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所谓狡兔
在很久以前,有人说过狡兔三窟,意即狡猾的野兔会为自己找到合适的退路。就比如休斯,他既然突发奇想带着我来到下城区,那么就已经准备了自己的退路。 不得不说,这种手段的确高明无比。 ……呵。 事实上,这种事情很早以前就已经有过预兆了。他掌握着超现实的本领,类似于巫师。那么问题来了,谁是他的导师? 况且作为掌握着魔法的巫师,能维持长时间的御风而行就已经是出类拔萃之人,更何况像休斯这种兼具作战能力之辈。所以他本身的能力就很有问题,或者说很特殊。那么他的导师就绝对是更为神秘的存在。 旅馆里的风有些荡漾,铃声清脆悦耳。我住在二楼最里间的客房。躺在床上,我的视线凝望向窗外漫天繁星。星光清亮,穿过风雪映在窗棂间,在房内临窗的书案上投曳着街旁的枯枝剪影。 那名老人…… 我微微抿起嘴。在我来到房间之前,休斯还有过零散的说话声音。通过凝神细听,我得到了堪称重要的信息。老人被称作“迪兰”,他就是休斯的导师。而休斯所掌握的超现实力量的确如我所想,并非巫师的“魔法”。 那是念术。 晌午时分,我们来到了这座旅馆,也顺利入住。老人的话语中虽然并没有夹杂愤怒、不满抑或是嘲讽的态度,但是从那名礼服少女的言语中我却有种奇怪的感觉。如果说在老人与休斯之间的对话来看,那么他们就像是一对和睦的师徒。但是从身穿黑色礼服的思禾来说…… 休斯早年出国去苏澜公学留学,是因为与导师迪兰决裂。 下午在卧房里沐浴,换上崭新衣裳然后休养生息。临近傍晚的时候草草解决了正餐的问题,继而便各自回房休息了。其间大家虽然有过三两句对话,可看起来都很疲惫,交流并不多。 ……罢了。 我拢紧了被絮,微微眯起眼,不再想那些胡乱的事情。 终于平静了,要好好休息一下了。这段时间太累了。 有着那位老人的坐镇,这座旅馆应该是彻底安全的。 沉沉睡去。 …… “林河川。” 你是谁?你在喊谁? 视线里的一切混乱如虚无,扭曲着形成难以想象的片断横流。无数黑白相片扭曲着在我眼前扭动,从婴儿开始,有人的每一刻的人生都被纪录下来,清晰地纤毫毕现,完美的呈现在我的面前。 不,还差些什么。 耳畔是那种老式机械运作的嘈杂声音,所有的一切都凝结成一幅幅黑白色的相片,然后开始滚动。 “这是你自己造成的……” “你需要为自己承担责任……” “你明白这一切的缘由……” 砰—— 左轮手枪的撞针猛然敲去,带起巨大的力道将子弹送出了枪膛。火花迸溅,血液四飞。 嗤啦。 嗤啦。 “呵。” 一声轻蔑的声音,响起。 恍然间世界像是爆炸般四散扭曲,视线里的一切向自己涌来,带起尖锐的刀锋般疼痛。 真是令人难以忍受的刺骨寒冷…… 谁来救救我…… 刹那间熟悉的,类似于电流的声音再度扯起—— 嗤啦。 …… 星光灿烂,映射在卧房里的每一寸阴影之中。夜色之中的风雪清浅飘扬,悠悠旋转着宛若淡白花苞儿。有瓣雪花随着风轻轻荡进卧房内,带起轻柔的意韵。 ……呵。 我的心跳渐渐平缓下来,原先那种心脏跳动着几欲震破耳膜的感觉已然消失。身体渐是趋于平静,急促的呼吸开始平复。 诡异的噩梦。 也许是精神压力过大的缘故,才会出现这种不知所谓的噩梦。那把左轮手枪……停住,不能思考下去了。 大脑中满是尖锐的刺痛。我微微蜷缩着身子,呼吸重新急促起来。将一切可怖而令人难受的事情从意识中清除,这才堪堪放松下来。 躺在床上,我看着砖石漆灰的天花板,沉默了会儿,竟然微微笑了起来,却也因此轻轻咳嗽。终究还是有些事情是让人烦躁到无法忍受的。如是想着,我沉默换上衣裳,然后起身,在床上抱膝而坐。 房间里只有小声的咳嗽,却像是重病孤独的老者一样无比寂寥而孤独。一种深刻而尖锐的刺痛悄然出现,在我的心中划出名为“排斥感”的事物。 为什么总会有这种感觉?就如同被世界排斥,或者说与世界疏离。 砰。 蓦然间,似乎有什么声音响起。 所有思绪戛然而止,身体倏然进入备战状态。那就像是受到来自天敌威胁的感觉一样。 轻灵地穿上板鞋,随意扫过自己身上的每一寸地方。简单的布衣和裤子,外面还覆盖着浅棕的皮革背心。底料很厚,然而保暖有余防护不足。 站在床边,星光穿过风雪,映下我的身影在面前的地板上,并没有投在房外的走廊上。我低首瞥了眼,确保走廊间不能单以视线察觉到这里的异动。 这座旅馆的每扇房门的建造技艺都极其精细,雕花镂空的工艺那更是不必说。然而也因如此,房门遮蔽掩护的作用也就大大降低。有轻微的脚步声传来,我将身体向侧边挪了挪。然而那一道身影穿过房门前的时候,我却没有料到那人的身份。 略显平坦却能看出曲线的身体,纤细的腰肢,裸露在外的肌肤在星光下显得娇嫩无比……然而这些都不是重点。 那是思禾。 她弓着腰,眼眸看向走廊前方,像只猫儿蹑手蹑脚地走着,只是手里牵引着数条淡白色丝线。那些丝线就像是游蛇一样,游走盘旋从我的房门雕空的地方涌进。有支丝线悬空晃悠着腾来,轻轻靠近我的鼻尖。我连动都不敢动,只是维持着一种僵硬的姿态。 淡白色的丝线如同有着生命一样,轻轻弓着,游离在我身边。约莫三四秒后,那些丝线慢慢退去,继而消失不见。 她想做什么? 先前有一股极为浓厚的危机感从脑海中爆发,甚至让心脏有着刺痛的感觉。然而她终究收回了丝线。我心想也许是她察觉到了什么,可再者丝线没有下手,那就说明情况尚可。 但是…… 我的房间在走廊最里间,房门正对着楼梯口。往后再去,首当其冲便是休斯的房间。 谜样的事情。 星光从窗户洒在旅馆里,夜色浓郁清淡。今天的夜晚静谧而安宁,我皱眉想着一些零散的事情。思禾深夜潜入二楼,究竟是所谓何事? 这座旅馆共有三层。一楼是前台和老人的起居室——当然还有思禾的闺房。思禾看起来是老人的孙女儿。二楼便是客房。但更谜样的事情还有,比如说这座旅馆竟然没有任何一名旅客。 这座以浅棕为主色调的旅馆终年无客,这对于生意人来说是极其怪异可怖的一件事。然而迪兰导师也不像是生意人。他和蔼的面容,平缓稳硕的步伐和平静的语调很容易博得人们的好感。不如说他像是教养良好的贵族。 “呵。” 我隐约听到了一声短促的冷笑。 那是从隔壁传来的。 我微微怔住,同时下意识悄悄附耳听去。 “导师,您看我说的没错吧?半夜起来,心中很是不平静。看来我的预感很准确啊。” 除开谜样的沉默以外,我还听见压抑着怒气的呼吸声。清脆悦耳的声音忿忿响起:“你这个人渣,竟然在女孩子卧室里动鬼?” “并不是,并不是,”有人微笑着否定,“当初就技艺不精的人现在还想挑战师兄?不得不说,尽管你是迪兰导师的血脉,然而你的才华却往暴力方向发展。念术是技巧性的东西,不是你这种蛮力能搞定的。” 一声被及时压制住的闷响传来。 我惊恐的发现自己房间的墙壁微微有些开裂,想必那是隔壁有人以极其猛烈的力道锤击墙壁。旋即,一阵亮光闪过,裂痕以rou眼可见的速度开始阖上。 老人叹了口气,平缓而宁静的说道:“乖孙女,不是跟你说了嘛。以前的事情就算了。现在这个世界上还记得念术的有几个人?” 我心神微动,嘴角轻翘,感觉听到了很有趣的事情。 我开始飞快地思考着。以前的事情……多久以前?休斯现在堪堪二十有余,而思禾看起来也不超过十七岁。如果推算回去,对一个人影响最大也最深刻的童年时期就有可能。然而从思禾的童年时期算起,时间有些对不上。 稍等,如果加入公学的就读时间进行推算呢? “可是……可是……”如黄莺般悦耳的声音带着点哭腔,“可是我就是讨厌他啊!他这个人连良心也没有!” 休斯当年大抵是十六岁……不,再往前推一些。 “那事的确是我不对。白天我也私下找老师道歉过了……” “道歉有什么用!” 如果说是找老师道歉的话,那么事情基本可以确定为当年他与老师之间的矛盾了。而从他目前的念术水平来看……能与铁骑匹敌,大抵时间也不短了。那么,具体的时间是在…… “别这么想嘛……”老人笑了笑,揉着孙女的小脑袋,“那也不是什么大事。” “不是什么大事……”隐隐有着抽噎的声音传来,“那不叫大事?” 对于迪兰导师而言,那么温蔼的老人,什么会算是大事呢? 所有的声音都归于沉寂,只有思禾微微的抽泣声。 而此刻,休斯的声音在沉默了很长时间以后,此刻终于出现了:“的确是我的不对。思禾,对不起。” ……稍等。 太奇怪了,休斯向少女道歉时太奇怪了。 为什么休斯与思禾谈论的事情有些微妙的感觉? 我皱着眉,微微抿起嘴。 不,如果有着其他的原因吧…… 再把时间往前推,那么那件事情发生的时间点是…… 五年前! 我的瞳孔下意识收缩。 ……果真是狡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