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情断
“三郎……三郎……” 当那迷炫醉人的奇妙感觉排山倒海般一波一波袭来,穆婉秋忘情地呢喃着。只有在这时候,他与她彼此的体温交融,气息相通,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她才感觉他完完全全属于她。 她出身青楼,三郎不喜她抛头露面,她索性洗去铅华,默默无闻地守在沉香阁,守在他身后,从轻车都尉到归德将军,最后晋升为护国大将军,他的三郎越来越忙,来的次数越来越少,她亦无怨无悔。 只要,他能这样偶尔想起她,百忙中抽空来看看她,她就开心,那日日夜夜无尽的等待就不算煎熬。 女人一旦爱了,心就低到了尘埃里。 尽管,她只是尘埃中的一个女人。 “三郎……三郎……”汗水合着泪水淌满了脸,穆婉秋一遍一遍地呢喃地呼唤着他的名字,仿佛要把这一刻化为永远。 “……喜欢吗?”一直紧闭的双眸缓缓睁开,他看着她。 “喜欢……我好喜欢……”欢喜的眼泪又刷刷地流了下来,湿漉漉的纤指抚摸着他菱角分明,刚毅俊秀的脸,这张脸啊,她百看不厌,“只要三郎来,阿秋就喜欢……” “是吗?”他抽出手轻抚上她娇弱清丽的面容,“这样……这样……这样……”他眼里无丝毫温情,“……你都喜欢?” “三郎……三郎……”穆婉秋不安地扭动起来,“阿秋喜欢……” “……即便是这白日?”他目光陡地一寒,“你也喜欢?” 不曾听出他语气已变了调,穆婉秋忘情地点点头,“三郎什么时候来,阿秋都喜欢……” “……果然是出身青楼,yin贱的很!”他蓦然抽身,跳到地上。 “三郎……别走……”穆婉秋哀怨地喊了声,迷迷蒙蒙的目光随着他的身子落在地上。 顿时,她脑袋一阵轰鸣,嗡嗡直响,所有的瞬间退得无影无踪,她身子木偶般僵在了那儿。 床前的屏风不知什么时候已被移去,地上站满了人,主母领着他的一群妾室正嗤笑地看着她,两个丫鬟快步上前为他擦身,穿衣。 怎么会,怎么会? 三郎怎么会让她们进入沉香阁,看着他们做这种事? 当初她不计名分、不计他有多少女人,无怨无悔地跟着他,唯一的请求就是让她保有一个独立的空间,不许他的妻妾踏入沉香阁,他亲口答应过她的啊! 她们什么时间进来的,她怎么竟一点声音都没听到? 混沌的意识渐渐的明析,她目光落到桌上的那个白玉碗上,是了,是了,刚喝的那碗燕窝粥被下了药,缓缓地闭上眼睛,穆婉秋一声叹息:“穆婉秋啊,穆婉秋,你活该如此,活该如此啊……你出身青楼,又曾是他最得力的密碟,这些都是你最常用的手段啊,今日,却栽到这上面……” 再一次睁开眼,目光落在他棱角分明,刚毅俊秀的脸上,那眉,那眼,那薄薄的及富性格的唇,让她看一千遍也看不够,读一万遍也不厌倦,听说燕窝粥是他送来的,听说他关心她,她便欢喜,只以为那是人世间最美得甘露,却没品出他竟为她准备了这世间美丽的毒药。 他早厌倦了她! 她真是执迷,执迷不悔啊…… 惶恐尽失,一瞬间,穆婉秋的眼底已是一片清明,目光缓缓地落在跟了她多年的丫鬟红袖身上。 “奴婢见小姐脸色发红,喃喃地叫着将军的名字……”红袖紧紧拧着帕子,“以为您病了,就……就……去请了将军和夫人……” 声音低弱如蚊子,红袖不敢看穆婉秋的眼。 “……听说你病了,我才请了大夫,急巴巴地赶来,生怕耽误了,又让将军心疼……”主母神态还是一贯的雍容,语气还是一贯的温和,却满是尖讽味道,“想不到,你急巴巴地把将军从议事堂拽来,竟是为了行这苟且之事……” 就听见屋里一阵嗡嗡声,穆婉秋恍然发现,几个姬妾身后,还站着两个大夫,脸红到了脖子,头低到了胸前,可那时不时飘到她身上的余光中,却荡满了刚猥琐的渴望…… “……白日宣yin,真是无耻!”夫人一抬手,屋子顿时静下来,她接着说道,“阿秋,你可知罪?”见穆婉秋盯着将军不语,夫人嘴角掠过一丝讥讽,扭头喊道,“来人……” 上前两个婆子躬身施礼。 “……把她押上木驴,游街三日!” 木驴之刑?! 几个姬妾尖叫起来。 所谓木驴,就是用木头做成的驴,驴背上竖着一根拇指粗细的尖木桩,受刑之人被强行押上木驴时,尖木桩就直直地刺进下身,随着木驴的走动,尖木桩也一伸一缩,直刺得受刑之人下身鲜血淋漓,痛得撕心裂肺。 这可是大周对女人最重的刑罚了,别说游街三日,就是一日,也没几人能活下来,夫人竟要对穆婉秋施行这么毒的刑罚! 虽然,她们也对眼前这个出身青楼的女人恨之入骨,但,同是女人,此时此景,竟隐隐地生出了一丝兔死狐悲之感。 见夫人不动于衷,目光又纷纷落在将军身上,希望他能念着往昔的一丝恩爱,赐这个女人一个痛快! 伸手掸了掸刚刚穿好跟本就没有一丝尘土的锦缎长衫,他冷冷地看了眼穆婉秋,抬步向外走去。 “将军……”红袖扑通跪倒,挡在他身前,“奴婢求将军,你千不念,万不念,求您念在小姐死心塌地跟着您,念在这么多年的恩情上,求您绕了小姐……”见他看都没看穆婉秋,红袖跪爬半步,死死地挡在他跟前,“将军,小姐在春香楼这么多年,一直无怨无悔地为您守着,任劳任怨地给您收集情报,助您斗败了大业的黎家和平城的曾家,登上护国大将军之位,她没功劳也有苦劳,奴婢求您了,你要实在不喜欢,就放小姐重回春香楼……” 登上大将军之位,他靠得是他不世的才华,怎么会是她?听了这话,他眼底蓦然射出两道寒光,猛一脚踢开红袖。 被踢翻在地,红袖挣扎着爬起来,擦了下流血的鼻子,想要再向前,对上将军威严的目光,身子竟忍不住瑟瑟地抖起来,忽然一转身,她又抱住主母的腿,拼命地磕着头,“奴婢求夫人了,求求夫人,饶了小姐这次,你答应过奴婢的,只把她关起来,不给她动刑的……” “蠢才,竟敢当众胡言乱语……”主母脸色一沉,“来人,把她拉出去,杖毙!” “夫人,奴婢求您,饶了小姐,那样的刑罚小姐受不起啊……”红袖绝望地叫着,死死地抱着主母不肯松手。 早有两个婆子上前掰开她的手,硬拖了出去。 “小姐……小姐,是奴婢害了您,奴婢死有余辜……” 红袖凄厉绝望的声音回荡在梁间,久久不去,屋里落针可闻。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将军身上,不知他听了红袖的话,会不会幡然醒悟,饶了穆婉秋。 穆婉秋也紧紧盯着他,如果他对她还有一丝情意,就不会这么待她。 他头也没回,只缓缓地扫了众人一眼,猛地抬步向外走去。 众姬妾下意识的闪到两边,让出一条道路。 “……将军”没有再温情地叫三郎,穆婉秋声音如寒冬里的冰块,冷的让人心里发颤。 众目睽睽之下,她缓缓地走下地来,没一丝赘rou的身体美艳炫惑的让人睁不开眼睛,仿佛一副亘古就有的雕像,纯洁无暇,竟让人再生不出一丝yin邪之心。 对上她绝望的眼,他眼里闪过一丝不忍,随即被一股滔天的恨意淹没,他蓦然转过身,大步向外走去。 “……站在!”穆婉秋嘡啷一声,拽下墙上的宝剑。 不知从哪儿跃出两个护卫迅速地挡在将军身前。 “……你要做什么?”他转过身,眼里满是鄙弃,“要杀我吗?” “阿秋虽沦落风尘,但跟将军时也是清白之身,此后一直为了将军守身如玉……” 穆婉秋绝望的双眸中隐隐地透着一股希冀,爱便爱了,她无怨无悔,自知身份卑贱,她要不起他全部的心,只求他给她一点点就好,只一点点,一点点的爱恋,就能让她的世界里满是花香。 “青楼女子,也配说清白两字?”主母嗤笑一声。 穆婉秋没看她,一瞬不瞬地盯着他:“阿秋自知配不上将军,阿秋不敢要名分,不敢要富贵,什么都不敢要,只愿能默默地守着将军,盼你闲暇时能偶尔想起,来看看阿秋就好,此心此情苍天可鉴,将军为何如此狠心!” “jian相之女,青楼之妓,也配!” 他冷冰冰的声音掷地有声,众姬妾都忍不住陡生冷意,个个噤若寒蝉。 一瞬间,挤满了人的屋子,有如荒山古茔般沉寂。 “将军第一眼见阿秋,就是在青楼中!”阿秋冷冷地质问,“是你百般追索,万般哀求,现在却又来说也配?!” 久久久久,屋里听不到一丝声音。 “哈……哈……哈……”沉寂中,穆婉秋突然发出一阵怪笑,阴森森的如荒茔野鬼,“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何必当初……何必……”她绝望地看着他的眼,“青楼姐妹说,男人无真情,千万别赔了身又赔了心,阿秋不信,阿秋以为将军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人,是值的阿秋倾心相许的人,曾以为会无怨无悔,今日,阿秋后悔了……” 在错愕的眼神中,她低低吟唱起曾经的诺言,声音如空谷流莺,婉转低糜,催人泪下。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少年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阿秋后悔了,阿秋后悔了……真的后悔了”她低低地呢喃着,妖孽般怪笑着,“此生此情阿秋已恋无可恋,如果有来生,阿秋一定不会再爱上任何人!” 誓言落地,一股殷红自她颈间喷射而出,无数残花在瞬间飘落,迷醉了众人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