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曲素翎诘痴心
清风疏雨,斜风飒飒。m.。 那风吹进瑶阁,分外沁凉,带了秋的萧瑟与寒凉,细细秋雨落在东方家大院的池塘里,点起圈圈涟漪不休? 此刻却有人叽叽喳喳打破这沉静,因此,使她分外烦恼。 “小姐啊你怎么不着急?将军就快进府了你怎的不换身衣裳?” 鹂儿在屋里急得团团转,看东方雁还是一副懒懒散散的模样? 着急得很! 她扶额,昨天听说东方柏要回来,一个个都跑来找她通信,一个个比她还着急,一个个跟她叽叽喳喳? 烦躁的很! 她烦躁的挥手—— “皇上说,除了皇室我不必和任何人行礼,换什么衣裳?走开走开别烦我。” 鹂儿傻傻望着她,呐呐…… “我的小姐啊,可那是你爹啊!这这这……这和行不行礼不一样啊!” 她脸色全是嘲讽,嗤笑? “我爹?他记得有我这个女儿?” 鹂儿哑了口,东方雁对东方府多抵触她不是不知道,只是没想到有这般不满,不由也不知是焦急还是苦涩? 院外家眷家丁侍卫齐聚,即便是缺了谁?自然也不大看得出来,家眷们站成一排,有人高声迎门? “恭迎主人回府。” 那声音已经响起,在寂静的院子里悠悠回荡,鹂儿分外着急。 东方柏虎目高鼻,十余年来变化倒是不大,此时看着一众姬妾儿女在门口恭迎,不由也有些恍惚,这才是家的感觉? 躲在外面十余年,逃了心债却依旧还不清那情意,一朝回来?倒是分外的生疏。 他看了看人数,分明还是过年见过的那些人,家眷们赶到边疆来看他,却独独缺了那人的女儿? 他不说,心里却还是有几分记挂,却不知是近乡情怯或是别的什么,此时没看见她,也不知是松一口气,还是有些失望? “爹爹。” 东方菲欢欣的笑,就要凑到近前。 东方柏含笑揉揉她头,却不多言,抬脚往芳菲阁走去。 一众家眷浩浩荡荡跟着,不明白为什么将军回来,不先去正堂大厅,要去看这芳菲阁?也只有傻傻跟着。 路过瑶阁门前,那人脚步似乎顿了顿,却没有真正停下来,头也不回的大步流星而去。 只有东方含抬眼看了看大门紧闭的瑶阁,暗暗捏了把汗,jiejie这是怎么回事?怎的不出来应门?此时没人提起,她也不敢说起,不知是对是错? 东方柏踏进芳菲阁,却往那正厅而去,东方菲暗暗捏把汗,不知道爹爹到芳菲阁来要做什么?表达对她的关爱?还是别的什么? 熟料东方柏走进大厅四处晃了晃,又走向那闺房轻轻敲门? 三姨娘没忍住开口问道—— “老爷你这是找什么呢?菲儿在这里,这房里自然没人,何必敲门?” 她自然不会觉得东方柏无事来敲门听声…… 难不成,看看这木头朽了没有? 他脚步一顿,眉头微蹙。 “什么叫菲儿就在这里?”他开口询问,“洛华住哪?” 三姨娘脸色一白—— 惨了!十余年来习惯了,竟忘了这里本来是嫡女的住处? 当年东方雁放逐,便便宜了菲儿,此时竟也忘了这档子事? 东方柏前后一想,哪里不知道这个中缘由?据说他这女儿回来就干了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沔南水灾平叛,亲自赶赴前线,还是领了官职的?倒是分外出挑,像…… 像她娘。 当年,也是某人女扮男装,暗中潜伏指挥杀敌?不逊于男子。 此时没见着她,东方柏心里,不知是满意还是不满? 四姨娘浅浅开口,笑意里颇有些幸灾乐祸,却有人未曾察觉? “雁儿现在住在瑶阁呢。” 那语气不起不伏,三姨娘不满的视线望过来,她也是视若无睹—— 斗了十余年,这四姨娘不偏不倚,任她二三姨娘互相争斗?倒也保持了个微妙的平衡。 东方柏蹙眉,语声疑惑微带不满—— “怎么回事?” 三姨娘脸色一白,不敢说话,终究是讪讪道了句…… “老爷你忘啦,你当初安排那妮子……哦不,安排小姐去雁园,这宅子空了,菲儿见着心喜?便给她住了。” 她不敢抬头,没看见她说那‘妮子’时,东方柏脸色一沉? 声音也沉沉。 “那人呢?我听闻上个月便回来了,就一直住在瑶阁?” 二姨娘浅笑开口—— “雁儿四岁那年便回来过一次,当时短住来不及腾宅子,便让她在瑶阁暂住了两月,这今年过完年才回来,没多久又走了?自然也一直住瑶阁呢。” 东方柏蹙眉,却没多言语,东方菲却有些讪讪,心虚…… 每次去看爹爹,都没见他提起那个所谓的小姐,怎的今天一回来便急冲冲的想起了? 东方柏大步流星又走出了芳菲阁,往瑶阁去。 二姨娘和四姨娘对视一眼,又故作不知的撇开了视线,只有三姨娘有些揣揣,不知道老爷到底什么意思? 又想起东方雁今天未曾出来应门,又有了些底气,不论你嫡女不嫡女,教条礼数要有,一会当真说起来说不定还得先发制人!免得那性格古怪的女子说出些什么不该说的话来。 东方柏一转一折,便耽误了不少时间,东方雁才懒懒的起床?随意的披了件衣裳—— 鹂儿心喜,以为自家小姐想通了,要起来拜见老爷? 谁知? 东方雁披了衣裳,脚步一转又坐到了琴边?她单手支颐拄在琴案上,心里想起—— 据说当年娘亲一曲如梦令,惊艳全城? 说起娘,她的神色是怀念而惆怅的,指尖无意识的撩了撩琴弦。 低低的震颤响起,她神色有些恍然? “鹂儿,开窗。” 鹂儿看了看东方雁稍显单薄的衣裳,愣了愣,想说什么,东方雁淡淡道—— “开窗。” 语气分外坚决。 鹂儿不懂,今天小姐怎的这般古怪? 却还是不敢反驳,走到窗边,一排排开了…… 那冷风乍然灌了进来,拂起东方雁未束的青丝? 远远那瑶阁正好背对的颜玉阁楼顶,有人一身劲装?飒然坐于其上。 他眼光看那瑶阁排排开了窗?不由挑眉。 鹂儿一开窗,不经意抬眼看见对面屋顶,险些就要惊呼出口?扶风从那屋顶上冒头,扬手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又指了指东方雁? 鹂儿顿住了惊呼,愕然的神情还挂在脸上,看来颇有些傻,随即,却是不赞同的看向对面两个人—— 像在自家屋顶似的坐着! 而那冷雨潇潇,微微润了衣摆,那两人似乎毫不在意? 鹂儿又回头看了看东方雁毫无所觉的样子,不由暗瞪了一眼?又回到东方雁背后,老老实实束手立着。 东方雁神色淡淡—— 这几天来人人都来问东问西,嘘寒问暖,她心意也微暖,然而——又状似不经意的提起东方柏要回府的消息? 她烦不胜烦。 这‘人人’,却独独没有司马玄。 上次弄华阁一别,算是不欢而散,她也不甚在意。 殊不知—— 司马玄不闻不问?终究是不放心,到了时日,却自己来了? 知道她不喜欢东方府,或者连带着不喜欢东方府的人,也不想她和家里关系太过僵硬? 他忧心,又觉得近来和她的关系奇奇怪怪,若是当真当面说了,依着两人如今的关系,劝解开导不仅没用,必定还会起到相反效果? 既然如此,担心? 不如自己来看看。 朝堂上,前排少了司马玄的身影,不由有些官员交头接耳,纷纷探问这洛王上哪里去了? 大皇子司马峪但笑回应—— “二弟有事,今日来不了,让我给告个假,若有什么事儿?回头我再跟他交代就是。” 一群官员虽然疑惑,也不可能驳了大皇子的面子,纷纷哑口?不多言语。 洛王殿下金尊玉贵事务繁忙,今天却不上早朝,如今蹲在别人家的屋顶,吹凉风? 看佳人背影? 凉风萧凉,却也吹得惬意。 …… 东方柏站在瑶阁门前,神色凝重,看着那紧闭的大门,竟然有些不敢伸手推开? 鲜红染帐,有人决然撞柱?是他的孽。 而他躲了十余年,终究是不敢迈出那一步? 那鲜明决然的女子,得之他幸,却不是她的幸,说不愧疚?也是不可能的。 一连站了好一会儿,一众人揣揣,不明白这东方雁到底是个什么态度?更不明白这东方柏又是个什么态度? 说是揣揣,二姨娘和四姨娘只是相对不知,还算平静? 这三姨娘便愈发揣揣了,因了这些年,苛责嫡女的?似乎只有她一人而已。 或者连带着三房所出? 东方菲这些年享受的都是嫡女的待遇,而这正牌的嫡女处处躲着东方家人,连相见都不过几面,如今老爷这般态度,当真让人摸不着头脑? 当初一出生便决然放逐,难道不是打入冷宫的意思? 他这厢犹豫? 东方雁却不犹豫。 她心思分外飘忽,能感觉有人站在门前,说是敏锐 又感觉不到有人在身后默默守护注视,那又是迟钝? 此时傻傻说不清楚,近来她心绪烦躁,到了此刻反而意外的平静。 她深吸口气,抬指,勾弦—— 恍若银瓶炸裂,恍然便是一个低低的音爆响起?!炸裂了偌大东方府寂静到近乎凝固的空气! 有人一惊,白了脸色? 这般时刻响起弦音?!着实是令人惊悚的! 而这般殊不温柔,甚至带了些铁血凌厉的低音,除了当年的正室夫人,又还有谁能奏响? 东方柏也惊讶,白了脸色抬头望着二楼?眼神说不出的复杂。 东方雁凝神,沉指,勾弦! 素翎! 自由狂放随意散漫的曲儿,竟然让她弹出了几分金戈铁马的意思来? 听着弦音乍起,司马玄神色一暗—— 这是多怨? 其实曲子压根不怨—— 不仅不怨,还格外潇洒疏狂放荡?满腔豪情壮志满腔热血沸腾,却激荡得下方东方柏脸色却越来越白??? 是谁经不起如此凌厉的责问? 东方雁沉神,神色颇有几分愤愤。 红颜佳人绝代,何止命陨于此?! 若得到不懂珍惜,何故苦苦追寻?! 红颜早逝痴情怨怼,一生明艳不受拘束的人为你委身深宅大院,你如何相对?! 是否得不到的永远美好,轻而易举得到反而不值得珍惜?! 句句愤怒句句指责! 化在琴弦里,谱入琴曲中? 司马玄脸色一白,听出了弦外之音,不由对号入座,呐呐道—— “雁儿,你这……” 他苦笑一声,颇有些难言…… “你这一曲……也是在怪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