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分离，谎言，真相
旅馆。 卧房外响起了敲门的声音。 休斯眯眼看着我，说道：“总而言之，如今的情况很糟糕。” 我沉默着躲开他的视线，下意识有些难过。敲门的声音频繁如雨点，听起来很是焦急。 “滚！” 休斯蓦然间神色冷厉，朝房门外大声吼道。我从未见过他以这样的模样对待他人，只是听见敲门声停住，然后响起了落寞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听来似乎越来越远，只是下一刻，房门忽然传来一声巨响，那是类似于木板迸裂的声音，有着细密的纹路如蚁食般扩散。休斯微微瞥向房门，然后那些纹路就蓦地开始愈合，甚至亮起微光。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门外传来焦急的敲门声，而微光愈发变亮了。我勉强笑了笑，说道：“你已经拿到了客房的控制权？” 休斯没有说话，视线依然淡淡地望向房门。我却隐约能知道，敲门的人正是思禾。想到这点我就更难过了。 —— 思禾站在走廊间，神色焦躁不安，不断对那扇门进行拳打脚踢却劳而无功。微驼着腰的老人迪兰站在一旁，取下黑框眼镜，悠悠擦拭着然后重新戴上，轻笑着说道：“别敲门了，再怎么样他都不会开门的。” “爹你倒是帮我啊！”思禾没好气地说道，不甘心地停住攻势，站在门前而双手撑膝，“我就不信他这么顽固了！” 迪兰摇头笑了笑：“我为什么要帮你？让他出来？然后一切大家商量再去面对？” 思禾闻言怔了怔，然后歪过头，看着他的年迈父亲，不解道：“为什么不行？” “他心里怀着对我的愧疚，乐意自己一个人做事。”迪兰悠悠转身，向楼下走去，“那就让他一个人去好了。我为什么要惹来一个大麻烦？” “怎么这样……”思禾咬着纤薄欲滴的嘴唇，“他可是你徒弟啊！看他的样子，怕是贵族已经追查过来了。” 迪兰转身静静看向思禾泛起泪花的清亮眼眸，嘴角蓦地勾起一抹冷笑弧度：“所以呢？当初我没有被斩草除根，所以我现在就必须帮他摆脱麻烦？” “可你为什么一开始又要……”思禾蓦地一愣，然后低下头，像是想到了什么，声音变得阴晦黯淡，“你知道他这种时候会自己离开？” “所以我连房间都任由他改造了。” 思禾的神情晦暗不明，姣好的面容掩在鸭舌帽下。沉默片刻，她踏起步伐，跟着老人下楼去了。 —— 敲门的声音，停止了。 其间休斯的面容一如既往漠无表情，我却瞥见他的手指下意识摩挲着。气氛一时陷入了沉寂。我有些尴尬地看向别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你不走吗？” 休斯抬首凝视着我的眼睛，轻声问道。 这种事情…… 我抿起嘴唇，沉默着不想说话。 他坐在床铺上，微微瞥向被絮，手指划过那被褥上的淡青花纹。风雪的声音很是喧嚣，窗外满是飞快刮过的纷繁雪花，狂暴而带着摄人心魄的美感。 在喧嚣中沉默着。 “这样，我给你大门钥匙。”休斯将一把钥匙递给我，然后微讽说道，“你还没明白吗……你只不过是一个满足自我的人罢了。” 他的笑容带着嘲讽的意味，我心中的难过更甚了。抿起嘴，我认真地，一字一句地说道—— “人活着不就是为了满足自我吗？无论这自我是什么。也许我的确是觉得自己是拯救他人的救世主，现在正在成为英雄的道路上披荆斩棘。可人就是为了自己所希望的而存在的啊，否则人活着还有什么意义？难道要抛弃感情，无视爱恋吗？” 我的语速很平静，却极为认真，他沉默地瞥着我，看起来并没有感想，似乎连说句话的时间都欠奉。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着，蓦地烦躁之情涌上脑海。他依然不说话，沉默地坐在床铺上。我离开木椅，盯着休斯，见他依然不说话，便向门外走去。 “稍等，给你一些东西。” 他将两张符箓和一个钱袋递向我。 “使用方法如常。” 我沉默的看着他的眼睛，点了点头，接过这些然后离开。 在推开门转身的瞬间，我似乎隐约瞥见了休斯的嘴角勾起一抹薄凉的弧度。 …… 一楼正堂。 走到楼梯的转角向下望去，我没看见老人，也没看见思禾。相反，我出乎意料地看见米希坐在正堂。他看见我从二楼走下来，笑着向我挥了挥手。我微微怔住，然后反应过来，也向他挥了挥手。 “你打算离开吗？” 我点了点头。 他瞥见了我手上捏着的符咒，面容上闪现微不可查的一抹笑容。我微微一愣，而他面容上的温和意味又浓了起来。 “我还不打算走，”他的面容上又挂起温和的笑意，“我还要等人。” 我心想也许是琪那，但没讲出来。如果休斯的话是真的，那么现在就必须离开了。我用那钥匙打开大门的锁，然后直接推开了这扇门。 刹那间风雪扑面而来，掀起我的额发，冰冷的气息切割着我的每一寸皮肤，世界就如同盛大而嘈杂的交响乐会，指挥只是初出茅庐的新人。我抵着风雪，艰难地回身关上大门。门阖上的瞬间，我米希的嘴角隐约闪过一丝冷笑。 右手放在正前方抵着风雪，低下头看了看手中的钥匙，我把它向身侧遥遥扔出。踏在风雪里的每一步都极其艰难，我抽出一张符箓，上面刻绘着流风的图案。我在风中双手交错捏住符咒，然后直接撕裂。 眉心似乎闪过一道凉意，而天空的风雪居然渐渐缓了下来……不，单单只是我四周，那些风雪遇到了流风的阻碍，硬生生被改变了路径，向四周散去。而我脚边，也萦绕着一股流风。 双手撑着膝盖，我深呼吸着。下一刻我拼尽力气直接跃起，在半空中堪堪抓住了旅馆的屋檐，然后双手一拉，我借力凌空跳到屋脊之上。 天空下的风雪流转回旋着，从四面八方向我袭来又摇荡着散开。那些冰冷的寒意也都堪堪止在风流之外。我蹲在旅馆的屋脊之上，心中思绪万千。 ——我可不会事事言听计从。 脑海构建起计算的模型，我整理着目前有关的一切情况。可越是计算，我就越是烦躁，得不到任何准确的结论。旅馆就像是死寂的墓碑，矗立在风雪之中，铭记着逝去的英雄，带着送葬的黑色意味。无数风雪斜飘下来，我站起身，眺望向远方。 那是…… 我眯起眼，看见了四面八方都有人向此处快步走来，就像是群蚁回巢，又像是朝某个固定方向围攻。我的心中泛起寒意。 我站在屋脊上已经有一会儿了。 蓦地，休斯卧房的窗户轰然破裂，无数碎裂的玻璃残片飞射而出，狠狠插入对面建筑物的墙壁或是街道的地板，然后因为承受不住如此之大的压力而崩碎成为齑粉。足见其力道之大。而休斯的身影则在下一刻跃出窗外，一个空翻后稳当落地，继而奔向那街道暗巷。 我发现他并没有使用念术。 思考片刻，我在屋顶上飞奔着跳跃，跟踪着他的步伐。 可是他忽然停住了脚步。 ———— 迪芬德，下城区。 “最新报告，发现非正常性大规模元素异动。初步推断为风流的影响。位置……未在地图上有过记录。大致方向在下城区贫民窟，第七街区与第六街区之间的三十七暗巷至六十二暗巷。” “最新报告，元素异动范围缩小至三十九暗巷至四十七暗巷之间。目标正在不断移动。” “最新报告，目标已经停止移动。” 不断有清晰的声音在类似于传声器的耳塞里响起。那种精致小巧的机器用发条作为动力，接受声音的途径在于魔晶讯号的覆盖，质量极佳，就连这种堪称暴风雪的天气里都能完美运转，只是声音会有些失真。 而随着这些命令的下达，很多人开始不约而同地朝向同一位置走去。穿过人群与小巷，他们都身穿便装，戴着市面上常见的帽子遮住面庞，只是隐约能看见内衬是墨黑的软甲。 “最新报告，元素异动范围确定在四十暗巷至四十五暗巷之间。” 下一刻，内容再一次被更新。 “最新报告，元素异动范围确定在四十三暗巷内。” ———— “你看穿了我的伎俩？”休斯看向小巷的深处，却像是在和什么人搭话。 我蹲在屋脊之上，沉默着不言不语。 风雪灌进小巷，空气中弥漫着不详的气息。微微有种心悸的感觉。休斯摇头冷笑一声，说道：“别躲了，艾修，我知道你在这。” 闻言我微微一愣，然后在屋檐上站起身，张开怀抱，在扑面而来的风雪中感受寒意的尖啸。不多时，我从屋檐一跃落在小巷的枯裂阴影之中，然后默默转向休斯，看着他微笑的模样。 我想起了先前看见的，那些朝此处走来的人们，于是凝视着他的眼睛，轻声问道：“你叫我出去……是为了引开他们的注意吗？” 休斯神色清淡，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噢……如果你使用符咒离开了，那自然很好。如果使用符咒后发现不对劲，然后打算来探听我的动静，那也没有问题。” “可是你却选择了这条路，打算跟在我的背后。” 休斯轻笑着说道，眼神却很是冰冷。我默默看着他的笑容，低下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怎么？”休斯微讽笑着，“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 “不，不是。” “那是什么？” 我沉默了很长时间，直到能听见不断响起的清晰脚步声，抬首看向他的模样，很认真的说道：“我觉得你应该把问题说出来的，单纯只是以自己所以为正确的手段去做的事情，往往都无法成功。” “你是在嘲讽我吗？什么叫自己所以为正确的手段？” “我没有其他的意思，这是我的切身体会。用自己以为正确的办法去做，那总是最不合适，而且自己也会受到这一切的牵连。” “现在自然是随便你说。”休斯的神情有些淡漠和薄凉，“因为马上你我都将成为阶下囚了。现在我要走也来不及了……你会跟上来的。” 我像是感慨般的说道：“其实……我一开始就该知道。像你这样的人，不会因为某个人就突然决定去下城区。你一定是在下城区有着事情要办，而且至关重要。虽然说……我还不清楚。” “所以呢？你现在得出了什么结论呢？”他嗤笑着问道，“莫非你只有一个这样的结论？我和你一起去下城区，是因为需要你作为我目的的掩护？” 我凝视着休斯的眼睛，心中思绪万千，不知道该如何作答。暗巷中的阴影就像是蟒蛇游离着，巷角的苔藓枯涸干裂，生了些薄薄的冰霜。风雪大作，呼啸的声音吞没了一切。从开始到现在，一切的一切被颠倒反复，所有的情况在我脑海中重新组合，形成一个虽然没有实际证据，但尤为大胆而可怖的事实—— “你并不是孤身奋战……你的势力遍布下城区的每一街道，就像是蚁后一样控制着群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