之感觉到了热,钱唐七姓大族长除丁异外都是第一次见到陈cao之,个个心道:“此子风仪果然绝佳,但全常侍如此器重一个寒门少年,似乎有点过分。” 陈cao之展颜一笑,长揖到地:“又见全公,喜何如之。” 全礼打量着陈cao之,笑道:“昔日东吴吕蒙说‘士别三日,即更刮目相待。’老夫与cao之小友一别数月,闻小友更拜葛稚川为师,想必学业更是精进,今日老夫要考校于你——来,且扶长者登山。”携起陈cao之的手臂,拾级而上,这时看到打翻在地的食盒,问:“这是何故?”
丁夏商、丁春秋兄弟霎时间都紧张得摒住了呼吸,丁春秋心里叫苦道:“苦也,陈cao之定会借机报复于我,我今年入品是休想了,只怕日后风评都会大受影响!” 陈cao之从容道:“仆役一时不慎,跌翻了食盒。” 丁夏商、丁春秋兄弟二人胸中的一口气这才吐出,丁春秋第一次有了惭愧之感。 全礼道:“无妨,等下你与老夫同席野宴。” 在众人一路的瞩目下,散骑常侍全礼与寒门少年携手并肩上到山顶观澜台,上得观澜台期待中正官品评的有三十一位年轻士人,其中钱唐八姓就占了十七位。 那褚文彬见到陈cao之与中正官携手上山,眼珠子都快绷出眼眶,其震惊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全礼请诸位随意,或清啸、或吟咏、率意适性,不要拘泥才好,他自己则与陈cao之在观澜台上俯瞰滔滔的江水,问葛稚川的近况、问陈cao之近来所读何书…… 过了午时,中正官全礼出题了,要求阐发《论语·先进篇》里的“子路、曾皙、冉有、公西华侍坐”里的夫子“吾与点也”这句话的新意。 士族、寒门子弟依次上前,引经据典而谈,但大多只是陈述马融、郑玄这些大儒的见解,毫无自己的发挥。 全礼有意让陈cao之殿后,殿后最难,因为“吾与点也”这短短四个字的含义几乎全被前面的人说光了,要出新,谈何容易! 全礼器重陈cao之,但给他的压力也是最大,机遇不是白白给的,要抓得住。 陈cao之振了振衣袖,立在峰顶,背朝大江,袍袖飘飘,声音清朗如金玉相击,辨析入微道:“夫子云‘吾与点也’,与,赞同义,言吾赞同曾晳之所言,盖子路、冉有、公西华三人皆以仕进为心,而道消世乱,所志未必能遂。曾皙乃孔门之狂士,无意用世,夫子骤闻其言,有契于其平日饮水曲肱之乐,重有感于浮海居夷之思,故不觉慨然兴叹也。然夫子固抱行道救世之志者,岂以忘世自乐,真欲与许、巢为伍哉?夫子之叹,所感深矣!” 全礼默默思之,而后叹道:“妙学深思,娓娓有情,道前人所未道,三十一论,此论第一。” —————————— 码到现在,求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