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鬼泣崖
“凶手还在！” “里面有动静呢！” 院外火光通明，染红大半边天，他们随时都能冲进来。 不祥之感带来持续的焦虑与不安，迫使我走进房间，只是所担心的那幕还没有发生。 油灯昏暗，刘启于床旁静立不动，身影巨大而漆黑斜铺在地，化成恶魔几乎要将夜吞噬。男人胸前多处窟窿，流血不止静静躺着。他身下被褥尽让鲜血浸透，满屋的腥味扑鼻。女人散乱着头发，嚎啕大哭…… “刘启？”我充满疑惑，向他背影走去。 他回身看我，沉默不言。 “快走！”我再次攥紧他手臂，想和他尽快脱离是非之地，想和他远走高飞，去往山林秘境共度余生。 他猛地挣脱我手，端起油灯便往外冲，像阵风令人难以捉摸。我快步跟去。另间房内摆有小床，被褥摆放凌乱，无人安睡。 “栓？”刘启端灯缓步搜寻，轻轻喊。 床下有孩童细声呜咽。刘启凑去灯光，孩童面容显现。 “栓。”刘启屈膝于地，低身对他微笑。 孩童蜷缩于角落，浑身抖动不止。 “来。”刘启向孩童张开怀抱。 有人翻墙从里面打开院门，四邻八舍如潮水般涌来，聚于院内，堵在门口吵吵嚷嚷，又舞刀弄枪，誓言要捉拿凶手血祭亡者。 “刘启。”我从未如此惊慌，此时想脱离已难，插翅也难逃，还谈什么远走高飞，往山林秘境共度余生。 孩童迟迟疑疑爬出，投进刘启怀内，委屈的不成样。我冷眼观去，孩童高矮尚不及刘启腰部，极像父子俩，倒给我这少女心许些安慰，想笑却忍在肚内。 “栓快过来，他杀死的你爹，是凶犯。”女人突然哭天喊地的赤脚冲来，抢走孩童，退至人群内。 “栓不怕，不怕啊。”女人抚摸着孩童，痛哭流涕。有邻居过来安慰她。 刚才她冲出那下，如疯牛般，或力大如牛，几乎把我撞翻。刘启诧异无比，明明是她们母子的救命恩人，反而被指认为凶手，实在冤枉，怕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凶手另有其人，不是我！”刘启拍着胸脯走向众人，信誓旦旦道。火光通红映着他脸，留给我的只是道背影。 “我醒后第一眼就是你，还能有谁！” “难怪不见你踪影，原来在勾结外人谋害我们！” “刘老汉、刘跛子、我家宝惨遭毒手，跟你们什么仇怨，说！” 女人泪流满面，指着我跟刘启振振有词。很显然我是外人，“你们”自然包括我在内。 人命无小事，照平常我若被诬陷，早上前理论了。如今我为富家子弟，且不跟他们一般见识，略忍忍先看刘启如何打算。再说了，事实摆于眼前，任何话语都是辩解，都显得苍白无力。 四邻八舍义愤填膺，举起手臂，呼声愈加强烈，高昂，誓言活捉刘启，让他血债血偿。 女人冷心冷面，指着刘启骂出肮脏下流的话。叫栓的孩童在她怀内，吓得哇哇大哭。 刘启面对如此，急切在人群中搜寻着什么，即使生百口也难辩。他是不是崩溃掉了。 我忽想起玉蝉，当时搜遍全身也找寻不见。回忆太满，那一幕幕甚乱，凭我怎样努力，无任何线索。我是不是该隐瞒此事。 “没有宝，我老婆子活在世上做什么！” “不如将我也杀喽！” 女人哭喊声震天，忽将心一横，抢把短匕于手内，再次如疯牛般发力，向刘启恶狠狠扑去。 事发突然，众人无意料，刘启未防备。我急忙拉他把，匕刃不偏不倚，划过刘启右臂，霎时鲜血直流。 “俺给宝报仇啦！” 女人见扑空，转身又刺向刘启。我横剑拦下，发狠心欲将她刺死，却又被刘启拦回。 “要杀人啦！”忽有人高声喊叫。 顿时，庄民中间如炸开了锅，握刀的握刀，持枪的持枪，乱哄哄蜂拥而至。 “别伤害他们！”刘启捂紧右臂盯着我，充满恳求与信任。 当时我为什么点头同意，难道真会以他唯命是从？或许我弄丢玉蝉，所以才将护他平安做为补偿。 院内大乱。栓眼前人影憧憧，千万条胳膊千万条腿晃动，却难辨那些是父母的，直吓得高声哭喊。刘启心善，欲前去抱栓。我不给机会，护着他冲出院外，将民众落在后头。 “玉蝉拿来！”刘启神情急切，搜寻着前路。 “什么？”我扶他迫切赶路，装作听不清。 “玉蝉！”他喊。 我停住装模作样的搜遍全身，惊讶道：“没啦，怎么办？” 他立刻扯起我手往前跑，道：“跟我来！” 那手掌宽大有力，紧紧攥住我。虽不知前方何处，却令我感觉到安全温暖。 出院落不久，他带我至宽敞大街上，欲往东行，却有群人举明亮火把，正向这边赶来。 “这边！”他带我转往西行，却是宋昭言领人冒出来，截住去路。 “刘启小儿，哪里逃！”宋昭言短髯须眉，面目肃静，站于路中间，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 “我刘启追杀真凶至此，并未杀人，何时要逃？”刘启将我往身后扯拉，有意让我脱身。 “是我慕容晓追杀真凶至此，而且刘启并未行凶，你们勿要血口喷人！”此事因我而起，何需他人担当责任。我站出来，冲他们道。 “慕容晓是谁？山庄的事情几时让一个外人插手过。”宋昭言手捻髯须，细眯双眼，瞥着我道。 “你！”我持剑欲上前理论，却被刘启拦住。 “有理去庄主那讲，他老人家自会评判是非，清白的自然浑浊不了！来，随我走遭吧！”宋昭言又道。 刘启拦着我静立不语。东面和院落的人俱已围来，举火把，握刀枪，虎视眈眈的盯着我俩。路南是万丈悬崖。我与刘启无路可走，亦无路可退。 双方僵持阵儿，不出个结果。后宋昭言扬扬手，便有四五青壮提绳索出来，欲捆绑我俩。 “凭你我功夫拼个鱼死网破也就完了。”我欲拔剑，冷道。 “只是些花拳绣腿，功夫不及你我，何必鱼死网破。少侠不伤他们性命就是了。”刘启轻道。 “下山路在东面。”刘启又向我暗示。 我顿明其意，剑不出鞘，与他向东面攻打过去。顷刻间，青壮们多数被打趴在地，痛叫连连。 “活捉杀人凶犯，不可让他逃脱！”宋昭言紧忙带人去追我俩。 他们功夫平平，根本不是我俩对手，若闯出去极为轻松。我正得意时，忽见前方黑气蒸腾，且不知作何端的。 “小心！”刘启暗示。 说也奇怪，青壮们不再打斗自行散去，或立于道路两旁，或退至宋昭言身后，不做言语。 “怎么？”我觉那黑气诡异，不敢冒失向前，暗问。 “庄主的黑风掌，上次我就是被他所伤！”刘启轻声说着，将我攥的更紧。 “能闯过去吗？”我问。 刘启未作回答，脸上有丝异样闪过，我捕捉及时，应是恐惧和不安。 夜空黑云滚滚，月亮尽被遮掩，山庄转为漆黑。我感叹着此掌法威力强劲，为破解它而一筹莫展。 “刘启曾被他所伤，此次……”我未多想，向后猛推刘启，便提剑向黑气刺去。 “今夜我为此而亡，皆命中劫数，请勿念及。”若离别，这是想对刘启说的话，让我泪流满面。 “少侠！”刘启在后面喊道。他仍不知我身份，不知我喜欢他，不知我对他动了情，因为在他眼中我是俊朗男儿慕容晓。 忽听声长喝，却是庄主刘岱冲破黑气，向我战来。霎时火光映处，剑影阵阵，寒光闪闪。我猜想众人定目瞪口呆，惊奇于天下有如此剑法，也定会为我痴情有所感动。 初次交锋，我深知庄主身手了得，黑风掌使的出神入化，随便招式便可夺人性命，更小心迎战，丝毫不敢松懈。 战时我心内始终捏把汗，只觉回回占下风。怎奈他使黑气护身，将我及我的剑气完全阻隔在外，使我不能近身而战。 后刘启不停的大喊，好像是让退回或放弃。我斗志昂扬，一而再再而三持剑强攻，并不理他那套。正因为如此，差些让他丢掉性命。 不知庄主用了何致命绝招，忽黑气滚滚如万马奔腾，内隐利刃万斩，瞬间向我飞驰而来。结果可想而知。我合闭双眼，静静等待死神的宣判…… 那刻我感觉赤脚行走于冰冻的泥土上，阴风簌簌…… 而后天空忽现晴阳，温暖光芒射下，香泥松软，万物破土而出，生长，花开…… 我很惊奇，还能睁眼看这花花世界…… 山风起，夜空薄云如纱般流动。月亮昏黄，藏于云内犹如恶魔眼睛。月光丝丝缕缕。透过薄云缓缓而流。我遍体鳞伤却不致死，意念尚存而强烈。刘启合闭双眼静静躺着，原来他飞身而起，将我护住，替我挨了那掌，替我受了万斩利刃。 我眼泪簌簌而下，我摇晃他身体，拼命唤他名姓，多么希望他睁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