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须眉变巾帼
夜晚,月白风清,星河四皎。 远处高楼中,灯火微明,风动处,送来阵阵脂粉腻香,丝竹管乐,婉转清妙的歌声也随着晚风荡荡悠悠的飘来,打破了夜的沉寂。 “姑娘,夜深了,露重,回屋吧。” 素素沿着莺娘的视线远远望去,只见那高楼之中,影影绰绰间,分不清是鬓影衣香,还是风动薄帘,再望向莺娘,内心无不叹息,却又不知自己究竟在叹息什么。 夜凉如水。虽然不觉得冷,莺娘仍是扯了扯外衣,裹紧了被夜风吹凉的身子,对素素的话恍若未闻,只是问道:“素素,你羡慕她们么?”语气夹着一丝沉郁。 素素皱眉,一双既大且亮的眸中含着细微的疑惑,“姑娘,你说的‘她们’是指谁?” 莺娘微扯了扯嘴角,自顾自地摇了摇头,继而又问,“素素,我问你,你若是男子,你会愿意接受青楼女子,还是接受吾等异类?” 她家姑娘问的问题怎么愈加古怪了,虽然莫名其妙,但她还是冥思苦想起来,绞尽脑汁一番之后,才纠结着眉头,艰难地答道: “姑娘,我虽非男子,但我想但凡人类,大概都无法接受我们的身份吧,青楼女子在世间虽然地位低贱,但她们到底是人啊,我们怎能与她们相比?再者说,凡人的寿命不过一百,几十年之后,他们容貌便如同那残花败柳一般,丑陋不堪,反之,自己身边的人仍是娇嫩嫩的一花朵儿,届时他们不被吓死才怪哩。” “姑娘你说是不是?”素素怕自己说得不够明白,便问道。 莺娘听了素素的一番话后,却不像从前那般急切地要去反驳,反而低头沉吟片刻,半晌,才抬首幽幽道:“你真的如此觉得?” 被她幽怨的眼神盯着发毛,素素急忙道: “嗯……姑娘,你也别太介意我所说之话,我并非人类,不可能完全得知他们的想法,也许……也许会有例外吧……嗯,比如……比如沈……”素素越说越小声,越说越心虚,直至看到莺娘嗔怪的神色,后面的话再也挤不出来。 “行了,别说了,回屋吧。”莺娘略感烦躁道。 留春楼内。 沈怀钰坐于案前,案间放着一把焦尾琴,一双修长优美的手在琴上拨挑抚弄,席间的四名舞姬跟着他时而激越,时而柔和的旋律不断变换着舞姿,柳腰不断折转出各式袅娜之色,舞袖轻盈翻飞,令人眼花缭乱,如痴如醉。 四双美眸凝睇着那长发笼冠,一袭白衣愈显得温润如玉,丰神玉貌的年轻男子,眉眼间不自觉地流露出种种倾慕之态以及风情之姿,她们极尽地展示自己的曼妙舞姿,去奉承眼前这男子。 沈怀钰嘴角噙着春山隽永般的笑容,无比专注地抚弄着琴弦,却也毫不吝啬地给予她们无限的温存眼神。 曲终舞毕,抚掌声响起。 楚文轩搴帘而入,大笑道:“怀钰你好乐也。” 沈怀钰忙起身相迎,深深地打了一揖,才和颜悦色,“乐倒还不至于,不过是消遣时光罢了。” “可惜我来迟了,不然尽可领略怀钰弹奏的一番绕梁之音了,再有这么几位貌凝秋月,容赛春花的轻佳人献上各自的出众舞艺,真要称得上是一场视听盛宴了,可惜,真是可惜。”楚文轩遗憾道。 “文轩,你莫要调侃我了,我的琴艺平平,实在不足以为人称道,不过这几位佳人的容貌与舞艺却都是实打实的,当得过文轩的称赞,素蝶,你们还不快感谢文轩的褒奖,你们不知,得他一字褒奖,声价便可抬高一番呢。”沈怀钰半开玩笑的语气道。 那叫素蝶的女子闻言盈波一笑,领着身后的三名舞姬忙上前福身道:“妾等资质陋鄙,承蒙大人不弃,给予褒奖。” 楚文轩连忙扶起她们,“你们莫要听怀钰的话,折煞我也。”又向沈怀钰道:“怀钰,你这嘴可真刻薄,三言两语就将苗头引至我身上,我不敢再多言了。” 沈怀钰淡淡一笑,收到楚文轩的眼神示意,神色不变地对那几名舞姬道:“你们都下去找林立领赏吧。” 舞姬离去后,沈怀钰又命人将琴收好,接着挥退了众人,楼中只剩他们两人。 楚文轩接过沈怀钰递过来的茶盏,却不急于去品茗,只是拿起茶盖,轻刮浮在水面上的茶叶,随即问道:“朝堂那边如今是什么趋向?” 沈怀钰浅泯了口茶,顿时觉得如兰在舌,唇齿留香,眉眼不禁舒展开来,心情愉悦地回道:“试问朝堂内外能够担起剿灭逆贼,保卫国家的重任,除了王爷之外,还有谁?” 楚文轩看他一副胜券在握的悠然神色,忍不住跟着笑道:“怀钰,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思打趣我,看来此事已成定局了。” 沈怀钰摇了摇头,笑道:“也不是这么说。我只是觉得这茶芬芳甘冽,清香怡人,喝下去着实令人心情愉悦,心情愉悦了便想打趣王爷几句,王爷不会怪罪我吧?” 楚文轩闻言愣了片刻,见他的确一副和悦之态,不想扫了他兴致,只好道了声:“岂会。”,然心中未免有些无奈,便端起茶,泯了小口。 茶汤入喉,楚文轩不禁一声喟叹,微蹙的浓眉也舒展开来。的确是好茶! 楚文轩抬眸,刚要开口赞扬,却对上沈怀钰含笑了然的眼眸,心中一时也明白过来,不再多说什么,彼此心照不宣的细细品茗起来。 少时。 “若说到这征讨逆贼之事,虽然我与恩师,还有兵部尚书等几名德高望重的朝廷重臣力保王爷担此重任,然刑部尚书卫晖却力保左骁卫大将军李庸,您知道的,刑部尚书一向是站太子那边的,他既站出来推荐李庸,那碍于太子势焰的官员也不敢再说什么,至于太‘子党的那帮人就更不必说了,响应风从,连我都忍不住啧啧感叹起来。”虽是剑拔弩张的局势,沈怀钰却说得尤为轻松,一点也不忧心劳虑,俨然一个局外人。 “对了,不知王爷先前所谓的‘留有一手’是什么?”沈怀钰突然问道,一副兴趣浓郁之态。 楚文轩原本不再急于了解局势,不过沈怀钰既提起,便认真的听了下去,前听闻局势紧张,不禁眉头紧锁,沉思起来,后又听沈怀钰末尾那句话,又乐开来,笑道: “看来怀钰你对本王所说的那‘一手’十分感兴趣,故意要套本王的话呢,只是,本王若是不肯说呢?” 沈怀钰一脸悻悻,叹道:“王爷真会吊人胃口啊……” 楚文轩大笑回答:“这不是跟你学的么。” “不说便不说吧。”沈怀钰也无甚所谓,“对了,我突然想起一件有趣的事来,前晚我途经永安巷的时候,竟然看到了太子。”沈怀钰略加思索了会儿,接着道:“不过他此行似乎甚为低调,只乘一顶小轿,又将侍卫充做轿夫以遮人耳目。你猜他此行所谓何事?” 楚文轩沉吟一会儿,笑道:“恩,看来他是信任陈左生了,哈哈……不愧是有‘赛诸葛’之称的有谋之士。若不出意外,此事该成也。” “陈左生?此系何人?之前怎未曾听文轩说过?”沈怀钰对这‘赛诸葛’颇有些好奇。 楚文轩笑道:“此事说来话长,改日我定为你引见这位陈左生。” 沈怀钰点了点头,端起茶刚要喝,却发觉茶已凉,便唤了小蕖上来换了新茶,又吩咐她在旁侍候,无需再出去。 “对了,最近怎么没见到柳弟?”楚文轩道,此时两人不再讨论朝堂之事,又恢复往常的闲聊模式。 沈怀钰笑道:“她并不像我们,大可堂堂正正的随意出门,想必如今是被家中父母约束着无法出门吧。” 楚文轩疑惑道:“怀钰,你这是什么意思?莫不是柳弟犯了什么错?” 沈怀钰笑容加深,“文轩,想不到你虽有敏锐的洞察力,却连柳笙的女儿身份都识不破,其实柳笙并非叫柳笙,而是叫柳笙嫣,乃我恩师之女。”说到此处,沈怀钰不禁露出好笑神色,“我虽然早已得知她是女子,不过她是我恩师之女的事实我也是不久前才得知的。” “她是女子?且还是你恩师的女儿?”楚文轩并非不相信只是有些诧异,随即哑然失笑,为自己竟被一小女子蒙骗过去了,“怀钰,你知道,我对女子向来不愿费太多的心思,她说她是男子,那我便相信了,哪懒得去猜忌?之前只是觉得她的举止虽稍有女气罢了,倒从未想到易钗而弁这关节上。”说及此,心中有些佩服她的大胆,便笑道:“不过闺阁中有这么个敢打破世俗的女子,也算是奇女子了,不知怀钰对她可有什么想法?” 仿佛想起了什么事,沈怀钰脸色微变,却佯装不解其意,“我能有什么想法?” 楚文轩不知其中的缘故,心中顿生撮合他们两人的想法,便试探道:“柳弟……不对,现在该叫柳姑娘了,柳姑娘容貌清新典雅,极具才情且又行事大胆,在闺中女子中实属罕见,更有缘的是,她还是你恩师之女,你年过二十五,尚未娶妻,难道不考虑一下么?” 沈怀钰未料他如此直白,登时太阳xue一疼,“文轩,我怎么突然觉得你挺有当月老的潜质?”口气虽然没有讽刺的意味,却颇为无奈。 察觉他神情中似无此意,楚文轩也自觉无趣,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沈怀钰想起恩师先前所说的那番话,话虽然很委婉,其中的意思却很明显,他虽然没有要亲上加亲的意思,却始终难以拂恩师之意,只好借着朝廷事务繁重,无暇顾及儿女情长之事才拖延了些许时间。此事还是得想个两全的方法才行啊,念及此,他内心不免再次烦闷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