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森林
最近的天气是越来越闷热了,热得让人精神恍惚。 早上起来洗了把脸鞋都没穿好就赶紧出门,匆匆地命也不顾地一头扎进车厢里,四周的人rou跟腌菜团似地只管一个劲地挤过来,不留一丁点缝隙,怪味冲天的体味熏得让人头晕,然而自有人在夹缝中玩手机,看报纸,听音乐,这时你不得不佩服上海的上班族们生命力的顽强和自娱自乐的精神。 在rou堆里我突然想今天我是出来干什么来着? 麻木的肢体突然感觉到手机的震动,也不知道响了多久。挤开*,掏出来一接,那边是一个小伙子的声音:您好龙先生我是xx保险公司的业务员小张之前我们这边也有同事跟你联系过不知道您还有印象吗? 那一连串没有停顿的语速让我脑子有点转不过来,当下含糊两句说好像不记得了。 哦那没关系的可能是龙先生平常工作太忙所以没注意到那小张这边再给您简单说一下您听一下就可以了好吗?啊那我们现在给到龙先生的是一份对您和您的家人来说都非常有用一个意外险那龙先生也知道人生处处有意外俗话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像平常生活中的磕磕碰碰猫抓狗咬这都再所难免意外就在我们身边所以龙先生花几百块钱给您和您的家人买一份保障这也是非常明智的选择……。 想想也是,有钱真应该去买份保险,这么热的天哪天中暑晕倒了正好也有个保障,就像现在这样都快把我挤成多边形了,还是赶紧下车去买一份保险吧。 下了地铁翻开小张给我发的地址一路找,天热得就像一个大火炉,来来往往的人们行色匆匆,他们为何这样匆匆?以至于目中无人,目无王法地直闯红灯,难道他们也是赶去买保险的? 走在一街道的一个店外我忽然停了下来,眼睛盯着门面上的一张张广告,心想,我今天好像不是出来买保险的。这时一位打扮得职业成熟的小姑娘出来冲我甜甜一笑道:“先生是想看哪里的房子呢?”,妈呀,那声音嗲得让你骨头都酥掉了一半。 姑娘热情地引我到里面坐,还给我倒了杯水,然后坐下来礼貌地跟我聊。 “先生是想要什么样的房子呢?” 房子,从我踏入社会参加工作的第一年就一直奋斗着的目标,它已经深深刻在我的脑海里,一砖一瓦地刻在我的脑海里。 我忐忑而小心地问:“现在房价多少钱一平米?” “这个具体不一样的,要看你选在什么的地段,哪个小区,什么样的户型,什么样的装修,还有是在几楼。” “那最差最差的那种你这里有没有?我是说最外环的。” 小姑娘思索了一番道:“有,在嘉定。” “出上海了吗?” “没有,就在边界上。” “多少?” “八千。” “八千……两室两厅,一百来平米,百来万……首付四十来万……得再工作十年。” “一个厕所多少平米?” “两三个平米。” “我先买一个厕所行吗?” “先生,你今天是打算来买房的吗?” 是啊,我今天好像不是来买房的,我站了起来,重重握着小姑娘的手道:“那套房给我留着,是在线上啊,别到时出线了,十年后我一定带着首付来找你。” 小姑娘重重点头,礼貌地目送我出门。一个安徽的师父上前招呼道:“老板,去哪里我送你。” 我被他忽悠上了车,此时也临近了中午,肚子也饿了,索性去附近餐厅先吃个饭吧。 师父礼貌地叫我系好安全带,我摇晃了两下坐位,软绵绵地,问道:“师父,刚才没注意看,你这是什么车啊?” “别克。” “买了多少钱啊?” “二十五万。” “是上海牌照吗?” “不是,老家安徽的,哪弄得起上海牌照啊?” “今年贵庚啊师父?” “三十。” “你在上海买房了吗?” “买了,管丈母娘借钱付的首付,没房没车谁嫁给你啊?” “那你一天这样拉客要赚多少钱啊?” 师父叹气道:“唉……平均一天四百。” “比一般的白领工资还高啊。” “高什么呀,每月还房贷车贷,上上保险,保养保养车子,剩下的钱刚够给孩子买尿布。唉……等还完了房贷我就回老家养鱼去。” “你房贷还要还多久啊?” “三十年。” “哎哟,那时你都六十了。养老金交了吗?” “三险一金,每月都交,拖关系在单位挂的职。要不然老了怎么办?老板,看你年纪也不小了,结婚了吗?” “还没有,没房没车啊师父。” “不着急,年轻人多吃点苦努努力,等我女儿长大了介绍给你。” “你女儿今年多大?” “快上幼儿园中班了。” “那就这样说定了师父,我争取二十年内买房买车。” “幸福餐厅到了。” “多少钱?” “四十。” “怎么比的士还黑啊?” “这是别克啊老板。” “你才是老板呢!你们全家都是老板!” 西餐厅的环境就是不错,在这种地方吃饭才叫享受,才真正显出品位。 “你姑也太不靠谱了吧,把你都夸上天了,还说你是个特有绅士风度的人,你看这都几点了?我都等你半个小时了。” 我脑子一下子有点蒙,难道又是姑姑给我介绍的对象?我今天是来相亲来的? 我满是歉意道:“对不起,天有点热,给忘了。” “行行行,我们进入正题吧,我叫盛女,大学本科毕业,现在在外企当行政总监助理,今年23岁,上海人。” 她犀利的眼睛看着我,在等我做自我介绍。我有些没底气,相比她来我只是大专毕业,在一家不三不四不着调的小公司当销售,今年已经25岁了,外地人。 “做销售,很多企业家都是从销售开始的。谈几个女朋友了?” “还没有,不过刚跟人订了一门亲,估计也不靠谱。你呢,几个了。” “三个。” “答案挺标准啊,跟‘非诚勿扰’一样。” “你怎么长这么胖啊?平常抽烟喝酒吗?” “不抽烟不喝酒。” “那还行,注意减减肥,要保证下一代的质量。听你姑说你有车有房,条件没得挑了,你有多少存款?我父母说了,礼金要三十万。” “这么贵啊!” “这里可是上海,你以为是苏州啊?” “能不能便宜点?” “你现在有多少?” “五万。” “把房产证押给我,我借你二十五万,今天下午去民政局登记。” “这么急啊?” “废话,我身边的朋友、同学都结婚了,我闺蜜后天结,不能再落后了,我得结在她前面。” “可我今天不是来结婚来的,我今天是来干什么来着?又忘了。” 下班的人流如潮蚁,行色依然匆匆,目光呆滞,满脸疲惫,表情冷漠得就像一具木乃伊。 我下了地铁,骑着我那辆两个轮子的宝马,回到这个只有十平米的阴暗的小房子,沮丧地坐下来,满脸愁容。 无意间从床头的小桌上摸到一块小镜子来,照照自己,我突然想起来了今天出来是干什么来的,原来我是在找我的镜子,我已经三年没好好照照镜子了,镜里这个人是谁?他怎么双眼空洞,满脸忧愁地看着我?就像在看一个小偷,难道我是小偷?我偷了他的什么? 已经三年多没回家了,三年没跟我那些好兄弟联系了,三年里只顾匆匆行走,却忘了当初为何出发,那个纯真的伟大的梦想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哪节车厢里已经被挤丢了。没想到三年来当年那个意气风发,春光无限的天真少年,此刻脸上已经没有了青春的印记,有的只是饱经沧桑长满胡子的一张呆板得跟木偶一样的脸。 望着这张回不去的脸,两颗眼泪凄然地落下,模糊了镜里的影子,模糊了灯红酒绿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