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指点
宝然妈病了,发起烧来。 、 也许是因为数天旅途的疲乏,也许是离开了十几年已无法适应家乡的阴冷,也许是因为失去了钱财的伤心焦虑,也许是接受不了热情友好的老乡当头送给的好大一份见面礼…… 总之,mama病倒了。躺在招待所简陋的小床上,身上被爸爸严严实实地捂了两床被子,以助发汗。午饭晚饭都没吃,怎么劝也吃不下,mama蜷缩在那里,脑门guntang,四肢冰凉,簌簌发抖。 爸爸很是发愁。mama怕传染了女儿,执意要宝然跟着爸爸。爸爸要去报案,要去退票——看这样子明天是指定走不成了,女儿人小身轻,抱着倒也不算什么,mama病成这个样子,怎么敢丢下她一个人在这里? 后来还是好心的服务大姐帮忙,应承着照看mama,又指点爸爸抄一条小路赶去火车站派出所报案。 报案照例没什么结果。派出所的同志很认真地询问了案情,很详细地做了记录,同时也很负责任地对宝然爸实话实说:这种案子,没有当场抓住,没有线索,没有面貌特征,基本上是没有希望告破的,只能是留下案底,与后来者引以为戒。 宝然爸表示理解,其实他本来也就没报什么希望吧,只是不来问问,总归有些不甘心。现在好了,终于安心地失望了,爸爸没法儿再说什么,谢过公安同志就告辞了。 、 一路回来,宝然爸的心情有点沉重,只是默默地赶路,直到回了招待所,照料着mama吃了药睡下,在另一张床上躺下闭了眼轻轻拍着宝然,也还是心不在焉的。 宝然完全能够明白爸爸的忧虑,身在异乡,带着个不懂事孩子,妻子病倒在床上,钱款被窃,现在一家人的全部财产也就只有爸爸身上的二十几块钱了吧?倒不至于说山穷水尽了,依现在的物价,支撑到mama好转去家婆家是没问题的,到时候再想办法,总能回家。当然上海是去不成了,谁也借不出这么多钱来。这些倒都不论,关键这事儿它让人憋屈啊! 回想起来,那男子估计早盯上了她们。至于那中年妇女显然不是一伙儿的,但是被他及时抓住,并且利用得充分彻底。能在那样短短的一刻迅速制定了周密严谨的计划,并自然而然干脆利落地实施出来,毫不拖泥带水,这样的思敏机智,才华非凡啊!那时机,拿火候,那动作举止,那神态表情,堪称炉火纯青。唉,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最可恨的是,被他当做第一大道具的自己,可是几乎被毁了容啊!宝然一想起这一点,就不由得咬牙切齿,就算那家伙对自己的身手有着绝对的自信,就算为了剧情的顺利进行那家伙绝不会让自己真的摔下去,可是万一,就怕万一啊!可恶的家伙,真是见利忘义,丧尽天良,草菅人命…… 、 宝然正在心里乱七八糟诅咒着,房门突然被人轻轻敲了两下。 爸爸自然是没睡着的,听到敲门声立刻起来,先去看了看mama,见她还迷迷糊糊地睡着,便返身到了门后轻声问:“谁啊?”同时小心地将门开了一条缝儿。 探头进来的,是那个热心肠的服务员大姐,她眼神扫过mama的床,悄声问:“妹子睡了啊?” 爸爸点点头。 “睡着了就好,休息好了好得快些。”大姐缩回头去,又冲爸爸招招手:“大兄弟,来!你出来一下,跟你说个事儿!” 爸爸回头看看,见宝然也安安静静闭着眼似乎是睡了,犹豫片刻,还是披了大衣,轻手轻脚开门出去了。 宝然立刻爬下床,也披了棉衣,蹬上鞋悄悄凑到门口,将虚掩的门推开一条缝儿,贴上脸往外看。 、 几步外就是楼梯口,爸爸和服务员大姐面对面站着,正在说着什么。爸爸大概还是不放心,特意面对着房间门站了,奈何已是傍晚时分,走廊内昏暗无比,倒是楼梯口挂着一盏低瓦数的白炽灯,由明向暗,再加上爸爸的老近视,根本就没发现偷听的宝然。 招待所住客不多,天晚了又没什么人走动,宝然听得相当清楚。 服务员大姐低低的声音传过来:“……跟妹子说了说,你们也不容易噻,背井离乡的!派出所那边莫得办法是吧?” 爸爸轻轻叹口气,点了点头。 “就晓得!这种小偷小摸,最是莫得法子的,派出所都管不赢!我给你说……”大姐突然又降低了声音,说了几句什么,听不太清。 爸爸却惊讶地失声叫了句:“他……”又及时反应过来,回头向楼梯下张望了一下。 宝然趁机像只小耗子嗞溜钻出来,上前两步,躲在服务员大姐身后一盆腊梅架子后面,近距离监听。 服务员大姐怕惊动了别人,爸爸被惊了一下,两人都去关注楼下了,倒没发现宝然这边的动静。 爸爸看了没人又转回身来,依然有些惊疑地问道:“大姐,您是说……,那个人他能管这事儿?他难道……” 大姐伸手示意爸爸别讲下去,嗓音压了低低地说:“听大姐的,问那么清楚做啥子?你就照我说的做,下去喝杯茶,闲谈一样的跟他摆摆。他要不搭腔,你就当没这回事,回来困觉,他要问你,就说我们看到顺眼,喊你下去坐坐。剩下的就不要cao心了,你就等到起,等到一点是一点,等不到,也再莫得别的损失!” 爸爸目光闪烁,犹疑不定。 服务员大姐又说:“我能讲的话都给你讲到了,要不要去快些定下。那个老鬼每天也就在那里喝那么一壶茶,过点就走了!这种事就得当天问到,过了夜照规矩就莫得哪个再能说起了!” 爸爸被这话一催,下了决心:“行!那大姐我就听您的,下去试试!” 说着向房间走来,走了没两步就顿住了:“宝然,你怎么在这儿?”说着把她抱起来。 宝然来不及逃离现场,被抓个正着,倒也不是很慌张,扑进爸爸怀里去搂他的脖子:“要爸爸!” 我是小孩我怕谁? 、 随后而来的服务员大姐说:“这娃儿可能是吓到了吧?人生地不熟的,当妈的又病在床上爬不起!” 爸爸有些心疼地看着宝然,摩挲着她的一头短发黯然不语。 大姐又说:“再不行,你干脆抱着娃儿下去。我把房间给你锁好,等去换完了楼上的床单,就下来帮你看看你家大妹子!” 不得不说,大姐你跟宝然好有灵犀哦! 、 爸爸想想觉得有理,抱着宝然回了房间,从行李里面摸出两包白雪莲,想了想又加了两包。到mama床前看了看,给她握紧了被角,再把宝然的衣服整了整,鞋子系紧,这才抱了她开门出来。 服务员大姐等在门口,见他们出来,果真锁了房门,钥匙挂自己腰上说:“好了!这里有我你放宽心!赶早下去看看吧!” 说完转身上楼。 “等等!”爸爸叫住她,递出两包烟去。“不管成不CD要多谢大姐。这是新疆特产,大姐别嫌弃,拿去尝尝!” 服务员大姐不接,笑着摆摆手:“你这个大兄弟硬是客套!我一个女人家抽的啥子烟嘛!哦,我晓得了,我身上有烟味儿是噻?那是帮人擀叶子烟染上的!你这个留着给那老鬼套套交情倒好些!” 说着也不等爸爸答话,又摆手笑笑就上去了,半路又回头悄声喊:“记到,那个胖头大耳的!” 、 爸爸也没上去追,抱着宝然站在原地想了一下,便下楼去了。 下楼出了招待所,沿街向右走了没几步,爸爸便拐入了一条不宽的小巷子。他一路走走停停,显然是在辨认着方向位置。小巷子不很深,走没多大会儿,便看到路边墙上老大一个镶了白边的黑漆大字:茶。 再看茶馆,却是在这个大字的街对面,几根几乎未加任何削饰的粗壮圆木,撑起一片宽大的街檐。跨进高高的木门槛,“嗡”的一下,人声鼎沸,吆喝笑语,扑面而来。难怪外面街巷稍嫌冷清,似乎是这附近的闲散人等都聚到这儿来了。 屋里烟雾缭绕,灯光昏暗,看不清都有些什么样儿的人。只能觉得出堂口里宽大通畅,四壁空旷,满眼里都是竹木桌椅,茶客们吞云吐雾,茶倌穿花般来回其中。 父女两在门口正打量着,就有人上来招呼:“大哥喝茶噻!几位里边请!” 宝然爸看看他说:“小哥好,能不能找个清静点儿的地方我坐坐?” 小茶倌听出他的外乡口音,只稍打了个嗑愣便热情地说:“好喽好喽!您这边请!” 、 小茶倌带着他们绕过数张茶桌,过了一道小点的中门,来到里一进的小院里,这里也摆了十余张桌子,但都离得较远,中间还三三两两摆放了盆栽绿植之类的作简单间隔,人也不少,但相对外面来讲要清静许多。 小茶倌正待要把他们往门口不远处一张空桌上让,宝然爸已经迅速扫视了一圈,抱了宝然径直向西北角一个摆了盆水仙的高脚架走去。小茶倌一愣,继续热情地陪着笑,随后跟过来。 转过水仙,后面是普普通通一张茶桌,四周围着几张竹椅。这儿只有一位客人,正背靠着墙独坐一方,微眯了眼品着手中一盅盖碗茶。 宝然爸走过去停在他前面说:“大哥,在您这儿搭个桌儿方便吗?”