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智怀禅师的故事一
“那年月，正是崇祯四年，朱明江山不稳，边塞有外族虎视眈眈，内有饥民遍地，干戈欲动……” 乌代听到“外族”二字，微微一怔，随即有点难堪起来，心中思忖着说：“外族？难道说的是本爵爷的祖宗吗？算了，过去那么久了，都是一家人了……” “也就是在那一年，老衲所在的寺庙里香火无以为继，老衲只好带着小徒暮夕四处化缘，成了行脚僧，这才与范榜眼结下了缘。未料，却是一场孽缘……” 崇祯四年，饥荒四起，哀鸿遍野。大和尚智怀由于庙里香火无以为继，在老方丈的遣散下，带上方便铲和化缘用的钵盂，带着自己的徒弟暮夕离开原来所在的寺庙，成了一对行脚僧人。 那年月，处处可见饿死在路边的百姓，智怀一边带着徒弟暮夕化缘，一边用方便铲掩埋这些路边的尸骨，消除他们身上的怨气，超度他们的亡魂，也算是功德无量。 师徒二人一边化缘，一边朝比较富庶的江南地带走去，渐渐路边不再有死尸。 一日，师徒二人途径一地，天色已经到了黄昏，一家客栈掌柜好心收留，师徒二人算是有了歇脚的地方。 在天色渐渐黑去的时候，远远的从南往北驶来一大队车马，车马形成一队长长的队列，上面装载着硕重的货物，看不见首尾，正浩浩荡荡朝智怀大和尚所在的客栈走来。 走在最前方的是两个官差，骑着高头大马，一文一武的朝廷命官服饰打扮。只见这二人来到客栈，也勒住马，停了下来。看样子，他们也打算在客栈歇息。 那文官打扮的正是当朝新科榜眼范久息，身旁的那位武官是护送他到荆川县上任的一位千户大人。 出家人一般没有闲言絮语，智怀大和尚透过客栈的窗户看到大队车马的到来，径自盘膝打坐，也没有多过问。 再说新科榜眼范久息等人在客栈安顿下来，一些随行的官差马夫也在客栈内外安营扎寨，一番噪杂之后，随着夜幕降临，人们大多渐渐安息下来。 不过在客栈之外，却生起几堆篝火，人越聚越多，这时候只听一阵切噪噪的琴声响了起来，这琴声指法娴熟，正有《琵笆行》里，大珠小珠落玉盘之感，让人心旷神怡。只听客栈之外，不住有人喝彩。 一番琴声大作之后，只听客栈之外一个浑厚沧桑的嗓音开唱起来： 正月雪尽梨花开，大小官差催耕来。 可怜奴家无粮种，梨花落尽照雪白。 二月兰花盆中栽，青苗短短雪覆埋。 可怜奴家少田耕，一碗清汤入愁上怀。 三月春暖桃花艳，桃花流水不经看。 庙堂都说春色好，哪知百姓耕织难。 四月蔷薇靠短墙，青黄不接少了粮。 庙堂都说风光好，百姓老少愁断肠。 五月石榴红似火，山肴野蔌腹中裹。 官差前来定赋税，禾穗才露一寸多。 六月荷花满池塘，春耕急来夏收忙。 粟米还未入了囤，官差个个如虎狼。 …… 这弹琴的人唱的正是《十二月百花落》，这是一首鼓动百姓造反的唱词，大致讲述的是朝廷不顾百姓死活，横征暴敛。 只见围观的百姓不住叫好，更有人随着这唱词竟然哽咽下泣起来。 只听这说唱之人一曲唱完，又是一遭琴声大作，反复几回之后，终于停歇下来，接着高声痛斥道：“国正天心顺，官清民自安，贤多富和少，子孝父心宽！现如今，百姓日子一天比一天苦，这赋税却是一日比一日重，我等百姓的生活也是难上加难！” “俗言道，江山轮流做，风水轮流转。朝廷不爱民，我民也能破了天！” 那弹琴之人说词掷地有声，围观的百姓纷纷附和，大声叫好。一时间，人心大燥，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 “好！说的太好啦！” “老子早就想反啦！” …… 这时候只听一声大喝。 “住口！大胆刁民，朗朗乾坤，皇恩浩荡，岂容你在此胡言乱语！” “看我不抽死你！” 只见那个千户大人从客栈里出来，一声大喝让围观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话刚落音，只见那千户扬起手中的马鞭，“啪啪！”几声，便朝那弹琴卖唱之人打去。 透过客栈的窗户，智怀大和尚只听人群之中传来几声凄厉的惨叫，围观的百姓轰然散去。 那千户不住用手里的马鞭抽打着弹琴说唱之人，只见那弹琴之人在地上来回翻腾，口中不断哀嚎，被打的惨不忍睹。 这时候从客栈里又走出一人，正是范榜眼范久息，只见他从客栈里走出来向那位千户招手致意，那千户才停了下来。 “我问你，你为何在这里口吐狂言，妖言惑众，你可知悔改！” 范久息怒斥着地上被打的奄奄一息的弹琴说唱之人，显出一副朝廷命官自有的威严。 谁料，那被打之人倒在地上，竟然倔强地顿顿说道：“老朽说的句句属实，又何来悔改一说。” “老东西！我看你能倔强到几时！” 千户听到这番话，扬起手中的马鞭又要朝那弹琴说唱之人打去，却又被范久息拦下。 “如今中原饥民遍地，朝廷只能拆东墙补西墙，从江南往北沿途征粮，救一方百姓于水火，暂解燃眉之急。你何故在此颠倒黑白，蛊惑黎民对抗朝廷！” 这范久息虽然心中也是一腔怒火，倒也不像那千户般粗鲁，只听他言之凿凿，继续怒斥着倒在地上的弹琴说唱之人。 “朱明气数已尽，老朽这是顺从天命！” 那弹琴说唱之人看样子是铁了心的不认错，只见他话语即出，那千户用马鞭继续朝他身上狠狠抽去，那弹琴说唱之人又是哀叫不止，却浑身流血，翻腾不得。 范久息见这说唱之人如此不可救药，就再也没有阻止那千户。 智怀大和尚从客栈窗户往外把一切看的明白，听的仔细，心中暗自觉得无奈，这弹琴说唱之人虎口拔牙，又无半点悔意，看来是一心寻死。 毕竟，出家人以慈悲为怀，智怀大和尚不能眼看着那人被活活打死，就走出了客栈，来到众人面前。 “阿弥陀佛！这世上多的是愚痴之人，两位官爷何必跟他一般见识，还望手下留情，多积善缘。” 范久息听到有人前来劝解，连忙回身，见到来人正是智怀大和尚。 那千户也停住了手，愤愤的看着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弹琴说唱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