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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门故事》--那些情,埋在家乡的黄土里

    夏日里很多暴雨,潮汛总是滚滚,刷新着河道的路。这时放眼看去心里总是一片喜,因为我喜欢这变化带来的新奇。

    洪水退去后,有车的司机们和马夫们就会自发地来修路--清理清理河道上的大石头,填填坑哇的地方或改改河道,然后弯弯地串联着河道和河滩的一条新的马路又生成了。

    我们很喜欢这新的马路,总是刚一修成的时候就顺着它欢闹,欢闹着去学校,欢闹着放学回家。当然也会搞破坏,就是当那些司机和马夫上学放学不给我们搭顺风车的时候,这时我们会搬一些大石头在马路中间拦着或是在马路中央挖一个大坑,那时我还想象着最好是能造出一个母子大的铅笔长的大钉子埋在马路中间,那样车子过时准把胎扎破,那是多有成就感的一件事。

    遇到这些情况马夫们还好,很多地方他们都可以让马绕着走,惨的就是那些司机了。有时拉着货或拉一车的客人常常要下车来气急败坏地搬石头,有时不小心陷到我们的埋伏坑里那可就惨了,轮子一陷进去,那都是松软的沙地,半天是出不来的。

    经过一段时间斗争下来,司机们心里虽然窝着火,但也不得不妥协,所以有时拉的货不是很多或客人不是很多的时候也会停下来让我们上。虽然在我们那一条马路上出过很多车祸,也死过人(这里除了路差以外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司机们的技术不过关,那些之前都是些干农活的农民,然后攒了两钱就去买车来拉客拉货赚钱,其技术都是自己胆大摸索出来的。),但农村的孩子天生地喜欢冒险,是从来不去考虑会有什么危险的。

    搭顺风车也有两种,一种是人家主动停下来让我们搭,另一种是我们追着人家的车子、马车爬上去的,你还别说,那爬车的技术一点不比铁道游击队差,人家的车是飞奔着的,我们就拼命地追,只要感觉快追上了,手往那车上能抓得住的地方伸手一抓同时一跳,一下就爬上去了。

    我第一次爬车好像是上学的第一个星期。那次我是跟着阿成一起爬的,那天之所以要爬车也是因为回家有点晚了,那天阿成帮我出了个头,把我的同桌给打了。

    我刚来的时候是跟麻国和他们村的一个男孩坐在一起,那男孩欺负我,老是把凳子全拉向他那边,就给我留一点点,就够半边屁股坐,我每上一节课下来屁股和腿都会发麻,他还威胁我说不准告诉老师,否则的话就用削铅笔的小刀划我的脸。当时我害怕极了,一直不敢吭声,因为麻国和他们那村的人给人的印象总是有点凶悍的,赶集的时候抢人家的钱,晚上偷人家的牛,甚至杀人,这些“人才”老是出在他们村,所以一般的外人还是有点忌惮他们村的人。

    这事后来阿成听说后便要为我出头,首先问我他有没有在读高年级的哥,我说好像没有,下课的时候他来我们班找我叫我指给他看是哪个人,放学排班(我们五点钟放学要到cao场排队点人数,老师在上面宣布事情,或把违反学校纪律的同学拉上去‘风光’一下,然后就看哪个班排队排得好就可以先走,只要一宣布走,同学们就跟疯了似地争先恐后地跑,这一方面是有些村比较远所以用跑来缩短时间,另一方面小孩子都天真活泼,你跑我也跑,不肯认输,所以基本上每天放学我们都要竞跑好多路程。)的时候他就叫我跟他排在最后面,老师一说走他就跑到校门口等着,我们班走的时候我也急忙跑到校门口跟他集合,一见那同学跑出来阿成就冲上前去射了几脚,威胁道:“你再敢欺负他以后还有你好看的。”

    那同学一声不吭地傻在了那里,周围有很多起哄围观的同学。阿成望了眼校门里的老师,见有老师要出来了,就指了指那同学两下,拍了我一下就跑,可惜没跑掉,被买rou回来的副校长给截住了。于是我跟阿成便被拉到了办公室接受思想教育,完了还罚站了半个小时。

    走的时候天已经有点黑黑的了,到斋酒村的时候看见一辆小货车在装车,阿成便兴奋地拉我停下来躲在车后面等,说可以搭顺风车。那车装了一车的谷子要拉往镇上,等了好久车才走,车一启动我跟阿成就扒着车后面的挡板跟着车跑,待坐在车后的那两个谷子的主人没注意脚一蹬就上去了,后来车走快了,那两个人发现了也管不了了。

    糟糕的是那次的车跑得特别快,我又是第一次爬车,快到我们村的时候阿成跳下去了,我不敢跳,在车上手足无措,阿成又狂追了上来重新爬上车,那次我们直接坐到了镇上,待人家下完了货又跟着坐回来,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很晚了。

    一到家父亲早就准备好了竹条,被一阵逼问后我全老实交代了,交代完就被一阵抽,还警告我以后不准跟阿成在一起,说他会把我给带坏的。事后母亲还教育我说我哥就是因为上学爬车一脚踩在轮子上摔下来摔了重伤后才死的,那时候我一直以为我哥就是因为爬车死的,直到长大后我才从大人的谈论中知道我哥是因为脑肿瘤恶化去世的。

    母亲当然是想用这个来吓唬我,当然我也没被吓住,以后还是经常有爬车的。

    我哥去世的时候我还小,他在我脑海里没什么印象。我大伯离婚后就到处飘,不怎么顾家,我哥和小妹他也不怎么管,很多时候都是我父母在管,所以我们常常一个锅里吃饭。这些日常的我是不大记得了,在我脑海里所有模糊的片段好像我一直是跟在他后面跑,他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他们还说我跟他一起到过学校,那时候躲在他的坐位底下跟他一起上课,这个我是不记得了,但有一事我一直是刻在脑海里的,就是他教会我的第一篇课文,也是唯一的一篇,就是李绅的《悯农》之二,当然那时候我也不知道题目是《悯农》,也更不知道作者叫什么李绅,只知道念着很顺口:锄禾日当午,汗滴和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那时候我常念这首诗在我同伴们面前显摆,当然很多时候我更想显摆的是我有个哥,那样别人就不敢欺负我。

    可不大记得了是哪天晚上,我就没了哥了,以后就只能羡慕人家有哥叫。也是那以后父母和亲戚们都告诉我,我是这个家的大哥,要照顾meimei,还有后来的弟弟meimei。后来我就充当了大哥的角色,家里有些什么小家务都由我来做,外面碰到些什么鸡毛蒜皮我去挡。直到现在自以为这个大哥还算当得称职,但很多时候都感觉心好累,好想有个哥来帮我分担一把。

    我哥成了我永远的记忆,我和阿成的友谊也让我倍感珍贵。

    这些年因为自己的梦想和自己的生活而渐行渐远的我会常常记得小时候的一些事,也会常常想起阿成,这个陪伴我长大的铁哥们,也希望他在接二连三痛失亲人的变故中重新站起来,愿上天保佑他以后的路越来越顺。

    去年回了趟家乡,小时候的路已经被岁月覆盖得没有了痕迹,现在的是从镇上通向各个村的水泥路,这路是要平坦、牢固和安全得多了。家乡的变化很大,很多新砖房都起来了,但人却变得少了,村中只剩老人和孩子,大一点的有劳动力的都出去打工去了,那曾经一片片绿秧,一片片谷黄,一堆堆稻草的农田现如今全是荒芜的杂草,还有那满山的桐梓树,很多干枯的柴火寂寞地烂在山上。

    回家只两天,没有遇见旧时的伙伴,有感而发地便也作了首小诗:离久忽还乡,苍山添新房。不遇旧时伴,独闻黄土香。----《回乡偶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