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苏拉 审问
我是我的集合。 ——《穆哈迪伪圣训集》 心灵术士陷入了最底层的梦境,在那些梦中他游历了一个又一个黑暗深远无可名状的世界,好像一个盲人穿梭于阴森幽静的洞窟里一样。梦里充满了种种没有形体的怪物,古怪,诡异,令人疯狂。梦里的时间流逝和现实不同,一秒可以长的像一个世纪,而一个世纪也可以短暂的察觉不到。 在至深窟xue之中,居住着恐怖之物,其物至奇至怪,眼不可窥。在遭到诅咒之地,死亡的思想会获得新的生命和怪异的**,那些**无头,却有邪念居于其中。 心灵术士在梦里被汹涌的眩晕感和呕吐感淹没了,他努力从洞xue里逃出来,但是周身那种阴冷湿润,好似被无牙的牙床吮吸的感觉,没有消失。 洞xue外,群星化为痴愚癫狂之怪物的无数眼睛,难以言喻的强大存在窥伺着心灵术士,好像能把它看穿。无数痴盲异形的舞者疯狂地簇拥在群星之间跳舞,难以名状的鬼爪紧握着魔笛,吹奏着亘古未变的久远邪音。你不是人,群星低语,那声音如此骇人,仅仅是试图回想就足以扯碎大脑里的每一根神经。但你也还不是我们,低语化作咆哮,加入旧日的支配者们吧。 梦里,心灵术士见到了一个慈祥可亲的男人。他张开最,试图对心灵术士说了些什么,但是那诡异的语言后者一点也听不懂。过了一会儿,心灵术士发现那张慈祥的脸令他更加不安。因为他的眼珠从没有转动过,他的笑容也从没有变形过。那皮肤像蜡一样,分明是一张恶魔般狡诈的面具。 在梦中的另一个场景,心灵术士发现自己困在一间豪华的房间里,房间对面是一座高背靠椅,上面空着,没有坐人。 房间没有门,但心灵术士仿佛听到了门被打开的声音。这声音令人发酸,就像有人用指甲刮过陶瓷的声音,绝非凡间正常的声音。然后,虽然对面那张椅子上依然空空如也。但心灵术士明确的感觉到,对面坐上了人。 为什么不释放太初术士的力量,梦中心灵术士听见自己的声音从对面传来,拷问着自己。为什么拒绝,为什么抗拒,为什么逃避,为什么躲藏,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凭借那种力量,你本可战无不胜。 他将战无不胜,心灵术士回答自己的声音,而我只会死。 你可以夺走他的力量,为己所用。 心灵即力量,而力量就是心灵,心灵术士回答,用他的力量就等于接受了他的心智。我会被吞噬。 你可以保持自我。 人就不可能做到这一点,心灵术士回答,人的本质就决定了这一点。 那就别做人了。 穆哈迪尖叫着醒来。 他躺在科温大宅里自己的卧室内,他的床上都是冷汗,毯子湿漉漉的贴在身上。房间里的名贵陶瓷陈设全部碎裂,连墙壁和地板上都出现了裂纹。随着他醒来,几个原本悬浮在空中的杯子掉到地上,摔个粉碎。 屋子里的光影很古怪,那些影子好像有生命一样蠢蠢欲动。也许是心灵术士的潜能太过强大,他的梦魇也可能在无意识中影响现实。 穆哈迪抱住自己的膝盖,闭上眼,回忆自己在梦中看到的内容。 我是对的,他想,人不可能使用别人的力量而自身不发生改变。对于心灵异能的掌握者来说,更是如此。 人类的大脑是一种如此简单粗陋的造物,甚至比起人自身的造物来说,都显得低效而笨拙。穆哈迪知道,人类的大脑的功能区划十分粗糙。冯诺依曼结构的计算机有存储器,有计算器,当需要处理讯息的时候,它会把讯息从存储器中提取出来进行处理。而人类,人的大脑没有这么精巧,对讯息的存储和cao作就发生在同一个区域。人回忆起往日记忆的同时,也在对记忆进行修改。 心灵术士使用他人的灵能,不可避免的会遭到腐蚀。 太初术士不想太早被巫王们发现自己的重生,所以暂时蛰伏,但毋庸置疑他的最终目的是彻底的复苏。我还能保持自我多久,心灵术士扪心自问。到什么程度,我会变成另一个拉贾特,而不是穆哈迪? 淅淅梭梭的声音传来,有人走入了穆哈迪的房间。 心灵术士不用去看,仅仅凭借灵能感应就知道来的人是拉伊娜。后者小心翼翼的进入卧室,扫视了一遍房间内一片狼藉的情形,评论说:“你睡觉的时候越来越可怕了,我还以为地震了呢。” “噩梦而已。”穆哈迪一边轻描淡写的说,一边展现灵能,把房间内的垃圾都收拾了起来。地上的碎片自动聚集成一堆,墙壁上地板上的裂纹也逐渐弥合了。 “仅仅是噩梦?”拉伊娜站到床前,看着他,眼神中透露出忧虑。“这么简单?” “简单,也许。”心灵术士睁开眼睛,溢出的灵能让他的瞳孔泛出蓝光,看起来非常诡异。“但那些噩梦可不是‘仅仅’。” 虽然这么说,但心灵术士不想和别人讨论自己的梦,就转移了话题。“现在是什么时候?” “夜里。你睡了一整天。” “我觉得好像睡了一整年一样。”穆哈迪说,从床上坐起来,露出裸露的身体。女孩转过头去,不再看他。“我需要些食物。” 自己的伤还没好,不过总算不那么影响行动了,难以抵御的饥饿感这时候涌了上来。 “我会吩咐仆人送上来的。”女孩捡起掉在地上的铃铛,晃了晃,呼唤宅子里的仆役。仆人很快就送上一旁凉了的蜥蜴熏rou,上面洒满了香料。另外还有装在陶土杯子里的马奶和一碟血肠。 穆哈迪简单吃了点东西,穿好衣服,仔细检查了一遍自己的弯刀和银刃,然后坐回到床上。“拉伊娜?”他说。 “嗯?”女孩出声。 “我可以感觉到你有话要说。”穆哈迪说。“我辈心灵术士的理论认为,话憋着不说出来,会导致疾病。” “你不能感觉到我想说什么?”女孩听了他的话,饶有兴趣的问。 “能,但是那会伤到你。”心灵术士承认。“有些力量正因为强大,所以不能滥用。” “很高兴知道你还在乎一些事。”拉伊娜淡淡一笑。“虽然从你外表来看,绝对猜不到这一点。” “我在乎很多事,多到超乎一般人的想象,我只是不喜欢表达出来而已。”穆哈迪说。“继续说出你想说的话吧。” “以前在尼本乃城的时候。”女孩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说出来。“你虽然也有些古怪,但和其他法师学徒比起来,也不算很突出。” “但今天看到你疗伤,我才意识到你身上的变化有多大。”她既然下定了决心,说起来就越来越快。“那伤口能杀死凡人,而你却这么快就行若无事。任何法术都做不到这一点。” “在你昏迷的时候,仅仅是靠近你身边就让人觉得毛骨悚然,更不用说你平时的变化有多大了。” “有多大?”穆哈迪心知自己本就不是对方认识那名法师,当然不会一样了,但是他还是想听听别人眼里的自己是个什么形象。 “你给人的感觉,越来越遥远。”拉伊娜说,眼神里透着同情。“越来越非人。” “有时候我发现你打量物品的方式,好像你忘了它们的原本用途一样。也许你看得比所有人都远,也比所有人都多。” “就像我说过的,灵能会改变一个人的本质。”穆哈迪沉默了一下,简单的说,“沙漠里的生活也能起到一样的效果。和尼本乃城的时候比起来,你自己身上的变化并不比我小。” “希望是向着好的一面改变。”拉伊娜轻声说,穆哈迪不清楚她指的是她本人还是自己。 为了避免引起嫌疑,心灵术士不急着和脸舞者碰面,而是决定先去会会科温。 王子科温听说了心灵术士醒来的消息,很快就在自己的会客室里安排了一次会面,还把肌rou老爹也请来了。后者皮糙rou厚,伤好的比穆哈迪还快。先前的战斗中佣兵们死伤不多,赏赐不少,所以人人都很高兴。 这次碰面,穆哈迪没有追究对方让敌人闯进了宴会的过失,也没有逼问对方在宝库里到底藏了什么。心灵术士只是简单的从对方那里得到绝不会再让本尼迪克特的人乘虚而入的保证后,就改变了话题。 科温的仆人怯生生的进入会客室,用软垫托盘托着一封信走上前来。王子接过那封用上好纸张包裹的信件,交给穆哈迪。 “给我的信?”穆哈迪奇怪,怎么会有人写信给他。 “是给我的。”科温说,“拿去看看吧。” 心灵术士撕开信封,拿出散发着香味的纸张。“王子殿下钧鉴,”信的抬头这么写,“我最狂野的预想成为了现实。提尔人的军队已经占领了尤里克城的废墟,收服了十多个它附近的部落。” “依我所见,提尔军队的战斗力之强,远远超过了沙漠里任何一股势力。不但阿塔斯几乎所有的守护者法师都参军为提尔效力,而他们的武器和组织,也是一流的。” “自从巫王哈曼努死去后,尤里克城遭到连番劫掠,现在终于落入提尔人手中。凭借她,提尔军队可以控制相当广阔的一片商路。” “我的建议和上次一样,尽快和提尔交好,如果你不希望自己的财富全部被沙子掩埋的话。” “怎么了?”肌rou老爹看着穆哈迪读完信,问他。“你的表情看上去挺兴奋的。” 穆哈迪没有马上作答,而是一边想着前线的战事,一边说。“给,自己看。” 肌rou老爹迟疑的接过信件,瞪大了眼睛扫了几眼。“说起来有点儿难为情,可是肌rou老爹不会让纸儿说话的咒语……这上面画的葡萄藤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有活儿干了。勇敢的穆尔人战士。”科温告诉肌rou老爹。“报酬丰富的活儿。” “我在各大商业家族里都有朋友,”科温解释。“通过他们,我始终保持着消息灵通。而现在提尔人锋芒正盛,是说服城里顽固派贵族们的好机会。” “当然,”王子又说。“我需要先写一封信送到提尔的议会,展示拉姆城愿意与提尔互不侵犯并展开通商的善意。我希望你能以提尔军官的身份在信中证明我的诚意。” “这没问题,”穆哈迪点点头。“不过议会未必就对我言听计从。” 科温王子一笑。“没关系,你只要写了就行了。我肯定珊瑚女巫和泰西安国王比外界想象的要懂得变通。” 王子话锋一转。“我的人必须要防范本尼迪克特可能的偷袭,所以要劳烦我们的穆尔人战士做护卫,把这封信送到提尔。” 穆尔人抬起下巴,“要肌rou老爹做邮差,你可得付出一大笔金子才成。” “这个自然。”科温并不吝啬财富,点头承诺。“金子多的你可以用来铸造一件金色的盔甲。” 肌rou老爹手下小子们众多,花费甚大,在拉姆待了一段时间没有冒险,也闲的慌。听了王子的提议自然欣然应允,然后就大大咧咧的走了,临走还摸了一个路过的男仆屁股一把。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王子喝了一口枣酿,又问穆哈迪。“继续疗伤,还是上灵能学院去拓展见闻?想要女人的话,我也可以送给你大把。” “那就不必了。”心灵术士一口回绝。“事实上我想继续调查巫王委托给我的案子。” 听到这个,科温皱起了眉头,诚恳的说。“恕我直言,提尔的穆哈迪。你在这上面牵扯太深,可是受力不讨好。” 穆哈迪耸耸肩。“巫王布置的任务,我能不尽力么?如果拉姆真的和提尔交好,阿贝尔拉赤莉就变成了革命政府的重要盟友,她要惩罚我还不容易。” 科温无奈,耸耸肩说。“希望你别给自己惹上太多麻烦。” “你似乎知道些什么。”穆哈迪指出,“有没有可以告诉我的部分?” 王子陷入了沉默,一边把自己的指头扳的发响,一边露出若有所思的样子。“七百年前的旧事,我可不太清楚。你要想弄清楚的话,记住,不要相信纸面的记载。” “不要相信纸面的记载?这是为什么。” “那东西会误导人。”王子警告。“文字可以被魔法篡改,那些写在书上的历史,未必就是历史。” 心灵术士点点头,“我会记住这一点的,现在,我要去找个不依靠书面记载就能了解过去的法子。” 夜里的风寒冷刺骨,双月皎洁,夜里的拉姆城显得冷冷清清,危机四伏。 拉姆的水厂日夜不停的从地下抽取出混合了石油的地下水,经过提纯步骤,供应全城人的需要。伴生的可燃性气体被点燃烧掉,发出难闻的气味,让人闻之欲呕。 以暗杀和混乱著称的拉姆街道,又迎来了新的一夜。心灵术士就走在这里的街道上,感受着这座城市的脉动。 先前在科温王子那里,穆哈迪所指的法子自然就是魔法。从科温的大宅出来后,他径直走上了去拉姆城圣堂武士基地的大道。不出意外的话,迪尔德利公主委派给他的助手拜巴尔斯应该就在那里。 拜巴尔斯果然在那里自己的房间内没错,看到心灵术士来访,他显得并不如何惊奇。 和其他圣堂武士不同,拜巴尔斯的房间挺简朴的。除了两把椅子和一张桌子以外,就只有墙上挂着的那些武器。穆哈迪推测对方是个出身平民甚至奴隶的圣堂武士,不是那种世袭的贵族武士。 并非贵族出身,还能身具高位,这种人一般都是很有能力的。不过拜巴尔斯似乎很瞧不起穆哈迪,他始终认为提尔革命只是一场暴徒的狂欢。 据说,当得知提尔爆发革命,巫王卡拉克身死的那一天。拜巴尔斯不断大呼小叫,他怒吼,呼号,用拳头砸桌子,力道大得把满满一壶水掀翻倾倒。圣堂武士有个朋友,奴隶出身,辛苦奋斗才得以跻身上流社会,结果客居提尔时被革命者砍死。 拜巴尔斯视暴力革命为破坏秩序的大敌,他说革命者是屠夫,是强盗,是大言不惭的骗子,指控他们想要人民。圣堂武士认为无论什么政府,本质都是少数控制多数。为了实现少部分人的野心,普通人永远只是陪葬品。 他主张温和的,渐进式的改良。提尔式的剧烈革命在拜巴尔斯眼中无异倒行逆施,只是个让大多数平民受苦的磨难。 如果他有选择的话,那么拜巴尔斯一定不会甘愿给提尔来的穆哈迪当查案子的助手。可惜这是迪尔德利公主的命令,他也没办法拒绝。 “我听说你被救回来了。”圣堂武士坐在自己的椅子上打量穆哈迪,他的视线落在后者浑身上下。“好像毫发无损的样子。” “你失望了?”穆哈迪不理会对方语气中的不友好,一拉空椅子,也坐了上去。“我要继续调查巫王布置的任务。” “随便你。”圣堂武士说,那语气的潜台词是——你要能查出来才有鬼了。 “你知不知道一种叫做死者交谈的法术?”穆哈迪直截了当的问,忽略了对方的不合作情绪。 “知道,不会。”圣堂武士的回答异常简介。 “你也许不会,但是拉姆城里肯定有人会用。”心灵术士说。“至少,有人会有这个法术的卷轴。” “有是有。”圣堂武士勉强承认。“可是这个魔法没用,你以为以前没有人想过用它来挖掘真相?告诉你,没用的。” “有没有用由我来判断,不是你。”穆哈迪命令。“给我弄一些那个卷轴来,我要审问七百年前的古人。” “七百年前的古人有几十万,你要审问哪一个?”圣堂武士提出有力的质疑。“这魔法代价很高,一次要抽取很多生命力,不可能让你随意挥霍。” 穆哈迪双手交叉,“审问个三五个人就成了,不会消耗太多。现在赶紧去办,不然我向巫王告你一状。” 圣堂武士看上去要爆发了,但他最后还是选择了服从。很快,他就拿来几个卷轴,估计是从迪尔德利那里拿到的,而穆哈迪也想好了他要询问的对象。 “警告你。”拜巴尔斯事先声明。“这法术召唤出来的死人会说实话,但他们只能简单的回答‘是’和‘否’,问多了他们答不上来。” “很公平。”心灵术士点点头。“我也没指望几个鬼魂就能揭开谜底,有些线索就不错了。” 穆哈迪拿出一根卷轴来,这是拉姆城圣堂武士们保存的档案之一,上面记载的是几千年来拉姆城宫廷官员的姓名。心灵术士指着上面一个姓名说,“先召唤他吧。” 这人正是七百年前,宫中的一位总管。拜巴尔斯展开一张死者交谈卷轴,默诵卷轴上的咒语。蜥皮纸上的古怪符文一个接一个燃烧起来,随着方圆几百米内的植物生命力被抽干,魔法的力量汇聚起来。 一个半透明的影子凭空出现,开始模糊,后来逐渐变得清晰。它的轮廓依稀可辨,这是一个年迈的老黑人。 影子试图挣扎,但它受到魔法的束缚,被固定在原地。过了一会儿,虚影稳定下来,圣堂武士说:“问你的问题吧,提尔人。” 心灵术士对着鬼魂。“你是巫王阿贝尔拉赤莉的宫廷总管扎伊尔·本·卡斯马江?” 鬼魂表面出现一道波纹状的涟漪,最后他吐出一个字“否。” 心灵术士很奇怪对方怎么会说否,直到圣堂武士提醒他。“七百年前,阿贝尔拉赤莉还叫做瓦弗利的悠尼斯。它不知道你说的这个名字是谁。” 穆哈迪又问。“你是大维奇尔——瓦弗利的悠尼斯的宫廷总管扎伊尔·本·卡斯马江?” 这次魔法召唤出来的鬼魂给出了肯定的答案,“是”。 穆哈迪很满意。“那你是否知道一个名为傀儡师的心灵术士。” “否。”鬼魂的回答再次令心灵术士感到十分意外。 圣堂武士哼了一声,不知道是嘲弄还是惊奇。 他不知道大心灵术士傀儡师的存在?穆哈迪想,这倒奇了。不过傀儡师这个名字,一听就是个外号,也许七百年前,大心灵术士同样在用别的名字。 于是他换了一个问法。“在你那个年代,巫王阿贝尔拉赤莉曾经和一个灵能者大战,这件事你是不是知道?” 鬼魂吐出一个“是”字。 这就好办了。穆哈迪想。“那个和巫王为敌的灵能者,就是傀儡师。现在告诉我,你见没见过傀儡师。” 停顿了一次呼吸的时间后,鬼魂继续给出了肯定的回复。 “傀儡师和巫王瓦弗利的悠尼斯,曾经十分友好,这是不是真的?”心灵术士问出了自己最想知道的问题。 鬼魂又停顿了一下,最后还是老实回答。“是。” 这么说巫王和大心灵术士确实曾经亲密无间,那么最后他们为什么反目成仇?“你知不知道他们最后敌对的原因。” “否。” “你知不知道有人知晓这个答案。” “否。” 无论穆哈迪再怎么问,他都没能从这个鬼魂上得到更多有用的消息了。 之后,心灵术士又要求圣堂武士召唤了另外几个灵魂。无一例外的,他们都解答不了为什么傀儡师会和巫王反目成仇的谜题。 在询问最后一个鬼魂的时候,穆哈迪问了一个问题。“傀儡师有弱点没有?”他也不指望对方能回答他,只不过面对这么一个强大的存在,穆哈迪自己考虑过很多次要是和对方正面对上了该怎么办,常常思索,此时就脱口问了出来。 出乎他意料之外。鬼魂说。“是。” 傀儡师还真有弱点,而且这个鬼魂居然知道?穆哈迪非常惊奇,因为这不过是个宫殿里女仆的灵魂罢了,不太可能接触到高层秘密,也不懂灵能或者魔法。 圣堂武士拜巴尔斯听到这里,也突然兴奋了起来。因为傀儡师自从在拍卖会上突然现身以后,就成了圣堂武士们的一个老大难题。此人不除,迪尔德利公主就难以安心。 傀儡师有什么样的弱点呢?穆哈迪问。“傀儡师的弱点是灵能方面的?” “否。”鬼魂回答。 “那弱点是魔法方面的?”拜巴尔斯插嘴了,他也被引起了兴趣。圣堂武士在想也许傀儡师畏惧特定的魔法? “否。” “傀儡师的弱点是性格?”“否。”“傀儡师的弱点是家人朋友?”“否。”“傀儡师的弱点是有要守护的东西?”“否。” 穆哈迪问了好几个可能的猜测,结果都是否。一个女仆,又不懂高深的异能或者法术,所以更不可能是具体的某种能力,那会是什么呢? 最后,还是心灵术士灵机一动猜出了答案。他问道:“傀儡师得病了,是不是?” 两次心跳的时间之后,鬼魂回答。“是。” 在取得这一突破后,穆哈迪又盘问了鬼魂很久,但是没能获得更进一步的消息。 不过这点情报对于心灵术士来说已经足够了。因为他知道对于大心灵术士们来说,更换身体不算什么难事,所以傀儡师的疾病不可能是生理上的,只能是心理疾病。 然而要猜出傀儡师有什么心理上的问题,这个挑战还是够艰巨的。所有的灵能者或多或少都不太正常,大心灵术士哪点更不正常,这不好说。更何况没有第一手的观察资料,仅仅依靠第三方的描述就想察觉对方的内心,难于登天。 但这总算比毫无头绪要好,心灵术士决定沿着这个线索继续追查下去。 最后决定要放弃盘问鬼魂的时候,心灵术士心念一动,问了召唤出来的古代鬼魂这样一个问题:“你接下来是不是要回答‘否’。” 因为被圣堂武士拜巴尔斯召唤出来的鬼魂必须说真话,而且只能回答“是”和“否”,所以这么一来就有趣了。如果它回答“是”,那就与事实不符,说了谎话。如果它回答“否”,那么同样与事实不符,等于说谎。 自从来到阿塔斯以后,穆哈迪听到的接触到的都是魔法无所不能传说。心灵异能虽然强大,但是面对魔法就显得相形见绌了。法师们对世界的控制力是难以撼动的,灵能者只能算二流角色。这么一来,身为心灵术士的穆哈迪怎能不想着挑战一下“魔法无所不能”的神话。 昨天在火元素牧师那里听来的故事启发了他,那个故事里的傀儡人,分明和地球上的皮诺曹一模一样,只要一说谎话鼻子就会变长。那么皮诺曹如果说了“我现在说的这句话是谎话”,那么会发生什么? 故事里那个傀儡凭借这句话挣脱了魔咒的束缚。穆哈迪受此启发,就用另一个自毁命题试探一下魔法到底有多大能耐。 听了穆哈迪的问题,那魔法召唤出来的鬼魂一下子抖的像个筛子一样。负责维持魔法的拜巴尔斯如遭雷击,闷哼一声,嘴角溢出鲜血来。接着,那个半透明的鬼魂发出一阵非人的哀嚎,从空中消失了。 心灵术士微微挑起眉毛,原来那个火元素牧师哄小孩的故事是真的,魔法的无所不能也是有极限的。了解到这一点,穆哈迪觉得一阵没来由的舒畅。就算我不会魔法,他想,仅仅凭借心灵异能我也能不畏惧任何法师。 拜巴尔斯莫名其妙被魔法反噬,受了点伤。心灵术士趁机提出来不要他跟着,自己去调查线索的要求。穆哈迪认为有这么一个一脸阴沉的圣堂武士跟着,本来能查出线索的地方,没准反而查不出东西了。后者本就讨厌提尔人,又无缘无故被心灵术士弄伤,自然也乐得轻松。 从圣堂武士那里告退后,穆哈迪决定在拉姆大街上转一转,顺便买几件新的袍子。他原本的袍子昨天丢在沙漠里了,其余的到此时都有些破损了。而科温送给他的衣服,并不是很符合心灵术士的审美。 穆哈迪走在拉姆的玻璃大道上,他身上的名贵衣料和银刃就像磁铁一样吸引着三教九流的人。心灵术士还没走出二十步,第一伙勇敢的本地人就围上来准备试试运气了。 一共三个人,说话的那个应该是他们的头儿。那是个身高足有七尺的穆尔人,光着膀子,胸膛的肌rou像大猩猩一样健硕。他胸肌上刺着微微发光的红色纹身,好像胸脯上燃着即将熄灭的煤火。八块腹肌上则文着一条昂首吐信的眼镜蛇。他双手向两侧伸开,遒劲有力,宛如鹰爪。 穆尔人脸上有疤,好像某次战斗留下的纪念品;一只眼睛是假的,眼眶里装着廉价玻璃珠子。“这位游客,你在找什么东西吗?” “是来看贫民窟的吧。”穆尔人右手边的家伙恶毒的说,他年轻消瘦,脸色苍白,头巾下的头发凌乱的露出来遮住半边脸颊。从他的姿势来看,此人做过盗贼,他应该是三人中身手最矫健的一个。 欢迎团队的第三位成员没有说话,她是一个年轻女人,廉价香料的气味从她身上传来。她身上的袍子勉强足够蔽体。 心灵术士打量着三个人,说。“我只是路过,放聪明点,让我过去。不然你们今天就要亲吻死亡。” 他们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四人之间短暂沉默了一下。然后那穆尔人伸手来抓心灵术士,后者一巴掌打飞他的手,后退一步,做出一个虚砍的姿势。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穆哈迪的动作超过了人类的极限,只有灵能或者魔法加持才能达到这个程度。 “我说过了,放聪明点,让我过去。” 那个穆尔人已经打算给穆哈迪让路了,他扭曲的脸上露出妥协的表情。此人不缺战斗经验,知道盲目对抗灵能者和法师是没有活路的。一旦毫无胜算,求生的本能会让他让路。 可惜他的两个跟班太过年轻毛躁,不知天高地厚。没等穆尔人下命令让路,那个年轻消瘦,做过盗贼的年轻人已经掏出了一把锋利的骨制匕首,而那个女人则冲上来试图抓心灵术士的胳膊。 心灵震爆。 三人立刻瘫软在地。 “别逼我。”穆哈迪平静的说。 长发小伙子还在地上痛苦呻吟,在他身后,穆尔人和女人也倒在地上。那个穆尔人抬头看着穆哈迪,眼神里充满愤恨。 “我们记住你了!”穆尔人喊道。 穆哈迪本想迈步,此时又停了下来。“那我帮助你加深一点印象吧。” 灵能切入对方的大脑,一点一点的增加痛苦。 痛苦,这种感觉,穆哈迪自己很久很久都没体验过了,甚至几乎都已经忘记了它对人能造成多大影响。穆尔人的意识被无边痛苦淹没,**还没有崩溃前,他的精神就已经瓦解。 看到穆尔人在自己手中死去,穆哈迪想,对于一个可以随心所欲更换身体,心灵又远超凡人的大心灵术士来说,如果他病了,那是什么病?为什么他不能治好自己?他的心理疾病是因为灵能反噬引起的么? 灵能是一把剑,穆哈迪想起天琴的教导,可以伤人也可以伤己,区别只在于你握住了剑刃还是剑柄。 除了被自身能力反噬,穆哈迪知道的唯一一种心灵术士特有的疾病就是灵崩症。这种病是很久以前他和提尔的艾基斯议员第一次会面的时候听说的。但是灵崩症在心灵术士之间只是作为怪谈而流传的,并没有人真正得过这种病。它有什么症状,严不严重,自然也无人知晓。 不知不觉间,心灵术士走到了拉姆城里比较高档的商业区。一个几近**的女郎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呢喃着向他推荐一家名叫最终警告的武器店。 这是个用灵能制造出来的幻象,作为心灵术士,穆哈迪一眼就看出了那个突然出现的女郎的本质。很明显,那家武器店有心灵术士坐镇。不知名灵能者把幻象直接投入到潜在客户的脑子里,通过这种方式来打广告。 幻觉越来越夸张了,女郎变出一大堆各色刀剑来,卖力的推介。从幻象的手法上看,那个心灵术士试图不为人知的植入暗示信息,好让顾客乖乖掏钱。 穆哈迪集中精神,轻易就驱散了这些幻象。他前后看看,这条街上人不多,看来行人们都怕了这种强制在脑海里植入图像的推销方法,没有必要都不敢来。 地球上美女广告极其泛滥,心灵术士曾经对此颇有微词。他认为大众媒体的这种行为,无意中提高了整个社会的审美标准,使得人们对自己身边人的要求也变得苛刻了。不过现在么,多亏了这些大众传媒的洗礼,幻象广告对他无效。 心灵术士觉得,虽然那个广告不能影响他,但是能用到心灵异能推销自己的产品,那家店说不定真的有些好东西,去看看无妨。 计议已定,穆哈迪走进那家最终警告武器店。这里面陈设着各种金属制的精良武器,以及其他冒险者可能用的到的装备。 这里的经营者是一个似乎有点矮人血统的中年人,看到有客人来了,他却没有自己迎上来。店主亲自迎客,反而会显得档次低了。 穆哈迪的兴趣很快被这里陈列的甲胄吸引了,他看到了锻造精美,还篆刻有符文的四镜甲。这种甲胄是在锁子甲上镶嵌着兽皮,以提供对心脏和胸部的保护。四片兽皮分别在两侧腋下,胸前,以及背后,呈镜面对称,所以叫四镜甲。 除了四镜甲,这家店里还出售库尔干甲,以及塞珊式的链板甲,后者的甲片都是用虫壳做成的。整体式的虫壳板甲这里也有卖,这种甲胄用一整只掘地虫的外壳做成,虽然比不上金属板甲的防御力,但是轻便的多。 心灵术士很快略过这些战士用的物件,踱步到更适合他的装备面前,这些都是为法师或者灵能者准备的。和战士的甲胄不同,显能者和施法者更青睐轻便和易于活动的装束,所以这里都是些各式长袍和斗篷。 有些长袍是用银线混在织物里编成的,这种服装能够除汗,还能减轻体味。对于经常要在沙漠里旅行的人来说最适合不过了。 还有些袍子注重装饰,有一件黑色长袍用繁复的织功点缀了很多细小的水晶。穆哈迪觉得那简直是给女人的设计。 附魔产品和灵能物品相对而言就少的多,而前者又比后者更为稀少,因为魔法的代价实在太高了,很少有法师愿意大量抽取生命力,就为了制作一件附魔物品。 店里所有商品,都没有标价签。穆哈迪唤来一个仆人,出声询问,“这件袍子,你们作价多少?” 他指得是一件黄褐色的长袍,用最上等的亚麻布搭配金线缝制而成,魔法符文从领口一直绣到袖口。根据一旁写着的描述来看,这件袍子能够自动偏折箭矢的打击,还能增强穿戴者的体质,免疫即死效果。除此以外,它会电击攻击穿戴者的敌人。 “老爷,这是传奇附魔大师,智匠阿里木江的作品。”那个仆人低眉顺目的介绍。“他为了制造这件超凡的艺术品,花费了整整三年岁月。” 仆人继续吹嘘。“最开始他用普通的亚麻布制作长袍,但是魔法的力量侵蚀了普通的布料,那些袍子分崩离析。织物的纤维活了过来,惊叫着远离彼此,让最初的一批制品都散了架。” “接着,他又用银丝搭配亚麻制造了新的一批长袍。最开始似乎一切都很正常,但是由于织造奴隶们没法把银丝和亚麻匀称的混合在一起,附魔的效果不能持久,所以这一批产品也毁掉了。” “大师最后发明了新的方法,他用法力驱动无生命的机械代替织工,用无底深渊捕捉到的蜘蛛结出最坚韧耐用的丝线,用九十九日功夫在造出这件长袍,又用九十九天功夫,把雷电与生命的力量封入其中。为了完成这最后的附魔步骤,九十九名奴隶的生命被抽取殆尽,变为枯骨。” “据说大诗人赛赫尔曾穿着这种袍子深入大漠,九天九夜不吃不喝依然精力充沛……”仆人又吹嘘了一大通,最后才说。“……老爷您认为,这样的艺术品值多少黄金呢?” 这明显是在套顾客的心理价位,穆哈迪想,有些贵族自矜身价,不愿意让别人瞧的小了,往往会报出一个相当高的价格来。这样就正中对方下怀了。 心灵术士有读心能力,可是他竟然也读不出对方脑海里,这东西的成本是多少来。明显对方也不知道它的低价是多少。他只负责尽可能的套出顾客的心理价位,最后成交不成交应该是由这个店背后的心灵术士下达指示。 穆哈迪不想浪费时间,就报了个高价,五千拉姆金币,够买两百个奴隶的了。对于这个价格,对方明显十分满意,连声夸赞穆哈迪有眼力。 几千个金币随身带着也太重了点,所以拉姆城里的大宗交易都是以信用状完成的。这种信用证是拉姆王子们开具的一种凭证,有了它,持有者在一些大商业家族或者店里买东西不用支付现金,直接打欠条就可以,卖家会到王子们那里兑现真金白银。 这其实类似一种信用货币,到后来甚至买家也不兑换真正的黄金了,往往就在账面上走个来回就算完成了交易里。阿塔斯金属缺乏,这么做也不是不可理解。但是阿塔斯人的经济学水平显然没有地球那么高,本尼迪克特就是因为超发了太多账面黄金,导致被挤兑破产。 本尼迪克特破产以后,这门生意基本上被科温接手了,店主一看穆哈迪给出了科温王子的信用凭证,更显殷勤,还忙不迭的推销更多这里的商品。 心灵术士正要命仆人们装好他的长袍,送到科温府上,却突然又起了事端。 “等一下!”一个急促的声音从一旁传来,穆哈迪一扭头,看见一个带着飞鹰头巾的男人正快步向自己走来,他一边走,一边说:“那件袍子我要了!你们都不许抢!谁拦着我我杀了谁!” --------------------------写这一章状态不太好…… ♂--网--♂ ,。 ()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