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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一)你也是个可怜人

    不管赵成材有多害怕,他也明白,若是晏博斋当真把东西送来,就是明知是毒药也得吃啊,要不怎么能取信于他?

    只有先把小命保住才能图谋其他,若是光讲啥子气节,连命都丢了,那才是翻身无望了呢,总不能到了阴曹地府,再去喊冤吧?赵成材想得非常实际。

    识时务者为俊杰,昔日韩信还受过胯下之辱呢,只要不死,又算得了什么?

    赵大举子不是宁折不弯的烈士,他是能屈能伸的大丈夫,就算不为别的,就为了自个儿的媳妇,还有他那宝贝闺女,不管要受怎样的气,遭怎样的罪,他都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

    楼上,春梅又端着热好的粥下来了,想来是平安度过这一关,她心里也放松许多,脸上也多了几分柔和之意,“赵先生,再喝一碗粥吧。老爷说,明儿让厨房给您加菜,您想吃点什么?要不我让他们拿红枣桂圆炖点鸡汤吧,撇了油,拿那个下点面条您可有胃口么?”

    赵成材心想,这大概是自己的表现通过了晏博斋的认可吧,所以待遇也提上来了一点。这个女人还真好心,一定得想法先把她争取过来。

    赵成材方才跟晏博斋说了那么些时的话,早就倦怠得不行,只想倒头睡去。可为了快点养好伤,他还是勉强自己又喝完了这碗粥。

    期间又开始跟这女人搭话,“这位大姐,不知我该如何称呼您呢?”

    春梅被他客气得有些不好意思,“您快别这么客气了,春梅不过是个下人,您叫我的名字便完了。”

    “那你也别总是叫我赵先生了,看起来我似乎比你大些,你若不嫌弃,就叫我一声赵大哥吧。对了,春梅,你是晏大人的人吧?”

    “我其实只是夫人的陪嫁丫头……”知道晏博斋已经回去了,这儿再不会有人来,春梅再说起话来,也没了那么多顾忌。

    赵成材东拉西扯,一点一点地套着她的话,很快就把她的底细摸了个大概,该怎么应对,心里渐渐地有了个谱。

    这一天的晚上,在晏博斋爽约之后,朱氏母子肯定是不能放走的了,一并带回去安顿下来。

    孟子瞻好不容易安抚下了情绪过于激动的章清亭,琢磨了半晌,命人请来了乔仲达。

    “仲达,我要请你帮一个忙。”

    “说。”

    孟子瞻却犹豫了一下,“这事你且看为不为难,若不是实在无法,我也断不会拿这样的事来求你。”

    乔仲达急道:“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跟我客套什么?快说吧,只要能帮得上忙的,我一定帮。”

    孟子瞻这才道:“你既与玉真公主定下了婚约,依着宫中规矩,都要指定几位朝廷命妇在婚礼之日担当司仪一职吧。我想请你跟玉真公主递个信,让她邀请朱氏。”

    晏博斋你不是不把自己媳妇的生死放在心上么?那你要是不换,现在就用这种法子逼着你不得不来换人。孟子瞻很笃定,晏博斋就是再胆大妄为,也不能去报个失踪吧?那一旦惊动官府,让人知道你在自己家里弄丢了妻儿,且看你丢不丢得起这个人。

    就算公主婚期还有数月,但一旦定下了命妇人选,只要宫中一声传唤,朱氏就得奉诏进宫,学习礼仪等。

    这朱氏出门世家名门,年纪轻轻便有一子傍身,也算得上是有福之人了,征召她做这个命妇,说起来也是合情合理的。

    乔仲达当即就允了,“这事我去办,这两日就让宫中下诏出来。只是还有一事,我也想着要提醒你们下的。”

    孟子瞻忙道:“你快说。”

    乔仲达心头一直有个疑虑,“那日贺公子他们与你们失散之后,会不会是走岔了道,或是受了伤,遇上什么事情才回不了京城?我总觉得他们那一车人丢得有些古怪,可这些天一直忙着,也腾不出手来帮手,要不你们再派些人去寻寻看?”

    他这话说得有理一语惊醒梦中人了。章清亭他们这些天老想着若是他们脱了险,自会出来相见。若是没出来,那多半就是被晏博斋劫了去。可偏偏就是没想过,若是他们遇上什么意外了呢?或是侥幸逃脱,却怕晏博斋派人纠缠,所以躲藏起来不敢露面?这种想法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晏博文看看天色,“趁着城门没还关,我这就出城去找找。”

    “我跟你一块儿去。”张金宝也站了起来。

    乔仲达道:“你们若是现在就去,那就带上阎家兄弟吧,再多带些人手,可千万别分开落了单。晚上若是没去处,就仍到我那庄子上去歇着。”

    这也是个法子,总比干等着强,章清亭见已经找到办法逼晏博斋换人,安下不少的心。定了神便嘱咐弟弟小心,让多带绳索和火把,送他们出门了。

    孟子瞻办妥这边的事情,才带着人回去,他想着要找父亲谈一谈,却未料一进家门,便有小厮上前来报,“老爷请少爷回来了就去书房。”

    正好孟子瞻抬腿跟去,却见父亲已然一脸威严地在那儿等着他了。想来,自己最近的所作所为,他也已经有了一点风声了。

    孟子瞻坦然迎向父亲质问的眼神,“爹,有件事,我想跟您说说。”

    孟尚德微微颔首,令左右全都退下了,才道:“子瞻,你一向是个有分寸的孩子,可你知道现在自己在干什么吗?”

    “我知道。”孟子瞻一脸肃然,“我也想知道,当年子眭的死,究竟是一场意外,还是晏家兄弟的内讧,抑或是一场有计划有预谋的挑拨。”

    孟尚德眼皮子猛地一跳,沉声道:“说下去。”

    这头,孟子瞻开始讲述自己在这段时间掌握到的一些情况,而那边,章清亭看着朱氏房中仍亮着的灯光,想了想,决定过去谈一谈。

    “进来。”朱氏没想到,敲门进来的竟然是章清亭。看着她走上前,竟然有些无言以对。

    章清亭落落大方地上前,却是很诚恳地道了个歉,“对不起。”

    呃?朱氏愣了,连拍哄着儿子睡觉的手都不觉停了下来。

    “真对不起,那会子我不该那么对你发那么大的脾气。”章清亭不请自坐,神色之中没有一丝一毫的作伪,“发生这样的事情,我知道你也不想的。男人在外面做事,做女人的在家里,怎么可能什么都知道得清楚?再说了,就算是你不同意,他也未必听你的。”

    “你……”见她如此坦诚,朱氏反而讷讷地说不出话来了。

    章清亭瞧了一眼睡着的小孩,神色中流露出几分母性天生的温柔,轻声道:“换了地方,孩子应该不大习惯吧?都是我不好,你那么信任我,我却把你们母子诱骗到了此处。不过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们的。你还不知道吧?我们商量了个主意,这不是公主刚指了婚么?我们打算走走宫里的路子,让公主指你做婚礼里司仪的命妇,这样兴许就能逼得他不得不来交换你们了。”

    朱氏听着她话的前头那部分,本来还打算说些什么的,可听了后一部分,她的神色就黯然下去了。

    半晌才苦笑起来,“其实你骗我,也是应当的。这也叫做父债子偿吧,若是我易身处地,还不知有没有你这么好的涵养,能像你这般云淡风轻。”

    “你可千万别这么说。”章清亭试探性地握起她的手,幽幽地道:“其实,你也是个可怜的女人。”

    就这一句话,顿时让朱氏的眼泪就下来。

    得了这么个薄情寡义,行凶作恶的夫婿,她也不想的,都害得人家家破人亡了,人家还来跟她说对不起,还觉得她可怜,这让朱氏情何以堪?

    她是真的无比内疚与自责,之前被章清亭诱骗、怒斥的那一点心结,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

    朱氏掏出帕子擦了擦眼泪,收敛住了情绪才回握住了章清亭的手,“张夫人,您可千万别这么说这事……实在是我们对不住您。”

    这一回,章清亭没有否认,只是握着她的手,点了点头,“我知道,你也不想的,可把你们母子无辜地拖下水,我也是真不想的,确实……我们也实在是逼得没法子了,你能谅解么?”

    朱氏用力点着头,确实能理解。包括她对自己的怨气,这也都是人之常情。自己母子二人在此处,也没怎么欺负他们,可人家的丈夫亲人还生死未卜呢,这要是换过来想想,章清亭已经算够隐忍够大度的了。

    朱氏低着头,自觉羞愧之极,“张夫人,你快别这么说了我能明白,都能明白的。”

    章清亭腾出一只手,轻轻拍哄着她的儿子,目光中充满了怜悯,“这么好的孩子,他怎么就一点不上心呢?”

    朱氏已经止住的泪水,再一次决堤而出了。

    晏博斋哪怕再如何冷落她,她都能忍,就当自己遇人不淑了。可一个做母亲的,唯一无法容忍的,就是别人对她孩子的忽视,尤其,那个人还是她的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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